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者们一波接一波的攻击越来越快,一个又一个的黑色涟漪交相碰撞,形成越来越复杂的图案。莉莉丝的笑声越来越甜蜜了:“金阳,听这些声音,它们真是太动听了。”
雨点砸在金阳的眼睛上,他痛苦而无奈地闭上了眼睛。就在闭上眼睛的一瞬间,他想通了很多问题:“蓝岳从来没谅解过他,甚至这种不谅解还加剧成了仇恨;在‘蝉蜕’天台上向影山发射信号的,绝对是蓝岳;蓝岳在校长面前,隐瞒那个出现在二十二峰悬崖上的莫名其妙的洞口,还有那张贴在闪眼法师头上、有着暗黑法术味道的灵符。关于它们的来历,蓝岳遮掩了几次,因为那些绝对是不被仙山所许可的歪门邪道······
“蓝岳千方百计地想拿到太极地图,一定就是想给影者们指明屠杀新生们的路。蓝岳说拉肚子的那个晚上,虽然把地图还给了沈算之,却也完全有时间在厕所里复制地图;还有,当自己告诉蓝岳那道黑光是在太极医馆,并且与豹子的出现有关时,金阳头上突然狠狠地挨了一下子,那也应该是近在咫尺的蓝岳的袭击······
“蓝岳肯帮助朱焰,一定是因为他也想找到那个土洞,而那个土洞里,就藏着他和莉莉丝提到的‘极影’;就在朱焰和金阳他们在这边挖掘时,莉莉丝一定用了别的方法,去挖了其他两峰之间的山坳,朱焰的家族徽章之所以没出现在土洞里,而是出现在土层中,一定是因为,那是蓝岳从莉莉丝手中拿到徽章后,直接放进这边的土层中的······
“而莉莉丝,因为她只是影山同盟者,可以通过仙山的防御层,又因为她与紫璐一模一样的面容,当然就可以在仙山畅通无阻了。”
金阳瞬间想通了这么多事情的前因后果,可是,有一点他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呢?蓝岳做这一切是为什么呢?只是因为对自己的仇恨吗?如果是恨自己,那为什么在影者袭击金阳的瞬间,蓝岳会驾着黑豹来救他呢?而且,如果仅仅是出于个人仇恨,那蓝岳有什么必要混入太极学园、出卖仙山呢?难道还有什么是自己所不知道的吗?
这时,蓝岳忽然说:“看,你姐姐。”
紫璐?金阳慌忙睁开眼睛,艰难地抬起胳膊,吃力地擦拭着自己的眼睛。
他看见,远远的、亮如白昼的天幕中,越来越多的学生正驾云飞到老师们的身边,而老师们似乎正忙着劝他们离开。但没有学生离开,其中,一个骑着大鲤鱼的蓝色身影是那样的熟悉骑着龙龙的紫璐。
躺在冰冷的泥泞中,金阳几乎哭了出来,可他发不出一点儿声音。他想:他会不会,再也没有机会,对紫璐说一声对不起了?
莉莉丝冷笑着说:“以后不要再提‘姐姐’这个词语了,她叫紫璐,我痛恨和她的血缘关系。”她咬着牙,冷冰冰地说,“她也从来没把我当成妹妹,几个月前毁掉我的蛋糕店时,不也是毫不手软吗?”她的语调中,透露出深深的、绝情的恨意。
防御层似乎越来越薄了,不再是单纯的光与火,远处隐约传来了隆隆的击打声,那击打声沉闷而悠长,却带有让人惊心动魄的恐怖感。金阳想,地狱里魔鬼们的擂鼓声,也不过如此吧。
蓝岳说:“我们不去帮忙吗?在背后偷袭他们一下。”
莉莉丝撇着嘴说:“就凭我们两个吗?你有兴趣就去吧,可别拖上我。”蓝岳不说话了,莉莉丝忽然有些兴奋地嚷了出来:“就快好了。”
轰隆隆的响声更大了,但由低沉变得尖细,响声的间隔也变得更加短暂了。
似乎为了烘托此刻的紧张气氛,雨突然停住了,仿佛老天爷都屏住呼吸,凝神关注着眼前的一切。
突然,一道深蓝色与血红色交错的裂痕出现在空中。就像初春即将化开的深渊薄冰,就像内部即将炸裂的巨大水晶。师生们迅速聚拢在这条裂缝的下面,不断地祭出各种修补用的灵符。而防御层外部的影者们,则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异常兴奋,他们越来越频繁、越来越猛烈地反复撞击着那条裂缝。
“哗啦”一声响后,天空忽然破碎了,碎裂成无数闪烁着深蓝色光芒或者血红色光芒的碎片,这些沉重而巨大的碎片,以排山倒海的姿态,迅速地一泻而下。仙山的孩子们的尖叫声和冲进仙山的影者们的狞笑声夹杂在一起,而太极学园的老师们,一边急速穿行在碎片中,救护那些躲闪不及、被碎片击中的孩子们,一边攻击着炮弹一样呼啸着俯冲而至的影者们。
可如果这无法计数的影者们同时发动攻击,他们哪里能顾及周全?
眼见又一场惨剧即将到来,金阳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这时,莉莉丝喊了出来:“快,他们去他那里了!我们也快点儿过去!”
金阳闻声又睁开了眼睛!
只见天空中,不管是高度上还是速度上都明显占据优势的影者们,居然完全没有攻击仙山的师生们,而是变成人形、整齐划一地直冲向仙山远处的某个特定的地方。即使有些影者被老师们攻击力很强的灵符击中,也只是怪叫一声散成黑雾,然后捂着黑血淋漓的伤口,坚定地冲回队伍。
影者们的脾气涵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这支黑色的柱形队伍,就像洄游的雪鳟鱼一样井井有序,就像搬家的蚂蚁一样匆匆忙忙,他们目不斜视、不做他想地朝着某个方向,滚滚而去。
莉莉丝着急地说:“快,我们快走吧,我可不想错过救他出来的场面!”
蓝岳面无表情地看着金阳,问:“他呢?杀掉吗?带着他移动,太累赘了。”他的话冷酷而坚决,又说得轻描淡写。就像金阳与他陌不相识,就像杀死金阳,只不过是和撕烂一张纸、丢掉一块变质的面包一样简单的事情。
到底是什么,把一个人的心扭曲成这样?金阳痛苦地看着蓝岳。
莉莉丝却说:“那怎么行?你没听我刚才说的话吗?!他是白千羽的儿子啊!我相信,等我们把他救出来,又把白千羽的儿子送给他,他一定会高兴的!再没有什么比这更好的礼物了!”
莉莉丝帮助蓝岳把金阳扛在肩上,他们并没有驾云,而是直接使用了太极古藤在这混乱的时刻,谁也不知道影者们忍耐的极限在哪里、什么时候会反攻,所以飞上天空或者使用法术,都会有被误伤的可能,眼下,还有什么比太极古藤更安全呢?就算是在天空中的太极学园的师生们看来,这也只是三个惊慌失措的新生而已。
他们一口气穿越了五座山峰,就在他们到达二十七峰的中转站时,累极了的蓝岳刚把金阳放下,沈算之忽然出现在他们面前,一见是他们,沈算之焦急得跺了跺脚:“我远远就看到你们了,可怎么会是你们三个?”他回头一指头顶上连绵不断的影者队伍,“你们昏了头么,你们没注意到,你们和影者们是朝着同一个方向去的吗?”
沈老师!
金阳用尽全力挣开蓝岳的胳膊,挣扎着转过身来,气息奄奄地叫道:“危险!他们······”
沈算之看着浑身是血的金阳,震惊地叫道:“怎么搞成这样?”
蓝岳眼珠一转,抢着说:“刚才他被其他同学的灵符误伤了。”
莉莉丝心领神会,马上接着说:“混乱中我们又找不到人,所以想赶去太极医馆,寻找生命药粉。”
金阳急得不行,他虚弱地叫了出来:“沈老师,他们都是坏人!”但是因为刚才失血过多,也用力过猛,金阳眼睛一黑,就再次栽倒在蓝岳身上。在彻底失去知觉之前,金阳听见蓝岳急切的声音:“沈老师,金阳失血太多,意识都模糊了,你赶快救他啊!”
糟了!!!
金阳眼前彻底黑了,他昏了过去。再醒来时,他只看见了蓝岳和莉莉丝,没有了沈算之的踪影。是被这两个家伙暗算了吗?金阳痛苦地流着泪叫道:“沈老师。”
莉莉丝不耐烦地说:“叫什么叫啊!我们又没把你亲爱的沈老师怎么样。他身上储备的大量生命药粉,都在刚才的大救助中用完了,他去给你拿生命药粉了!”见金阳松了口气,莉莉丝又诡谲一笑,凑近他说,“对了,我忘了告诉你了,影者们集中的地方,就是太极医馆!”看着金阳瞬间睁大的眼睛和因愤怒而担心的表情,莉莉丝乐不可支,嚣张地狂笑起来,接着,莉莉丝厌恶地说,“我们赶快脱下这身蓝衣服吧,和仙山一样虚伪,让我看着就恶心。”
蓝岳点点头,他脱下了道袍,露出了里面纯黑色的衣服,莉莉丝同样如此,她里面也穿着纯黑色的衣服,只是材质看起来比蓝岳所穿的要更好一些。
金阳看到,蓝岳的道袍离开蓝岳的触碰之后,就变成了最初的青色,而被莉莉丝丢弃在泥水里的道袍,始终是蓝色原来,莉莉丝穿的根本就是假道袍。外来的衣物是不能进入仙山的,不用说,这假道袍肯定是蓝岳偷偷从太极学园哪里弄到的,甚至可能是他自己制作出来的。这就再一次说明,蓝岳的背叛,并不是一时冲动,而是蓄谋已久的。
蓝岳,你告诉我,这到底是为什么呀?!
这时,蓝岳忽然说:“不好,又有几个太极学园的老师朝这边飞来了!”
莉莉丝冷冷道:“哼。我最恨这些多管闲事的家伙了。好吧,也请我们的影者朋友帮忙吧。”她敏捷地一翻手掌,让掌心朝着天空,然后狠狠地一甩,和昨夜袭击前一样,她的掌心腾起几道焰火,在空中炸出了血色的光之花。
随着焰火的绽放,原本整齐划一的影者队伍忽然断裂开来,他们三人附近的影者们,怪异地啸叫着冲过来,团团护住了他们,还有大批的影者一边发射着影灵符,一边冲向了那几个过来救护学生的老师们。
在泪眼蒙眬中,金阳看着那几个老师寡不敌众,或是被击中坠落,或是负伤苦斗,他没有力气喊出来,只好不停地抽泣着:“你们不要管我啊,老师,快走啊,对不起······”可很快,他的视线就被乌鸦般疯狂的影者们遮挡住了。
蓝岳扛起金阳,在影者们的护卫下,和莉莉丝一道驾云而起,他们的目的地,正是三十二峰太极医馆。
远远的,金阳看到,在三十二峰那光秃秃的山峰上,整整齐齐地站满了人形的影者。由于他们数量太多,就连岩石上、树冠上,甚至太极医馆的屋顶上,都密密匝匝地站着影者,整个三十二峰,简直就像覆盖了厚厚的一层黑雪。
沈老师呢?沈老师真的进了这比龙潭虎穴还要可怕的影者群中吗?
金阳又想见到沈算之,又怕见到沈算之被影者们抓住,就在这思绪的矛盾中,他们接近了三十二峰。可是,蓝岳和莉莉丝并没有带着金阳降落在峰上,而是继续下降,直到进入了三十二峰与三十一峰之间的山坳。
山坳的泥土,都被翻得稀烂,而在山坳的正中央,一个巨大的深坑赫然在目。其他地方都是积水遍布,可这土坑中却毫无积水,可见,它的大小不仅是目之所见,周围肯定还有其他的洞穴分布。
金阳明白了,这里一定就是朱焰他们躲避过的土洞,也就是影者们和莉莉丝苦苦寻觅的地方。
这个大土坑的边沿上,同样一层一层地站满了影者。他们神情肃穆、面带期待地注视着大坑,他们的目光全神贯注到看都不看金阳他们一眼。
蓝岳和莉莉丝降临到大土坑内,金阳则被他们丢在了湿土上。
金阳忍着疼痛微微抬起头,观察着坑内的情景。
有七八个比普通影者的体积要大些的影者,垂手站在大坑的一侧,他们的脸上,都带着毕恭毕敬的表情。看到莉莉丝他们的到来,一个影者转过头来,用暗哑的嗓音说:“我们已经用召唤术呼唤了他,他应该就快出现在这里了。”
莉莉丝紧张起来,脸上也带上了那种期待和恭敬的神情,她显然不如那些影者沉得住气,她不停地转动着身子,打量着土坑的四壁。
突然,一处土壁上的泥土动了两下,接着,一大堆松软的泥土被推开,土壁上出现了一个一人多高的坑洞,黑黝黝的,深得看不到底。
所有人都紧张起来,目不转睛地看着那洞口,期待着那个神秘的人物出现。就连金阳也不由自主地注视着那里能让影者们如此敬畏的家伙,肯定是最可怕的极影吧。
忽然,就在那堆被推开的泥土上面,出现了······一只只有拳头大小的小鼹鼠。
鼹鼠嘛,遇到光线就眯起了眼睛,那身乌黑柔软的天鹅绒般的皮毛,就算是阴天,也在光线下闪闪发亮。更别提此时,它那粉嘟嘟的小爪子正娇憨地捂住了眼睛。
看着这只要多萌有多萌的小鼹鼠,不管是影者,还是莉莉丝和蓝岳,甚至连金阳,都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一副下巴差点儿掉下来的样子。
和莉莉丝说过话的那个影者,咕咚一声咽了下口水,走近那个土堆,一脚把小鼹鼠踢到了一边,对着洞口轻轻地喊道:“大人,我们来接您了,请您出现吧。”
洞后面静悄悄的,这时,旁边传来了愤怒却尖细的咆哮声:“混蛋,我就在这里。”接着,那只小鼹鼠狼狈而努力地重新爬上土堆,一边捋着胡须上的土,一边眨巴着小眼睛,“该死的,你敢踢我!”
“开什么玩笑!”那个影者恼怒地伸出手指,指着小鼹鼠说,“我不管你是哪个种族的小妖孽,胆敢再冒犯我,我一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其他影者们纷纷不以为然地笑了起来。
小鼹鼠也唧唧笑了起来,目光变得高深莫测:“你胆敢再指我一下,我就抽了你的雾筋。”这话一出,所有影者的脸都白了黑血被吓退,就好像在黑色的人形上出现了一张白脸,这场景恐怖异常!可见对于影者们来说,“抽了雾筋”,应该就像蛇被打了七寸一样致命吧。但很快,影者们兴奋地欢呼起来:“我们终于找到你了,极影大人!!!”他们的欢呼带动了土坑边缘影者们的欢呼,而土坑边缘的影者们的欢呼,则带动了所有影者们的欢呼。
说实话,影者们的欢呼声真的难听到了极点,大概只有“鬼哭狼嚎”这个词可以形容。
金阳捂着伤口,在这声音里紧皱着眉,可他还是搞不懂:这只连影者们都认不出来的可爱小鼹鼠,真的就是影山的极影吗?这也太像一场闹剧了吧?
看起来有疑问的还不止金阳一个,等惊天动地的“鬼哭狼嚎”声告一段落后,那个最靠近小鼹鼠的影者怯生生地问:“大人,您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您的影法术······”
刚才还威风凛凛的小鼹鼠,胡子一下就耷拉了下来,他没精打采地说:“说来话长······算了,还是别提了,唉,我是在大江大浪磨练过,却在小河沟里翻了船!”他突然生气地抬起头来,“混蛋,你是个猪脑子吗?如果我的影法术还在,我还会像只鼹鼠一样,在这该死的山里待上二十八年吗?!”
金阳看到那个影者的眼中,突然闪过一丝惊喜。
可那只小鼹鼠立刻洞悉了他的这丝惊喜,阴沉地说:“干吗这么高兴?想取代我,对吧?那我可得提醒你一下我的影法术的确不见了,可是,唯独怎么抽掉雾筋这个本事,我记得清清楚楚,你要不要试一试?”这句话说的实在是太阴森了,就连根本不知道抽掉雾筋意味着什么的金阳,都激灵地打了个冷战。
那个影者立刻瑟瑟发抖,抖成了大风天里的一根芦苇。
小鼹鼠忽然气愤地说:“你们这些混蛋,为什么这么久才来救我?二十八年,你们是猪吗?害得我一直吃蚯蚓啊蝼蛄啊潮虫啊这种东西!呸,你们要不要尝尝那些东西是什么味道?”
土坑里的七八个影者立刻缩头缩脑,不敢吭声。那个影者只好讪讪地支吾着说:“其实,二十八年来,我们一直在进攻,只是······呃,不过······”他看到小鼹鼠脸色变得更臭了,急忙转换了话题,“本来······本来最近有一次,我们已经攻打进来了,可是仙山突然出现一种蓝色的水仙,攻击力强大到我们无法······”
鼹鼠大发雷霆,暴躁地叫嚷着:“混蛋,你还好意思说呢!上次的攻击才持续了那么短的一会儿我听到了声音,刚刚挖洞到地面,你们就已经走了,结果我差点被一只山狸猫叼走!混蛋!混蛋!!!”
那个影者被骂得脸越来越白,最后干脆变成透明的了。他嗫嚅地似乎还想解释,小鼹鼠却不耐烦起来,他继续捋着胡须,急急地叫道:“我的‘灵’呢?你们找到我的‘灵’了吗?”
那个影者吓得整颗头都变透明了,他带着哭腔说:“本来······本来上次我们已经找到您的‘灵’了······可是上次我们没能找到您······”
小鼹鼠恶狠狠地说:“干吗转移重点?你根本就是想说,这次你们找到了我,却搞丢了我的‘灵’对吗?借口,这都是借口······”他真的气坏了,胡须一颤一颤的,咆哮时溅出了很多口水,“你们这些混蛋,根本就不希望我回到影山!我应该抽掉你们所有人的雾筋!”
金阳已经明白了,自己当初的猜想真的没错,附在豹子身上的那团黑雾,的确是“灵”,而且是影山的老大极影的“灵”!极影不得不作为一只东躲西藏的小鼹鼠存在,就是因为失去了“灵”吗?可作为影山的老大,极影当初怎么会在仙山失去他的“灵”呢?
看着极影狂怒的样子,影者们都已经吓得快要浑身透明了,莉莉丝和蓝岳也悄悄地向后退了几步,坑沿上的那一圈影者早就不见了,不知是已经害怕得变成全透明了,还是悄悄溜之大吉了。
不可一世、邪恶贯顶的影者们,被一只口沫横飞的小鼹鼠吓得快要哭了,这场景可不是天天能看到的,而且也太好笑了吧?虽然身处险境,虽然身负重伤,金阳还是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小鼹鼠终于闻声看了金阳一眼,看到发笑的人只是一个太极学园的蓝衣学生,他就不屑地转过头去,可他又立刻转过头来,盯着金阳,那小小的、黑豆一样的眼睛里的邪恶目光,让金阳立刻丝毫没有了“他很萌”的错觉。
金阳仿佛看见,一个身披黑色斗篷的巨大影者,正恶狠狠地看着他,带有威慑力的恐惧感,铺天盖地。
金阳的笑声戛然而止。
莉莉丝正打算壮着胆子上前邀功,小鼹鼠却很快转过头去,看着先前的那个影者,语气和缓了不少:“等等,你刚才是不是说,上次你们进攻时,仙山上出现了蓝色的水仙?”原来,他是看到了金阳的蓝色道袍,想起了刚才在震怒间自己忽略掉的一句话。
那个影者的脸上,总算恢复了一点黑色,他结巴着说:“可不是嘛!是蓝色的!二十八年前是黄色的!这次是蓝色的!可这种水仙的力量,还是见鬼了一样的吓人!我们好不容易通过您的‘灵’到达了仙山,可那水仙一瞬间就把我们都送回了影山······”
金阳想:“原来,那个‘灵’,那团黑雾一样的‘灵’,就是连通仙山和影山的通道。怪不得连校长都找不到影者们绕过防御攻进来的原因,怪不得······”金阳的心里一痛,“······怪不得蓝岳会那样费心地找他。大概,只有用某种方法固定了他,或者把他固定在某个地方,才有办法让影者们通过吧!”
那个影者以为又会遭到一阵劈头盖脸的怒骂,谁料那只小鼹鼠唧唧地笑了起来,笑得都快要岔气儿了,也笑得那些影者们莫名其妙、如履薄冰。好一会儿,小鼹鼠才揉着眼睛里的泪花,笑嘻嘻地说:“好啦好啦,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既然你们没有‘灵’也攻进来了,就说明仙山的防御层不在了,现在知道又出现了蓝色的水仙,我就更没什么可担心的了。”他腆起肚皮,踌躇满志地说,“好啦好啦,仙山已经是我们的了,接下来,就是倒转的问题了。”
虽然小鼹鼠看起来心情很好,影者们还是有点儿胆战心惊,那个影者小心地问:“大人,您的意思是······”
小鼹鼠笑眯眯地说:“水仙,是仙山最厉害的杀手锏,但它只有七次使用机会,我虽然不知道颜色的出现顺序,却知道,最后一个颜色是蓝色。也就是说,这种来自于水仙的防护力量,已经完全失效了。现在的仙山,就是我们砧板上的鱼肉,我们想怎么切、怎么砍、怎么剁······都是我们的自由啦!”
瞬间,坑里坑外、山下山上,又是一片此起彼伏的、狂欢般的喧闹声!
金阳绝望地闭上了眼睛蓝岳曾经对他说出的推理,果然言中了仙山的绝境!
失去了最后的防御力量,在凶残成性的影者们面前,仙山正面临着的,是一场血腥的屠杀,是一场无可挽回的灭顶之灾!
小鼹鼠继续保持着好心情,笑眯眯地说:“嗯,我的‘灵’,很快就会重新回到我的身体里啦!我被封闭的影法术也很快就会恢复啦!”他忽然扫视着坑内的几个影者,阴险地说,“在这之前,你们必须保证我的安全,听着,我不管什么原因,只要我濒临死亡,我都会在临死前抽掉你们所有人的雾筋!所以,你们最好别有坏心、也别想偷懒,最好赶快乖乖地帮我找回我的灵。”
影者们如同捣蒜般地连连点头,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小鼹鼠满意地点了点头。
莉莉丝走上前一步,刚想说话,却被那个影者抢了先:“大人,我们抓住了太极学园的沈算之!”莉莉丝只好又退了回去。
金阳心里一紧,也一惊,他心里暗暗叫道:“什么,沈老师被抓住了?”
小鼹鼠看也没看金阳,他皱着眉头说:“唔,沈算之啊,倒是多年未见的老相识了······把他带来吧,我要见见他。”
金阳心里更吃惊了:“什么,沈老师居然和极影是老相识······”
浑身是血的沈算之被带到坑里,他看见穿着纯黑色衣服的蓝岳,又看见趴在地下的金阳,似乎明白了什么,可他看了看莉莉丝,又有些不解,但很快,他就恍然大悟,脱口而出道:“你不是紫璐,你是莉莉丝!”
莉莉丝得意地笑了。
小鼹鼠却没给莉莉丝任何说话的机会,他慢悠悠地说:“沈算之,你太目中无人了吧?见了我,居然连招呼都不打。”莉莉丝只好又憋住了要卖弄的念头。
听到这声音,沈算之不敢相信似的转过头来,瞪大了眼睛:“极影!你居然没死?!”
小鼹鼠唧唧地笑着说:“没礼貌!真是没礼貌!见了二师兄也不问好,还直接叫我的名字,居然又说出这么失礼的话······”他收住笑,阴毒地说,“不过,你倒也很诚实!是啊,你和大师兄都恨不得我死!想尽办法想让我死!可我的生命力就是这么顽强啊,我也没有办法啊!”
所有的人都被极影的这番话震惊了极影和沈算之居然是师兄弟!
金阳在震惊之余,忍不住想:“那······大师兄······他们的大师兄,该不会就是校长吧?!”
小鼹鼠咯咯地阴笑着说:“怎么样,沈算之,投降吧,来我们影山做一名骄傲的影者吧!”它慢悠悠地说,“我帮你安上雾筋吧,这样你就可以不老不死······”
沈算之轻蔑地笑了笑,说:“可是却随时面临着被你抽掉雾筋的威胁,对么?那不过是失去了灵魂的活死人而已,你稀罕,我却不稀罕。”
极影阴森地笑着说:“我提供给你这样好的机会,你却不领情,以后可不要后悔哦!”
看起来,沈算之似乎想破口大骂,不知为什么,他却忽然忍住了。好一会儿,他突然温顺地说:“二师兄,我知道,当初我和大师兄做了很多对不起你的事情······”
小鼹鼠脸上的表情好像非常受用,金阳却心如刀绞,他想:“难道那么让我尊敬的沈老师,真的要投降影山了吗?”
不料,沈算之却话锋一转,指着金阳说:“可是,二师兄,你一定不能为难这个孩子,”在极影略感意外的目光中,沈算之说,“他是白千羽的儿子!他是二十八年前帮你们进入仙山的白千羽的儿子!就是看在白千羽的份儿上,你也应该对他好一点儿。”
此刻,金阳心里真是百感交集,他没想到,生死关头,沈算之还关心着的,居然是金阳的安危。
极影的目光猛地转到了金阳脸上,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金阳,声音干涩地说:“白······白千羽吗?”然后,他就呆呆地看着金阳,眼神一动不动。
莉莉丝抢着说:“是的,沈算之就是为了拿生命药粉救他,才会奋不顾身地冲进影者群的。”
极影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喃喃自语着说:“为了叛徒的孩子而奋不顾身,真是让人无法理解的行为啊。”沈算之恳切地说:“不管你是否能理解我的行为,都请你放过这个孩子因为白千羽当初帮助了影山,这个孩子一直背负着‘叛徒的儿子’的罪名,他的日子非常难过。二师兄,你能不能看在白千羽的份儿上,放过他?让他离开仙山,让他像一个普通孩子那样,平静地活下去······”
极影的目光开始闪烁不定,他怪笑着说:“是吗······白千羽的儿子!‘叛徒的儿子’······”他突然笑到不行,最后揉着眼睛说,“哎呀,白千羽的儿子呀!那我的确应该好好对他······看看他身上的伤口吧,虽然不再流血了,可还是让我心疼······”
沈算之恳切地说:“是啊,二师兄,就请你放过他吧······”
莉莉丝有些害怕了,她拉了拉蓝岳的袖子,悄悄地说:“都怪你打伤了金阳,我可没什么责任。”
蓝岳冷笑一声,低声回道:“都说影山同盟者是最会推卸责任的,你果然是这样!”
极影笑了出来,他说:“算之啊,你不觉得,现在最安全的地方在我这里吗?”他慢慢地说,“送他回太极学园······他是死路一条,可如果太极学园都不在了,这世界上哪里还有什么安全的地方、平静的生活呢?”
沈算之愣住了,沉默了。
是啊,没有了象征正义的仙山,没有了铲除邪恶的太极学园的师生们,或许这世界就要彻底沦陷到暗黑势力手中了,又哪里有什么地方、什么人,能庇护得了这个孩子呢?
不知哪里来的勇气,金阳颤抖着说:“如果真是看在我爸爸的份儿上,你就把沈老师放了吧!”
沈算之喝道:“住口!我是老师,还轮不到你来安排我!”
极影忽然狂笑起来,他说:“哎呀,相互推让着生存的机会,这真是所谓正义者千百年来始终不变的爱好!可你们还没明白吗?”他呵呵地笑着,“我刚才已经说过了,就算离开了这里,你们还是都会死的。你们推让着根本不存在的生存机会,真是又可笑又虚伪啊!”
周围的影者们也都跟着哄笑起来。
金阳喊道:“就算是生命的最后关头,善良的人也是会为对方着想的。你这种十恶不赦的大坏蛋,根本就不会理解好人的感受!你也永远不会感受到别人付出的、无私的爱!”
极影的脸色变了。
虽然在外人看来,这只是一只脸色变了的小鼹鼠,可一种带着死亡气息的压迫感,却是真真切切地扑面而来。
沈算之不出声地护在了金阳的面前。
极影冷冷地问:“小孩,你真的不愿意留在我的身边?”
金阳愤怒地大叫道:“不愿意!真的不愿意!!!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我才不要像我爸爸一样,成为太极学园的背叛者。”他喊出了这句,却有点儿伤心,因为这等于他自己也承认了,爸爸就是个仙山的叛徒,太极学园的罪人。
金阳以为,自己这倔强的态度会让极影勃然大怒,他会下令杀掉自己,可是,突然间,那种可怕的压迫感消失了。金阳以为是错觉,可他又立刻发觉,是真的。极影真的收敛了所有的压迫感,又变成了那只笑眯眯的小鼹鼠,他点着头说:“嗯,好吧。”他似乎打定了主意,“我把你们都送回去!反正是你们自己要找死的!”
沈算之和金阳都惊讶地看着极影。
小鼹鼠捋着胡须,一本正经地说:“嗯,你们就当是感动了我吧。”他细声细气地吩咐手下的两个影者送他们去太极学园尚未沦陷的地区,并说,“他是白千羽的儿子哦!吩咐下去,让所有的影者们都知道,要绝对保证他的安全!”他咯咯地笑着,笑声中带着杀机,“在我们杀光他们之前!”
影者们不敢有丝毫的异议,他们唯唯诺诺地点着头。
金阳被那个影者拎在手中,他痛苦地想:“没想到,居然是因为爸爸的叛徒身份,才让我能够重新回到太极学园······”
在影者拎着他、化成黑烟冲出大坑时,金阳听见极影用细细的声音问:“那个男孩子是什么人?他好像不是影山同盟者。”
莉莉丝终于再次抓住了开口的机会,她说:“大人,他就是‘影’,我们影山同盟者为‘正’设置的‘影’,他······”
金阳听不懂莉莉丝在说什么,也没办法听下去了影者忽忽地冲向了天空。
就这样,金阳和沈算之在影者的“携带”下,掠过陡峭的悬崖、掠过黑压压的影者群、掠过太极医馆的屋顶,笔直地向着未沦陷的地方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