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轩带那霎绕过半个城市,停至一处在秋风中依旧开着许多小白花的被遗弃的公园。那霎无比欣喜,簇簇小白花似极了她心中那朵因邓季季而绽放的小白花。
那霎要还安葵的几本书,特意等在校门口。跟以前等她一样,不停地走来走去,偶尔以毫不淑女的姿态蹲在马路边看车来车往。不过这次,她没有抽烟,她怕看上去真的像小混混。
秋天的太阳从浓厚的云层里爬出来,那霎不可思议,她记起最初带着安葵逃跑那日,还是9月的夏末,一转眼,却到了秋天。虽然还没有一夜间黄叶遍地的萧瑟,多少仍是透露着秋的气息。她退到后面的树下,靠着树干站立,抬头眯起眼睛看摇曳生姿的树叶,在轻风中发出沙沙声,如同呢喃一般。
校门口,学生越来越多,终于挨到放学时间。那霎不断地换姿势,很明显,她的耐心快要消耗殆尽。就在快要不耐烦的时候,安葵走出来,她身边恰好跟着她的同事,两个人边走边聊着什么。那霎一阵犹疑,想着是否要上前。安葵的眼睛早已捕捉住她,一下将那霎喊得闷了闷,只好悻悻走上前:“有必要喊得那么响彻云霄么?”
她的同事在一旁微笑着告辞。
黄昏的阳光洒在安葵的额头上,那么美好的样子。那霎不觉淡笑,阳光赋予人类真的是公平的。如果阳光如初,那么时间掠走的能是什么?
“今天,你专程等我?”安葵问,似乎说到了重点。
“嗯。”那霎低头从随身的帆布包里掏出几本书,“还书来着。”
安葵笑着收起:“要不一起吃饭?”
那霎歪了歪脑袋:“不了,你去陪家里人吧,我想一个人走走。”
安葵先行离开,那霎却一下变得百无聊赖,她低下头,边走边从口袋里掏出她的烟。不经意地一个声音传了过来:“你也抽烟?”循声望去,一个男生斜靠着一辆白色单车。
那霎使劲在脑海里搜索,她认定她认识这个男生,却怎么也想不起。
对方看她这样绞尽脑汁的痛苦劲开口自我介绍:“韦轩,邓季季的学生。”
那霎还是记起了。帮安葵逃走那天,在楼梯上撞见过他和邓季季一起,当时邓季季还叫过他的名字。“小破孩,你说‘你也抽烟’是什么意思?”
他跨上白色单车:“有没有胆量跟我走一趟?”
那霎收起烟,不动声色走过去,坐上单车后座。
“我可没让你坐那里。”韦轩挑衅地指了指车前杠,“坐这里,敢不敢?”
那霎坐了过去,韦轩把车踩得飞快。那霎这才意识到,整个人都在韦轩的怀抱里,而飘扬的头发不断散在男生的臂膀上。她顿时萌生上当的念头:“呵,这样太暧昧了。”
“怕什么?”
“你不怕被邓季季骂?”
“我三天两头被她找进办公室教训一顿。”
那霎嘴角扬起一抹奇异的笑:“你是坏学生。”
“我乐意。”
“乐意?”那霎反问,一股意识默默爬过脑际,又让她觉得自己的反问毫无意义。“如果连这都要问,我就不相信你是作家了。”那霎心头一惊,这个家伙居然知道她的职业:“安葵告诉你的吧。”她确信,邓季季不会搭理一个小破孩的八卦。
“差不多。”
“你暗恋邓季季。”单刀直入地杀出一个问题。
“人家都说作家的直觉很厉害,现在我信了。”
那霎干笑两下,顺便还警告了韦轩,不得再喊她作家,她讨厌这顶硕大的帽子。
韦轩带那霎绕过半个城市,停至一处在秋风中依旧开着许多小白花的被遗弃的公园。那霎无比欣喜,簇簇小白花似极了她心中那朵因邓季季而绽放的小白花。
“听说你也是邓季季的学生。”“嗯。”那霎心不在焉地答。
韦轩兴奋起来:“那你能不能跟我讲讲以前的邓季季?”
那霎倏地回头,瞥见一张天真的面孔,由于充斥期待而灼灼发亮的双眸。但是,那霎毫不留情吐出一个不字,灭了他的所有希望,态度异常果决和不容商量。那霎所拥有的故事,她怎么舍得跟他分享?更何况,韦轩跟邓季季,也有着不为那霎所知的情节。虽然,她从没想要探知那些,却仍然忍不住流出一丝丝失落,蚂蚁一般一只一只出动,起初也许就零碎几只,可谁能保证之后会不会倾巢出动变成密密麻麻一片呢?
那霎掏出烟,选了一处小白花很多的地方盘腿坐下去,天色开始暗沉。韦轩在她不远的地方蹲着:“你知道么?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真觉得她漂亮极了。”
那霎没有接话,目视着遥远的天际,浅薄的晚霞在那头汇聚,层次分明,被橘色光线映照得璀璨耀目。
韦轩说了许多关于邓季季,关于他为了引起邓季季的关注,故意捣蛋。那霎静静听着,韦轩愿意说,她想听听也无妨,可是有时候,她又没在听,独自想这个世界上刻意的人好多啊,玩暗恋的人好多啊。
一支烟抽完,那霎跳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土:“走吧。”
回去的路上,那霎执意坐在后座。韦轩问:“饿么?”那霎没有听见,低头在手机上打下一行短信:“忽然心慌,请一定要好好的。”然后,她不知道这样的短信适合发给谁,又重新删除了。
“你为什么选择跟我说这些?”那霎意识到不解。她想她真的是个自私的人,轻易读取了别人的秘密。
可能就是因为她也曾是邓季季的学生,可能就是因为现在她还与邓季季保持联系证明她们的关系与众不同,可能就是因为她能告诉韦轩关于邓季季的很多从前。
然而,韦轩算错了,那霎如此吝啬,即使在分享了他的情愫之后,那霎还是岿然坚守着自己颠扑不破的记忆不让人闯入。所以,韦轩对着那霎的提问,只能牵强地笑:“本来只想互换。现在看来,是我亏本了。”
“是一场交易?”语气僵硬地问。韦轩竟然有直言不讳的勇气:“目前为止,交易失败。”那霎跳下了自行车,韦轩急忙停下来单脚踏地扭头望她。那霎冷冷瞪着她,眸子里射得出尖削的冰凌:“你走吧!”“怎么了?”韦轩一头雾水,不知什么地方惹怒了她。
那霎扭头走,没留任何答案给韦轩,他的疑惑也许就会这样持续一段时间。事实上,她生气的,只是不懂,为什么男生会把自己宝贵的记忆当成交易?每个人都有天下无双的经历,怎么可以拿来炫鬻、交易呢?而她,真正是一辈子都做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