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音苏莫集会,嘎达梅林的起义由百十名一下发展到了二百多人。同时他的“保国托天”,打倒垦荒局,赶跑测量队起兵义举传遍了达尔罕,传遍科尔沁草原。王府九家子兵营的十多位兄弟,还有王府兵营的哈拉少等五六个兄弟都纷纷跑来参加义军。参加起义军的青年牧人越来越多,还有一伙又一伙的义士和绿林前来投奔:
——舍力合崩的乌力吉带着三十多人马来了。
——北山哲布图的绿林好汉白龙一队人马来了。
——博王旗一个努图克(区)举义杀死恶官酷吏后武装暴动的官布台吉也来投奔了。
一九三零年的春天,达尔罕草原开始泛绿的时候,嘎达梅林的反垦义军发展到五百多人。这支在短短的一百多天聚集起来反垦大军声势浩大,在南自彰武,北至索伦山区的广袤地区纵模驰骋,袭击荒务局、驱逐测量队,惩办官贪污吏,打得敌人惶恐不安。
由王爷和官府联手出荒,像草原七月的蝗虫,依然在科尔沁大地上蔓延。官府、官军、测量队人员,还是到处测量土地,霸占草场。
一天,嘎达梅林请来白龙、官布商议战事。
官布道:“这垦荒军就像天上的蝗虫,这边烧荒了,它飞到那边去,那边烧荒了,它又飞到这边来,喳喳乱飞实在烦透了。”白龙大手一挥,“咱义军扯旗有三四个月了,仗打了也有十多回了,可这官军、测量队还在草原干坏事,还和我们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呢!”
官布沉思了一阵,字斟句酌地说:“嘎达梅林,您的品德就像吐尔吉山一样崇高,您的智慧是草原上一百个贤明的人加在一起都比不上。有高尚品德的人指挥作战,战士就英武无比。有智慧的人运筹帷幄,战场上就会少流血牺牲,但是军中还有一句话叫慈不带兵。嘎达梅林啊,您的仁慈不仅在带兵上,也在那些被我们俘虏的曾经是敌人的那些人身上。我们打了十次战,俘获那么多的官军和垦荒局的人,几乎都让你放掉,尽管这些官军答应过不再到草原上来做坏事,可是他们换另一个草原还是要去的,或者别的官军仍然到我们这块草原上继续测放荒地,继续驱赶我们的百姓。就像草原上的地鼠,你只要没有彻底消灭它们,它们又换一个地方挖土作窝,破坏草原啊。”
所有开会的人都开始沉默了,忽然白龙站起来说:“官布说得对呀,我们对垦荒军太宽恕了,要我说咱再打他们,就来点狠的,杀个片甲不留,杀个鬼哭狼嚎,这样在今后他们一听说义军就魂飞魄散,一看见义军的影子就闻风丧胆,望风而逃。那他们还敢再到草原上来吗?”
嘎达梅林琢磨官布和白龙的这番话,觉得在理:“你们讲得很有道理,我们蒙古人讲:朋友来了有美酒,敌人来了迎接他的是猎枪。若让敌人长记性,就应该叫他们有血的教训。昨天夜里乌兰花有人飞马来报,说这两天刘昌林亲自领一队垦荒军又在新开河两岸强行丈量土地。你们谁去打这一批豺狼啊?”
白龙挺胸而立:“嘎达梅林,我的弯刀一到半夜就噌噌响个不停,我知道这是它有几个月没有喝到血了,让我去剿杀这群入侵草原的豺狼,润润我的战刀吧。”
“好。”嘎达梅林一拍手掌,“午饭后你带着人马上路,赶到架玛吐正好夜幕降临,你就借着暮色掩护进镇子,最好堵在一处干掉他们。”
在风高夜黑的乌兰花镇里,白龙带来的六十多位义军兄弟血洗了一所小院子,借宿在这里的三十几位官军和十多名测量队人员,在一顿饭工夫全部被杀死,惨叫求告声听了令人毛骨悚然。敌人住宿的几间屋子血光弥漫,飞溅的污血染红墙壁和屋顶。白龙将这四十多个人全部杀死后,又切下他们的首级,把尸体堆积在院子,连同他们的旗子、器具、界牌、账簿一同浇上酥油烧掉。火光熊熊,尸骨烧焦,臭味熏天,这股恶臭整整在乌兰花小镇上空弥漫三天三夜。
白龙的队伍是在第二天早饭后离开乌兰花的,他们拉着一马车缴获的枪支,还有差不多每个人的马鞍上都拴挂着官军血淋淋的人头上路了。在返回驻地的路上,他们专门走村过镇,在沿途用血腥警告和震慑那些再胆敢侵入草原的敌人。
七天后,嘎达梅林接到一个消息,说韩舍旺又带一支官军和王府卫队窜到舍伯吐丈量土地,拆房毁坟。这一次由嘎达梅林亲自出马,和官布带领的二百多人前往追剿。嘎达梅林用声东击西的战术,将四五十个敌人诱进一道窄长的峡谷,堵住谷口,嘎达梅林、官布高居战马,从刀鞘里抽出弯刀,高声呼喊:“举起锋利的战刀,刺穿敌人的胸膛。”一百多名马上骑士也都举起战刀,随声高呼着:“举起锋利的战刀,刺穿敌人的胸膛。”冲进山谷,四五十名官军和王府旗兵早已被这种阵势吓破了胆。他们不战自退,连拉枪栓开枪的勇气都没有了。无论是战马和步兵涉入刚刚开化的河水里向对面的矮山坡上退去,而义军马队步步紧逼,步伐丝毫不乱,仍然排列整齐的战阵涉水过河,步步水花,步步前进,同时发出震天动地的怒吼:
“还我草原!”
“还我牧场!”
这支义军刚刚渡过河去,从对面的小山坡后面又出现一支义军,也是百十人,他们将刚刚爬上小山坡上的敌军又压了下来,两支人马在窄窄的河岸上将敌军团团包围住。
嘎达梅林威风凛然,催马几步来到韩舍旺面前。韩舍旺在马背上扭了一下身子,面无表情看了一眼嘎达梅林沉默不语。嘎达梅林在被包围的敌营里梭巡了一眼,没有一个他认识的王府官兵,看来都是刘昌林搜罗来的一些散兵游勇,他面色一冷,一咬牙:
“杀。”
官布大喝一声,“得令,今儿杀他个痛快。”喝罢,带头冲入包围圈,左右抡刀砍杀。四五十名敌军连哭喊求救声都来不及发出就被砍杀殆尽。
杀场一侧,在马背上的嘎达梅林和韩舍旺都不说话,无言地观赏了这场血腥屠杀。他们各自在心里想什么,外人谁也不知道。待整个屠戮完全结束之后,韩舍旺咬了一声:“老嘎达,该轮到我了,你动手吧。”
嘎达梅林抬头看了看正午的太阳,又望了望远处高高耸立的大小吐尔吉山,久久不语。耳边又响起韩舍旺声音:
“老嘎达,动手吧,你是有理由杀死我的。”
“是的,我有理由杀掉你。”嘎达梅林怒目向天,“因为你和你的同谋几次安排杀掉我,可我老嘎达命大,没有被整死……”
“所以你在今天就杀死了这么多人?”
嘎达梅林打断韩舍旺的话,摇摇头说:
“今天的这些人不是我杀掉的,而是你逼着他们来送死的。”
韩舍旺嘿嘿一声冷笑:“那么,我死了,算是谁杀的呢?”
“我说了,我今天不杀人,今后也不会去杀人。”嘎达梅林用鞭子一指山口,“你骑马走吧,喊一些人过来,为这些死难的兄弟们收尸,然后很好地安葬,再抚恤好他们的亲人。”
韩舍旺再一次发出冷笑:“你这是惩罚我吗?”
“你认为是惩罚,那就算是惩罚吧。”嘎达梅林在韩舍旺的花白马屁股上狠狠抽了一鞭子,马抬起蹄子往前跑了。
“管家,你转告一下王爷,不要让他再出荒草原了,要不然他得到的惩罚会比你更惨重一千倍,一万倍。”
一阵河风吹来,山谷里立即弥漫起血腥的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