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懿和诸葛亮的不同之处,是他要对付的敌手和潜在敌手,更多一些。
刘禅称诸葛亮为相父,言听计从,曹睿视司马懿不过是老臣之一,并不十分信任。诸葛亮在西蜀,几无一人可与之埒等。而在洛阳朝中,曹真、曹休、夏侯楙这些近亲,陈群、华歆、王朗这些重臣,权势地位不弱,与司马懿不相上下,并对他深怀戒心。刘备托孤时,要他的儿子对诸葛亮以父事之,而曹操早留下了“司马懿鹰视狼顾,不可付于兵权,久必为国家大祸”的评语。
因此,诸葛亮只有一个敌人,即曹魏,只有一个念头,即北伐,而且也只有一个手段,即诉诸武力。司马懿则不同了,他知道魏之患在蜀而不在吴,防蜀甚于防吴,但从曹丕起,攻吴之心重于攻蜀。他知道魏强蜀弱,坚守不出,以逸待劳,则蜀必败,但朝野上下,势骄焰盛,务求必克。他知道功高不仅震主,也会引起同僚警惧,应该适度退让,以免锋芒过露,但又不能使人认为他不是举足轻重的力量。为此,让曹真尝一下诸葛亮的苦头,败下阵来,也未必不是司马懿极想看到的一个称心场面。
在拳术场上,有真本事的人,并不急于亮招。等一等,看一看,让那些初出茅庐,心急如火,按捺不住的人,先跳出来表演。由他人动手试探对方的火力,对自己的正式出场,肯定是十分有益的。
却说司马懿奏曰:“臣尝奏陛下,言孔明必出陈仓,故以郝昭察之,今果然矣。彼若从陈仓入寇,运粮甚便。今幸有郝昭、王双守把,不敢从此路运粮,其余小道搬运艰难。臣算蜀兵行粮止有一月,利在急战,我军只宜久守。陛下可降诏,令曹真坚守诸路关隘,不要出战,不须一月,蜀兵自走。那时乘虚而击之,诸葛亮可擒也。”睿欣然曰:“卿既有先见之明,何不自引一军以袭之?”懿曰:“臣非惜身重命,实欲存下此兵,以防东吴陆逊耳。孙权不久必将僭号称尊。如称尊号,恐陛下伐之,定先入寇也。臣故欲以兵待之。”
三国时期,部队作战时间的长短,视兵士所携口粮的多寡而定。运粮及时,补给充分,持续战斗力则强;反之,唯有撤出战斗。所以,运粮和劫粮,便成了军家必争的一个重要环节。
正言间,忽近臣奏曰:“曹都督奏报军情。”懿曰:“陛下可即令人告戒曹真:凡追赶蜀兵,必须观其虚实,不可深入重地,以中诸葛亮之计。”睿即时下诏,遣太常卿韩暨持节告戒曹真:“切不可战,务在谨守,只待蜀兵退去,方才击之。”司马懿送韩暨于城外,嘱之曰:“吾以此功让与子丹。公见子丹,休言是吾所陈之意,只道天子降诏,教保守为上。追赶之人,大要仔细,勿遣性急气躁者追之。”暨辞去。
一派推托之词,他是存心要让曹真出这个洋相的。
曹真赢了诸葛亮,他有理;曹真输与诸葛亮,他也有理,勿谓“言之不预也”。而且他一再声明非他之计,乃天子降诏。其目的也是在激曹真,生出逆反心理,知道实系他授意而在感情上抵触之。
却说曹真正升帐议事,忽报天子遣太常卿韩暨持节至。真出寨接人。受诏已毕,退与郭淮、孙礼计议。淮笑曰:“此乃司马仲达之见也。”真曰:“此见若何?”淮曰:“此言深识诸葛亮用兵之法。久后能御蜀兵者,必仲达也!”真曰:“倘蜀兵不退,又将如何?”淮曰:“可密令人去教王双引兵于小路巡哨,彼自不敢运粮。待其粮尽兵退,乘势追击,可获全胜。”孙礼曰:“某去祁山虚妆做运粮兵,车上尽装干柴茅草,以硫黄焰硝灌之,却教人虚报陇西运粮到。若蜀兵无粮,必然来抢,待入其中,放火烧车,外以伏兵应之,可胜矣。”真喜曰:“此计大妙。”即令孙礼引兵依计而行,又遣人教王双引兵于小路巡哨。郭淮引兵提调箕谷街亭,令诸路军马守把险要。真又令张辽子张虎为先锋,乐进子乐綝为副先锋,同守头营,不许出战。
这话也未免太排揎曹真了。
却说孔明在祁山寨中,每日令人挑战。魏兵坚守不出。孔明唤姜维等商议曰:“魏兵坚守不出,是料吾军中无粮也。今陈仓转运不通,其余小路盘涉艰难,吾算随军粮草,不敷一月用度,如之奈何?”正踌躇间,忽报:“陇西魏军运粮数千车于祁山之西,运粮官乃孙礼也。”孔明曰:“其人如何?”有魏人告曰:“此人曾随魏王出猎于大石山,忽惊起一猛虎,直奔御前。孙礼下马拔剑斩之,从此封为上将军,乃曹真心腹人也。”孔明笑曰:“此是魏将料吾乏粮,故用此计。车上装载者,必是茅草引火之物。吾平生专用火攻,彼乃欲以此计诱我耶?彼若知吾军去劫粮车,必来劫吾寨矣。可将计就计而行。”遂唤马岱分付曰:“汝引三千军,径到魏兵屯粮之所,不可入营,但于上风头放火。若烧着车仗,魏兵必来围吾寨。”又差马忠、张嶷各引五千兵,在外围住,内外夹攻。三人受计去了。又唤关兴、张苞分付曰:“魏兵头营接连四通之路,今晚若西山火起,魏兵必来劫吾营。汝二人却伏于魏寨左右,只等他兵出寨,汝二人便可劫之。”又唤吴班、吴懿分付曰:“汝二人各引一军伏于营外,如魏兵到,可截其归路。”孔明分拨已毕,自在祁山上凭高而坐。魏兵探知蜀兵要来劫粮,慌忙报与孙礼。礼令人飞报曹真。真遣人去头营,分付张虎、乐綝:“看今夜山西火起,蜀兵必来救应,可以出军,如此如此。”二将受计,令人登楼,专看号火。
这倒也不是吹牛,火烧赤壁,他与周瑜两人不谋而合地想到了一起。
诸葛亮围陈仓,魏帝派张郃解救,很担心他到了那里,陈仓已经失落在诸葛亮手中。“知亮深入无粮,屈指计曰:‘此臣到,亮已走矣!’郃晨夜进道,未至,亮粮尽,引去。”曹操官渡之战胜袁绍,很大程度得益于乌巢烧粮。诸葛亮数出祁山无功而返,也与军粮不继有关。
却说孙礼把军伏于山西,只待蜀兵到。是夜二更,马岱引三千兵来,人皆衔枚,马尽勒口,径到山西,见许多车仗,重重叠叠,攒绕成营。车仗虚插旌旗。正值西南风起,岱令军士径去营南放火,车仗尽着,火光冲天。孙礼只道蜀兵到魏寨内放号火,急引兵一齐掩至。背后鼓角喧天,两路兵杀来,乃是马忠、张嶷,把魏军围在垓心。孙礼大惊,又听的魏军中喊声起,一彪军从火光边杀来,乃是马岱。内外夹攻,魏兵大败;火紧风急,人马乱窜,死者无数。孙礼引中伤军突烟冒火而走。
却说张虎在营中望见火光,大开寨门,与乐綝尽引人马,杀奔蜀寨来。寨中却不见一人。急收军回时,吴班、吴懿两路兵杀出,断其归路。张、乐二将急冲出重围,奔回本寨,只见土城之上,箭如飞蝗。原来却被关兴、张苞袭了营寨。魏兵大败,皆投曹真寨来。方欲入寨,忽见一彪败军飞奔而来,乃是孙礼,遂同入寨见真,各言中计之事。真听知,谨守大寨,更不出战。
蜀兵得胜,回见孔明。孔明令人密授计与魏延,一面教拔寨齐起。杨仪曰:“今已大胜,挫尽魏兵锐气,何故反欲收军?”孔明曰:“吾兵无粮,利在急战。今彼坚守不出,吾受其病矣。彼今虽暂时兵败,中原必有添益,若以轻骑袭吾粮道,那时要归不能。今乘魏兵新败,不敢正视蜀兵,便可出其不意,乘机退去。所忧者,但魏延一军,在陈仓道口拒住王双,急不能脱身。吾已令人授以密计,教斩王双,使魏人不敢来追,只令后队先行。”当夜,孔明只留金鼓守在寨中打更,一夜兵已尽退,只落空营。
进军难,退军亦不易。诸葛亮北伐,实在是艰难从事。只存一月之粮,却有夺国之图,一生谨慎的诸葛亮,如此不量力而行,最终造成悲剧,也就只好死而后已了。
却说曹真正在寨中忧闷,忽报左将军张郃领军到。郃下马入帐,谓真曰:“某奉圣旨,特来听调。”真曰:“曾别仲达否?”郃曰:“仲达分付云:‘吾军胜,蜀兵必不便去;若吾军败,蜀兵必即去矣。’今吾军失利之后,都督曾往哨探蜀兵消息否?”真曰:“未也。”于是即令人往探之,果是虚营,只插着数十面旌旗,兵已去了二日也。曹真懊悔无及。
且说魏延受了密计,当夜二更拔寨,急回汉中。早有细作报知王双。双大驱军马,并力追赶。追到二十余里,看看赶上,见魏延旗号在前,双大叫曰:“魏延休走!”蜀兵更不回头。双拍马赶来,背后魏兵叫曰:“城外寨中火起,恐中敌人奸计。”双急勒马回时,只见一片火光冲天,慌令退军。行到山坡左侧,忽一骑马从林中骤出,大喝曰:“魏延在此!”王双大惊,措手不及,被延一刀砍于马下。魏兵疑有埋伏,四散逃走。延手下止有三十骑人马,望汉中缓缓而行。后人有诗赞曰:
孔明妙算胜孙庞,耿若长星照一方。
进退行兵神莫测,陈仓道口斩王双。
原来魏延受了孔明密计,先教存下三十骑,伏于王双营边,只待王双起兵赶时,却去他营中放火。待他回寨,出其不意,突出斩之。魏延斩了王双,引兵回到汉中,见孔明,交割了人马。孔明设宴大会,不在话下。
且说张郃追蜀兵不上,回到寨中。忽有陈仓城郝昭差人申报,言王双被斩。曹真闻知,伤感不已,因此忧成疾病;遂回洛阳,命郭淮、孙礼、张郃守长安诸道。
却说吴王孙权设朝,有细作入报说:“蜀诸葛丞相出兵两次,魏都督曹真兵损将亡。”于是群臣皆劝吴王兴师伐魏,以图中原。权犹疑未决。张昭奏曰:“近闻武昌东山凤凰来仪,大江之中黄龙屡现,主公德配唐虞,明并文武,可即皇帝位,然后兴兵。”多官皆应曰:“子布之言是也!”遂选定夏四月丙寅日,筑坛于武昌南郊。是日群臣请权登坛,即皇帝位,改黄武八年为黄龙元年,谥父孙坚为武烈皇帝,母吴氏为武烈皇后,兄孙策为长沙桓王,立子孙登为皇太子;命诸葛瑾长子诸葛恪为太子左辅,张昭次子张休为太子右弼。
孙权称帝,怕西蜀不乐意,因为他们自认为继承汉祀,孙权由于他们姓刘,在心理上也有障碍。于是“使以并尊二帝之议往告于汉。汉人以为交之无益而名体弗顺,宜显明正义,绝其盟好”。可知蜀汉正统论在三国时期就存在着。不过诸葛亮是从反魏大局出发,并不拘泥于这种表面文章,这倒是他应权通变,深思远益之处。
恪字元逊,身长七尺,极聪明,善应对,权甚爱之。年六岁时,值东吴宴会,恪随父在座。权见诸葛瑾面长,乃令人牵一驴来,用粉笔书其面曰:“诸葛子瑜。”众皆大笑。恪趋至前,取粉笔添二字于其下,曰:“诸葛子瑜之驴。”满座之人无不惊讶。权大喜,遂将驴赐之。又一日,大宴官僚。权命恪把盏。巡至张昭面前,昭不饮,曰:“此非养老之礼也。”权谓恪曰:“汝能强子布饮乎?”恪领命,乃谓昭曰:“昔姜尚父年九十,秉旄仗钺,未尝言老。今临阵之日,先生在后;饮酒之日,先生在前,何谓不养老也?”昭无言可答,只得强饮。权因此爱之,故命辅太子。张昭佐吴王,位列三公之上,故以其子张休为太子右弼。又以顾雍为丞相,陆逊为上将军,辅太子守武昌。权复还建业。
群臣商议伐魏之策。张昭奏曰:“陛下初登宝位,未可动兵,只宜修文偃武,增设学校,以安民心;遣使入川,与蜀同盟,共分天下,缓缓图也。”权从其言,即令使命星夜入川,来见后主。礼毕,细奏其事。后主闻知,遂与群臣商议。众议皆谓孙权僭逆,宜绝其盟好。蒋琬曰:“可令人问于丞相。”后主即遣使到汉中问孔明。孔明曰:“可令人赍礼物入吴作贺,乞遣陆逊兴师伐魏,魏必命司马懿拒之。懿若南拒东吴,我再出祁山,长安可图也。”后主依言,遂令太尉陈震将名马、玉带、金珠、宝贝,入吴作贺。震至东吴,见了孙权,呈上国书。权大喜,设宴相待,打发回蜀。权召陆逊入,告以西蜀约会兴兵伐魏之事。逊曰:“此乃孔明惧司马懿之谋也!既与同谋,不得不从。今却虚作起兵之势,遥与西蜀为应,待孔明攻魏急,吾可乘虚取中原也。”即时下令,教荆襄各处都要训练人马,择日兴师。
联吴是诸葛亮的根本方针,还用问吗?
陆逊也不弱,虚晃一招,坐享其成。
却说陈震回到汉中,报知孔明。孔明尚忧陈仓不可轻进,先令人去哨探。回报说:“陈仓城中郝昭病重。”孔明曰:“大事成矣!”遂唤魏延、姜维分付曰:“汝二人领五千兵,星夜直奔陈仓城下,如见火起并力攻城。”二人俱未深信,又来告曰:“何日可行?”孔明曰:“三日都要完备,不须辞我,即便起行。”二人受计去了。又唤关兴、张苞至,附耳低言,如此如此。二人各受密计而去。
简直不容将士有喘息的机会,229年春天,诸葛亮第三次北伐开始。按老百姓的话说,真是打红了眼了。
且说郭淮闻郝昭病重,乃与张郃商议曰:“郝昭病重,你可速去替他,我自写表申奏朝廷,别行定夺。”张郃引着三千兵,急来替郝昭。时郝昭病危,当夜正呻吟之间,忽报蜀军到城下了。昭急令人上城守把时,各门上火起,城中大乱。昭听知惊死。蜀兵一拥入城。
却说魏延、姜维领兵到陈仓城下看时,并不见一面旗号,又无打更之人。二人惊疑,不敢攻城。忽听得城上一声炮响,四面旗帜齐竖,只见一人纶巾羽扇,鹤氅道袍,大叫曰:“汝二人来的迟了。”二人视之,乃孔明也。二人慌忙下马,拜伏于地曰:“丞相真神计也!”孔明令放入城,谓二人曰:“吾打探得郝昭病重,吾令汝三日内领兵取城,此乃稳众人之心也。吾却令关兴、张苞只推点军,暗出汉中,吾即藏于军中,星夜倍道,径到城下,使彼不能调兵。吾早有细作在城内放火,发喊相助,令魏兵惊疑不定。兵无主将,必自乱矣。吾因而取之,易如反掌。兵法云:‘出其不意,攻其无备。’正谓此也。”魏延、姜维拜服。孔明怜郝昭之死,令彼妻小扶灵柩回魏,以表其忠。
孔明谓魏延、姜维曰:“汝二人且莫卸甲,可引兵去袭散关。把关之人若知兵到,必然惊走。若稍迟,必有魏兵至关,即难攻矣。”魏延、姜维受命,引兵径到散关。把关之人果然尽走。二人上关,才要卸甲,遥见关外尘头大起,魏兵到来。二人相谓曰:“丞相神算,不可测度!”急登楼视之,乃魏将张郃也。二人乃分兵守住险道。张郃见蜀兵把住要路,遂令退军。魏延随后追杀一阵。魏兵死者无数,张郃大败而去。延回到关上,令人报知孔明。孔明先自领兵,出陈仓、斜谷,取了建威,后面蜀兵陆续进发。后主又命大将陈式来助。孔明驱大兵,复出祁山,安下营寨。孔明聚众言曰:“吾二次出祁山,不得其利,今又到此。吾料魏人必依旧战之地,与吾相敌。彼意疑我取雍、郿二处,必以兵拒守。吾观阴平、武都二郡与汉连接,若得此城,亦可分魏兵之势。何人敢取之?”姜维曰:“某愿往。”王平应曰:“某亦愿往。”孔明大喜,遂令姜维引兵一万取武都,王平引兵一万取阴平。二人领兵去了。
在竞技场中,以段级来区分实力。据说日本相扑分横纲、大关、关胁、小结等段别。诸葛亮与王双、郝昭之交手,似是顶尖的横纲选手,对付关胁、小结之类的低级选手,自然必操胜券。但他有姜维、魏延这样至少也算是大关级的强手,却拿小字辈关兴、张苞来使用,多少有点不近情理,有点不可思议。
再说张郃回到长安,见郭淮、孙礼,说:“陈仓已失,郝昭已亡,散关亦被蜀兵夺了。今孔明复出祁山,分道进兵。”淮大惊曰:“若如此,必取雍、郿矣!”乃留张郃守长安,令孙礼保雍城,淮自引兵星夜来郿城守御,一面上表入洛阳告急。
频繁出击的结果,便把魏国的主要注意力吸引过来,逼得魏帝让司马懿出山,而导致北伐受阻,这大概是诸葛亮始料不及的。
却说魏主曹睿设朝,近臣奏曰:“陈仓城已失,郝昭已亡。诸葛亮又出祁山。散关亦被蜀兵夺了。”睿大惊。忽又奏:“满宠等有表,说东吴孙权僭称帝号,与蜀同盟。今遣陆逊在武昌,训练人马,听候调用,只在旦夕,必入寇矣。”睿闻知两处危急,举止失措,甚是惊慌。此时曹真病未痊,即召司马懿商议。懿奏曰:“以臣愚意所料,东吴必不举兵。”睿曰:“卿何以知之?”懿曰:“孔明尝思报猇亭之仇,非不欲吞吴也,只恐中原乘虚击彼,故暂与东吴结盟。陆逊亦知其意,故假作兴兵之势以应之,实是坐观成败耳。陛下不必防吴,只须防蜀。”睿曰:“卿真高见!”遂封懿为大都督,总摄陇西诸路军马;令近臣取曹真总兵将印来。懿曰:“臣自去取之。”遂辞帝出朝,径到曹真府下,先令人入府报知,懿方进见真。问病毕,懿曰:“东吴、西蜀会合,兴兵入寇。今孔明又出祁山下寨,明公知之乎?”真惊讶曰:“吾家人知我病重,不令我知。似此国家危急,何不拜仲达为都督,以退蜀兵耶?”懿曰:“某才薄智浅,不称其职。”真曰:“取印与仲达。”懿曰:“都督少虑,某愿助一臂之力,只不敢受此印也。”真跃起曰:“如仲达不领此任,中国必危矣!吾当抱病见帝以保之!”懿曰:“天子已有恩命,但懿不敢受耳。”真大喜曰:“仲达今领此任,可退蜀兵。”懿见真再三让印,遂受之,入内辞了魏主,引兵往长安来,与孔明决战。正是:
旧帅印为新帅取,两路兵惟一路来。
未知胜负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由此可见司马懿的心机和他处于荆棘丛中的谨慎以及善处左右的韬略。当时在诸葛亮、陆逊和他这三个堪称棋逢对手的主帅之中,应该说他处境最难,所以,他在政治上,也包括在军事上,以退为进,以守为攻,步步为营,终于取得了最后的胜利。
在三国人物中,最能隐忍不发,最能韬晦不露,最能忍辱负重,或者说,最能像北京人爱骂的装孙子者,大概要数司马懿了。
司马懿于魏,曹操于汉,大抵相同,人臣之位极矣,权术之运用极矣。但区别在于司马懿于曹操生时,每怀恐惧,一生谨慎,曹操死后,仍唯恐疑有异志,事事小心。这一切,都是为了他的等待。曹操这一辈子,略无半点惧畏顾虑之心,想怎么干就怎么干,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怎么想,恣意行事,挥洒自如。所以,我们读到曹操的诗,却读不到司马懿的诗。我们知道曹操浪漫,好女色,营中狎妓,但规行矩步,按部就班的司马懿,则无这方面的风流行状。他不做诗,不题词,不高谈阔论,不出头露面,这一切的低姿态,说穿了,正是为了等待更好的机会。
司马懿玩弄权术的阴险水平,在三国中,甚至要超过曹操。按弗洛伊德理论分析,一个拼命压抑自己的人,反过来施之于人时,也愈残忍。他在讨伐公孙渊的叛乱时,那种杀无赦的残酷贼忍,是令人发指的。俗话讲,“不叫的狗最能咬人”,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