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先生正坐在卦案前生闷气,一位三十来岁的人悄然站到他的身边:“郑先生,请搬到我的茶庄门前去吧。”来人向马路对面的“玉泉井茶庄”一指,又一挥手,他身后的两个伙计就动手搬桌子。
来人是茶庄的老板,姓马。马老板搀扶着郑先生一起过马路,在茶庄门前的一棵老槐树下将郑先生的小方桌子安顿下后。马老板转眼间就从店里沏好了一壶茶,送到郑先生桌子上。
“谢谢啦,马老板。”郑先生说。
“别客气,有什么事言语一声。”马老板说过就忙去了。
马老板是塞外绥远人,几辈子人都在绥远城南茶坊开茶馆。到了他这一辈,他独闯天下到天津卫发展事业。经营的也是茶庄,店名与绥远城南茶坊的店名一样,也叫“玉泉井茶庄”。马老板到天津不过五六年时间,可凭着为人厚道仗义,又有一副热心肠子,很快在估衣街结交了不少朋友,有人欺外地人也不敢欺负到马老板头上。街对面的益延年大药堂的金子善就有一次想欺负马老板,都被他在街面上的朋友们给摆平了。
郑先生在玉泉井茶庄门前摆案算卦,替人代写书信。马老板一天送两壶江南绿茶,上午沏一壶,下午沏一壶。郑先生为人指点迷津,预测凶吉祸福,每天来相面、测字的人不少。那些相面的和测字的人一高兴,就请郑先生在马老板的茶庄小啜几口。这样一来茶庄的生意也就更红火了,马老板很是高兴,一有闲暇就过来和郑先生坐着喝茶聊天。
一天,他们又在一起喝茶聊天,忽然听见对面益延年药堂一片吵吵闹闹的嘈杂声,期间夹杂着女人凄厉的哭喊声。郑先生和马老板扭头一看,药店的几个伙计正拳打脚踢,推推搡搡着把一个女人打出店门,那女人活赛是狼群中的一只羔羊,被人打趴在郑先生曾经摆过摊的那棵垂柳树下。
“这是怎么回事?”郑先生问马老板。
马老板长叹一声,说:“你看见那女人了吧?一头灰发,看着有五十岁了吧,其实还不到四十岁,她那是气的、恨的、恼的、愁的。”
接着马老板给郑先生讲了那个女人和她的丈夫受骗倒霉的故事。
女人的丈夫叫程药石,原来是慈仁医院药房主任,为医院进出药十分在行,与各大药厂、各大药商的关系十分密切。金子善这个纨绔子弟从他父亲手中接过药店,他哪懂嘛叫经营,一窍不通,又依然游手好闲,不到一年药店就露出败相。还是老爷子出来给他支招儿,并且亲自出面请来程药石给金子善作副理,帮助经营药店。他们答应给程药石年薪两万元,还从每年的经营纯利中划拨一成给他。
在程药石的帮助经营下,益延年大药堂很快就振兴起来了。头一年程药石就拿了一笔厚厚的酬金,第二年,第三年他拿的酬金也越来越多。金老板就很心疼了,也认为这几年他从程药石那儿学会了不少经营之道,离了程药石他照样能经营好药店。这么一想金子善就心生歹意,晚上常常领着程药石下馆子,或是去听戏,后来就去落马湖逛窑子。这些吃的、玩的、逛的钱先是全由金老板掏,后来程药石自己也掏钱。
说来这程药石也是个有了钱就烧包的主儿,没多长时间他就吃、喝、嫖、赌、抽样样都学会,成瘾了,再想拔腿儿,门都没有。这年终一结账,他不仅一分没结出来,反倒欠金老板一万多元钱。金老板天天逼他还钱。程药石真是走投无路,一天烟瘾发作难受得他活似沸水里的泥鳅,一头撞死在马路边的电线杆子上。
程药石被金子善逼死了,害死了。您说他媳妇能不气、不恨、不恼、不愁?这女人每次来药店哭闹,都被打个半死。她养好了伤再来,又被打个半死。这是她今年第三次来哭闹了,哎,可怜哪,真是可怜哪……
郑先生听到这里,眼里就有了泪水。他从长衫里掏出几块大洋,说:“马老板,烦你将这些钱交给那女人,告诉她别再找那个恶棍了,恶有恶报,时辰不到。金子善这个王八蛋终会有一天遭报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