“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背上还背着个胖娃娃?”
蔡京念了一遍,不由哈哈大笑,“亏子虚想得出来。我等士子乃是花间一壶酒,那些个庄稼汉倒真的是鸡鸭鱼肉,老婆孩子。”
贾迪“得意”的一笑,“讲老百姓的事,说老百姓的话。”
两人正说笑着,突然一个衙役进来,说道在市面上又抓住几个公然诽谤新法的刁民。蔡京怒道,“本官早已三令五申,这些刁民,竟仍然屡屡造次。子虚且在书房稍带片刻,我去去便来。”
贾迪在一旁忙细问缘由,才知道自从宣扬新法的戏剧要在市面上演出,蔡京防着有人借机起哄闹事,便命下面的官差早早的在各个勾栏贴上告示,且不时的在各处来回逡巡。但这戏剧毕竟是讲新法的好处的,总有人在看得“投入”的时候,忍不住嘀咕几句。当然,这里面就难免有一些不合时宜的话。
不管变法到底好不好,新法到底好不好。俗话说得好,林子大了,什么样的鸟都有;又有一句,众口难调;还有一句,青菜萝卜,各有所爱。要想所有的人都认同一件事,其实是不可能的。关于变法,关于新法,自然也不例外。更有人,也许喝了几杯酒,也许是刚刚在赌场输了钱,心情恶劣,口无遮拦。但开封府的官差,哪管这些。只要听到有人说“怪话”,即刻拿住,送到府衙。
贾迪有心想劝几句,但一时之间却又不知道说什么。这些东西在蔡京眼里,是理所当然的。这些在黄州太守裴尚的眼里,也是理所当然的。就在前段时间,裴太守不也是在千里之外的黄州拿人么?牧民,牧民。。。。。这个词用得很贴切!就像牧羊一样,老百姓是牲口,叫你怎么做就怎么做,不许申辩,不许顶嘴,不许有任何的异议。
在征得便向蔡京同意旁听之后,贾迪站在公堂后面,伸出头一看。那些被抓的“异议人士”,都不是刁民。虽然有穷有富,有老有少,但都是敦厚老实的人,都是尊敬敬畏官府的人。蔡京在堂上这么一拍惊堂木,大喝一声,那些人顿时吓得屁滚尿流,跪倒在那些挺着肚子、凶神恶煞的的官差中间,眼睛瞅着他们手中粗实的木棍,连声讨饶,在地上把脑袋磕得砰砰响。
因为有贾迪在后面,蔡京还耐心的一个个细问了一下。贾迪倾耳一听,除了一个看样子文绉绉的绝读书人申辩了几句外,其余的都是无心快语,何曾吃饱了没事干,敢真正有目的性的和朝廷作对?
那读书人最有意思,四十出头,读过不少书,但估计是屡试不中,有一点点狷狂,承认自己说了一句“一动不如一静,守成未必不如变法”之后,面对蔡京的斥责,拖着腔调,引经据典,极其冠冕堂皇的辩护了一回。蔡京也不和他多说,咬着牙,压着嗓门,“来人拉,将此人拖下去,重责四十大板。其余人等,各杖二十。退堂!”
当贾迪离开开封府衙之时,还隐隐听得到哼叫声。
走在大街上,贾迪这才突然发现,开封府衙的官差比平时“勤快”了许多,感觉老是在眼前晃来晃去。尤其是几个勾栏附近,不时看见几个穿着制服的人,左顾右盼,尖着个耳朵,在那里学顺风耳。
贾迪走进一个勾栏,一看,我的天,就像进了义学院的课堂一样,那些演员在那里热闹得很,周围的观众却是鸦雀无声。细细一听,这个是平常的戏剧嘛,又不是宣扬新法的。怎么全没有了往日看戏时窃窃私语、交头接耳的境况?
贾迪走到一个年轻人的旁边,轻声问道,“小哥,怎么这汴京的戏园子里这么安静?大家看戏时也不说句话,喝个彩?”那年轻人把贾迪上下打量了一下,又瞟了瞟四周,脑袋凑过来,“这位兄台是刚来汴京的吧?如今这戏园子里时常上演宫廷戏剧,随时都有官差督管着。若是你一时不小心,说错了话,就会被抓到官府,轻则打板子,重则关起来。”
原来如此!自己一直忙于狮子山义学院的事情,不曾留意过这些。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啦。
蔡京这一顿大板政策,弄得大家看戏的时候都不敢说话了。看来,蔡京蔡大人估计还采取了一些手段,不然,在如此“恐怖”的高压下,应该没有这么多人看戏剧才对。
贾迪看着台上又唱又跳的角儿,看着周围死气沉沉的观众,心里说不出的滋味,甩甩头走了出来。当初想通过戏剧的形式,提升白话文影响,这个目的看来是达到了。随着戏剧的一场又一场演出,那些剧中的白话对白,为人们所熟悉,所引用,还造就了一些了流行用语。但同时,如今的戏剧,却变成了洗脑工具,而不是自己所想的,用来“唤醒”民众的利器。这不能不让贾迪心中有些失望和不满。
本来想再到高瑞纯府上去商谈一下戏剧社的事情,但由于今日进城之后,在延安郡王府、开封府衙,还有刚才那个勾栏处的所见所闻,贾迪越想越郁闷,到了半途,在一个热闹的十字街头停了下来。
看着周围喧嚣的人潮在自己身边不停涌动,本来喜欢安静的贾迪,一边勒紧缰绳,控制住胯下“不安分”的马儿,一边却突然发现,自己心中也有某种跃跃欲试的冲动。鸦雀无声,有时候一种安静,但也有可能是一种压抑和沉闷。喧嚣和热闹,有时候固然让人觉得耳根不清净,但却是代表着活力和奔放。
贾迪坐在马背上,有一种临空的感觉,微微低头扫视了马下周围的人群,又兴奋的抬头仰望,忽然发觉一个幌子哗啦啦的飘来荡去。定睛一看,“高阳酒楼”!倒!这不是自己第一天到汴京,带着杨晔逛夜市喝酒的地方么?贾迪下意识的,学着那些官差,警惕地看看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