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关帝庙里,我三叔麻天成身子展展地横在香案上躺着。时已秋末,冷涩的风一股一股地吹进殿内来,殿堂里冷清了许多。可是麻爷刚刚喝过酒的身子并不觉得冷。他仰面躺着,翻眨着眼睛,若有所思。这时候,老乞吴伯走到他近前:
“老侄啊,咱们柜上存着三、四千块大洋啦,还掉你从银号借来的一千块,还剩两、三千块呢。这么多银两,放在这无遮无拦的破庙里,让我担心啊。”
“老伯,钱是大家讨来的,买酒割肉,请大家尽享。”麻爷一动不动躺着说。
吴伯摇头。
“要不干脆分掉?”
吴伯还是摇头。
麻爷腾地坐起:“你说,咋办?”
“我想,咱们办一座学堂,教授那些孤苦的孩子们,怎样?”
麻爷一阵沉默,慢慢眼睛里有了泪花。
吴伯慌了,急忙解释道:“老侄,你不愿意就算了,我也是说说而已。”
“吴伯,您误会了。”我三叔擦了一把眼泪说:“我想起小时候的事情,那时候我常常躲在学堂窗户外,听老师讲课,一次被我爹打一顿,就出走当了叫花子啦……”
麻天成从遥远的回忆中醒过来,说:“老伯,您这辈子快过去了,我呢,也混过了半辈子,好也罢,歹也罢,就这么着了。我在这两年里常常想:咱们不顾脸皮,讨吃要饭,倒也自在轻闲,有时弄得好了也满逍遥洒脱的,可这终究不是个正正当当的行业啊。咱这一辈子就不管他了,可不能叫下一代再跟着我们像个浮萍似的四处飘摇,那可就对不住这些孩子们啦!咱们办学堂,专收那些没爹没娘孤苦伶仃的孩子。丐帮里凡是十六岁以下的孩子,都去读书。他们的吃喝咱都包下来,叫他们安心读书,学些本事,日后都有个正经事去做啊!”
……
白万金被麻爷逼着关掉赌场后,几个狗腿子都另寻新主去了。白万金人单影孤,又遭冷眼厉语,实在没有办法在武安城里待下去了。麻爷听说他要变卖房产,就提着半褡裢大洋,来到白家,把两千块白花花的大洋堆在白万金面前:“白老板,这些钱买你的房子,你不吃亏吧?换个地方用这些钱做老老实实做买卖,一家就有好生活啦。”
白万金很是感动:“麻爷,谢您啦!”
一个月后,昔日的赌场变成了一座窗明几净的小学堂,我三爷起名叫“泊安学堂”,一开学就招来了八十多名学生。
开学那天,本城商界、教育界、妇女界都来人祝贺,附近居民跑来看热闹的也有几百人,小院子挤得满满的。被推为校长的我三叔,那天特意穿了一身干净衣服,头脸也收拾得干干净净,站在主席台上,讲话:“感谢大家的光临,我替这些孤苦的孩子们谢谢各位乡亲们,我麻天成办起泊安学堂,算我没有白吃武安父老们的饭,总算办了一件正经事情。为了不让咱武安的孤苦孩子们,今后不再当乞丐,做一个有学问,有本事的人,泊安学堂永办不停,我麻天成还接着要饭,乞资助学……”
小院里响起猛烈的掌声,把我三叔的话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