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七七卢沟桥事变”爆发,日本鬼子一下子占领了河北、绥远,又分兵两路进攻山西,武安城变成了小鬼子的地盘。原来是民国县长的莫蓝普摇身一变,成了汪伪自治政府的县长。
这一天,麻天成睡到太阳爬到三杆子高的时候才醒来,一块睡在殿里的人都出去了,只有吴伯一人在扫庙院子。麻天成出门站在台阶上,只见院子里那株老榆树上有一只小鸟正在“唧唧”欢叫。他慢慢踱到树下,小鸟不飞,就扬起脖子,嘬住嘴:
“啾啾,啾。啾啾,啾。”地逗那小鸟。
小鸟依然不飞,还歪这小脑袋,看着树下人:
“唧唧,唧。唧唧,唧。”叫的更欢。
这时,从山下爬上来一个人,进院,来到树下把啁啾欢唱的小鸟惊飞了。
麻天成扭头看了一眼来人:“找谁?”
那人谦恭地一笑:“麻先生,我是县府听差的,莫县长派我来,请您到县府坐一坐。”
麻天成笑了:“我是个穷要饭的,蓬头垢面,衣衫褴褛,怎能到那样光鲜地方?请转告你县爷,说我麻天成谢他了。”
听差就很作难,喃喃着说:“麻先生,去吧,好歹他是这个地盘上的父母官嘛,总得给个面子啊。”
“父母官怎地,你吃他的俸禄,听他差遣。我吃的是百姓的饭,只听百姓的驱使。”
听差摇摇头走了。
不到半个时辰,一顶绿呢轿子抬到西山关帝庙门前,轿落,挡帘一挑,伪县长莫蓝普弯腰走下轿子,由刚才来过的听差引进庙堂。这时,麻天成正脱光膀子,坐在香案上,手里翻弄着脏污的破衣衫在捉虱子。
莫蓝普站在案下面,轻轻叫了一声:“麻先生。”
麻天成没抬头,指指地上的烂砖头说:坐吧坐吧。
莫蓝普嘴角咧了咧,仍站着,说:“麻先生,本县特来求您一件事的。”
“呵呵。”麻天成挤出一声笑,道:“我一个穷叫花子,一生只会笑脸乞求别人,从来没有人来求我,更何况是堂堂的县长大人。哈哈哈,说吧,什么事?”
“麻先生,咱武安县在建设繁荣的新东亚方面有一点虚名,日本国政府派高级使团来本县参观。我想,在使团莅临的那天,请您的弟兄们到城里福盛园歇息一日。”
“怕我们有碍观瞻?”麻天成问。
莫蓝普脸上挤出一丝笑:“是有这么一点意思。福盛园的一日三餐,顿顿酒肉款待,怎么样?”
麻天成问:“就款待一天?短。”
“两天。”
“少。”
“三天。”
“不够。”
伪县长将双手一背:“说吧,多少天?”
麻天成眼睛吊到殿梁上:“管我们一辈子!”
莫蓝普的脸青了:“麻天成你是跟我过不去呀。”
“莫县长,是你想断我们的活路啊!”
“此话怎讲?”
麻天成把衣衫往身上一披,说:“你想,为了粉饰太平,我们给日本鬼子脸上涂脂抹粉,武安县的父老们知道了,不骂我们是数典忘祖,认贼作父的贼子吗?今后,谁还会可怜我们,同情我们,赏给我们半碗粥喝呀。”
莫蓝普的脸一下子由青转成猪血色,拂袖而去,刚坐进轿子里,半敞开的庙门里“哗”地泼出一盆洗脚水来。
我三叔就在当天下午,把全县境里的众丐帮弟兄招集起来,如此这般安排一番,叫他们连夜各回家乡,联络弟兄。我三叔也匆匆赶回紫河镇,到福祥银号,以麻家一百顷良田作抵押,借出一千块大洋。
第二天早晨,武安县城满街鬼子、伪军、警察、特务闹闹嚷嚷地封妓院,停赌馆、遣散无业闲人。第三天早晨,人们就到处看到墙上写着“中日亲善,共存共荣”、“建设繁荣的新东亚”、“建设武安新秩序”等花花绿绿的大标语。到处悬挂太阳旗,满街张灯结彩。又哄来几百名小学生敲锣打鼓列阵欢迎日本使团的到来。十时许,几辆大轿车载着十几名老少鬼子,由几十名大小汉奸陪同着来到县府门前。在鼓乐喧天,鞭炮齐鸣后,伪县长主持了隆重的欢迎仪式。
正在此时,几百名破衣烂衫的叫花子,手持破碗烂罐子“叮当”敲打着:“我们要吃饭,我们要吃饭!”把一个欢迎仪式搅得乱七八糟。
大小汉奸们惊呆了。
一城的叫花子,满街的乞讨声,给鬼子汉奸大煞风景,天傍黑时,这几百名人都赶到城西关帝庙里,每一个人都从麻天成手里领到两块大洋,乐呵呵地各奔东西走了。
伪县长莫蓝普在洋主子面前栽了面子,一病不起,没过半年,一命呜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