炸沉中国炮艇威宁号,大岛少佐驾机返航了。他赶到基地指挥部报功请赏时,正巧日本华中派遣军空军作战指挥部作战参谋千叶中佐刚刚赶到,他俩是老相识。大岛向他立正敬完礼后,千叶中佐故作亲热地走上前:“大岛君辛苦了。”
“千叶君比我更辛苦!”大岛忙讨好地说。
两人客气几句,大岛正要坐下,千叶突然挥起右手“啪”地一巴掌击在大岛的腮上:“混蛋,你这个只知道邀功请赏,不知道巩固胜利,扩大战果的家伙!”
上级打下级这是日军中的普遍现象,大岛急忙忍气吞声地立正,不敢正面回答。
“海布君,进来!”千叶中佐对门外喊着。
身着海军制服的日本海军第三舰队作战部副官海布中佐,听到喊声匆匆地跨了进来。大岛一看海布杀气腾腾的神态,肺都气炸了,但不敢吭声,只好立正在两个中佐面前。
“海军第三舰队今天损失炮艇两艘,你作为空军空中指挥官,手中既有轰炸机大队,又有战斗机大队,为什么不执行空军指挥部、海军第三舰队指挥部的命令,将16号目标以西的中国陆军四个炮兵阵地炸毁,你干什么去了?”
按照海军与空军的作战命令,十天前这两个中佐同时奉命赶到空军基地,与基地空中轰炸机指挥官大岛少佐一同,研究轰炸目标以西地域,也就是马当地区以西的中国炮兵阵地与往返这一地区的中国海军舰船,为第三舰队顺江而上,掩护陆军攻占武汉创造伤亡小、代价小的战局,大岛少佐当时的表态是:扫荡16号目标,围歼中国海军舰船,是我空军义不容辞的责任。我机群所到之处,绝不许可中国海军及沿长江炮群存在,请海军、陆军、空军长官相信我大岛!
表态的时候趾高气扬,实施中大岛多次亲自驾机出航轰炸,按照战况他距表态有一定差距,可是他确是在为大日本帝国在拼命!
“你说,去年(指1937年)你大败回来是怎么交代的,嗯?”中佐千叶质问他,“你说呀?”
一提去年9月22日战事,大岛少佐的胆都吓破了。那天上午,还没有接到出击命令的大岛少佐,刚刚走上塔台,千叶中佐也突然冒了出来。千叶中佐凭借着长官的身份,冷冷一笑说:“8月22日,中国宁海号炮舰击落你们一架飞机后,25日你们在黄浦江炸沉永健号中国军舰,26日,中国海军测量舰被我三艘战舰包围击沉于通州附近,从几次包围战可以认定,中国海军是一支血战舰队,空军不能小看他们的战斗力。9月8日,中国海军又用水雷炸毁浦东新三井的三、四号码头与趸船,这些情况你了解吗?”
“听说了,也看了海军发的战情通报。”大岛说。
“还有”,千叶狠狠地一挥手,“对江阴中国海军防务有什么高见?”
“千叶君,你想用我空军扫荡江阴中国军精锐舰队?”大岛少佐问。
“我想请海军出击,第三舰队战舰的炮火,足可扫平江阴中国海军舰队。”
“第三舰队算什么?”大岛少佐出言不逊,“没有我们空军,第三舰队永远只能在长江口打转转!”
“话可不能这样讲啊”,千叶中佐忙说,“据可靠情报,中国海军第一舰队司令长官陈季良,第二舰队司令长官曾以鼎,相继赶到了江阴防区,这就是说中国海军决心在江阴阻止我海军舰队顺江而上。”
“我们空军去教训他们!”
“我也是这样想的”,千叶说,“机会来了,中国海军的平海舰、应瑞舰已经在08号战区出现,我命令你马上出击,将这两舰炸沉。这就是我们分别献给中国海军第一舰队司令长官陈季良、第二舰队司令长官曾以鼎的礼物!”
“好”,大岛少佐咬着牙点头,从腰里拔出飞行员佩带的手枪,双手托着送到千叶中佐跟前,“千叶君,我们朋友是朋友,军务是军务,现在我将手枪交给你,若我未炸毁中国军舰而空手归来,请你用这支手枪处决我,以整饬军纪!”
千叶沉默了刹那抬头问:“海布君,你认为呢?”
海军中佐海布似笑非笑地朝大岛上下打量了一下说:“大岛君,人的生命是单程票,拿头打赌是否代价大了点?”
“海布君,我既然用生命作赌注,就知道分量了,请你们相信,中国的海军,还有海军陆战队,统统都是我飞机下面的死鬼!”大岛少佐决断地说。
“既然你这样讲了,我当然相信你的空军指挥才能,我们等着喝你的庆功酒呢!”海布说。
大岛想着两个来自空军、海军的上级都将去长官那儿为自己请战,心里乐滋滋的。
上午11点,一封来自海军第三舰队的密电送到空军中佐千叶手中,千叶急忙赶到飞行塔指挥部,一见大岛正在地图前沉思什么,忙冲上去兴奋地道:“你看,是时候了!”
大岛一看,是中国两舰在08号区域处于最佳轰炸位置,惊喜地说:“二位长官,看我的了!”
中国平海舰舰长高宪申,刚刚将两枚水雷布好,应瑞舰便打出空袭的信号,他忙拉响防空的警报。放好漂雷的见习官孟汉霖、高昌衢立即回到机炮位置,舰长高宪申命令:“左前炮注意,与两挺重机枪协同作战!”
“报告长官,左前炮已经与两挺高射机枪处于同一战位!”炮手安起华回答。
高宪申朝两位正在高射机枪前忙乎的见习官扫了一眼,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一架敌机已从舰右后方的云缝中“呼”地冒了出来。
“打!”舰长高宪申命令。
“轰……”
“哒哒哒……”
炮弹在空中炸开了一朵朵火花。
相距不远的应瑞舰也开火了,敌机立即分四波展开攻击!
平海舰舰长高宪申毫不惊恐,多次与日军血战的经验告诉他,越是大批敌机突袭,越是要头脑冷静,同时要集中火力,在其他各方火力的协同掩护下,闪电急袭,首先打下一架压住敌机的攻势,振奋舰上官兵歼灭敌机的信心!
“舰长”,副舰长踟蹰了一阵后赶到高宪申背后,“你看!”
随着副舰长叶可钰的手势望去,一架日军轰炸机在舰的左后方,借助炮火的硝烟作掩护,左右闪动,不时又上又下,但没有向军舰发起攻击。
“是一架指挥机?”高舰长问。
“肯定是!”叶副舰长说,“把这家伙打掉了,敌机就会乱套!”
“命令孟汉霖、高昌衢敲掉这个王八蛋!”高宪申舰长命令,“前主炮与前左炮同时劲射!”
“是!”副舰长叶可钰回答。
敌空中轰炸机中队长河川二郎大尉,这时奉大岛少佐的命令,指挥轰炸机攻击中国海军平海舰,而大岛少佐率另一架轰炸机急袭应瑞舰。大岛给河川二郎的命令是:“不炸沉平海舰,就冲向平海舰作自杀攻击!”
河川二郎的回答很简单:“长官,对付中国海军用不着作出这么大的代价,只要我的手指轻轻一动,几枚炸弹扔下去,中国海军舰队有多少舰船不能炸沉?”
“不要耍嘴皮子,我们与中国海军交战,损失已经不小了!”大岛少佐说,“一个不吸取失败教训的军人,永远不是个好长官!”
“是!”河川二郎不敢再作别的申辩。
现在,河川二郎正在中国战舰平海号上空,但他挂弹没有直接进攻。当平海号上的火力纵射长空之时,他明白在如此密集的炮火中俯冲很不安全,很有可能炸弹还没投下去,就会机毁人亡。于是他决定让别人先冲出一条血路,待战舰炮火遭到毁灭性打击后再驾机冲下去,用两枚炸弹撕开军舰甲板,炸沉平海号。
“浅田少尉,从右后方攻击!”河川命令。
“浅田明白!”浅田少尉拉起机头,向左30度,调整航向、油门、操纵杆。
平海号战舰上,副舰长叶可钰赶到高射机枪手、见习官孟汉霖跟前,孟汉霖挥手指向硝烟弥漫的天空:“长官,你看那架轰炸机在作航向与高度调整!”
“马上要俯冲下来了!”叶可钰很有战斗经验地说,“快,枪口跟着敌机转!”
“是!”孟汉霖回答,并飞快地转过枪口瞄向敌机。
“高昌衢,高昌衢。”叶可钰扯起嗓门。
“长官”,高昌衢在炮声、轰炸声中也扯起嗓门,“什么事,什么事呀?”
“那架正爬升的家伙!快盯住它,孟汉霖与你两人齐射,听我的口令,快把机枪移过来!”
“是!”
四个弹药手各扛一箱子弹跟上来了,子弹闪着金黄色的光芒。
孟汉霖与高昌衢各持一挺高射机枪,按照副舰长叶可钰的命令,两挺机枪暂停射击,只有左右炮在向空中射击,中间形成一条无火力带。日军少尉浅田驾驶轰炸机,将航向从30度调整到60度,正在观察平海舰上的火力间隙,大尉河川命令:“舰首前,左右炮火中间有条火力间断带,冲下去,快冲下去!”
“明白!”浅田少尉回答时,狠狠地一推机头。
战舰上的孟汉霖、高昌衢两双目光已经盯住了浅田少尉,这条狼在轰炸我通州附近的测量舰时,炸死我戴贵生、谢仁仁等官兵;我永健号军舰被炸沉于黄浦江也有他的“战功”;轰炸我宁海舰他也出过力。今天他又企图在我平海舰上作出新的“贡献”,特别是河川二郎督战空中,使他更有一种疯狂劲。现在他一推机头,轰炸机就顺着两门炮火中间的一条炮火空白带,直冲平海舰舰首甲板,只要两枚炸弹投上了舰首甲板,舰首就会被大火淹没,弹片就会使官兵大批伤亡,那时他再拉起又回旋冲下去,配合河川二郎发起攻击,平海舰就会沉进江底了。
平海舰上,孟汉霖与高昌衢的机枪在跟着敌机的高度、航向转动,当敌浅田少尉驾驶的轰炸机正沿着无炮火空间直冲下来仅500米左右,眼看就要冲到舰首空间的刹那间,两人异口同声地吼:“打!”
“哒哒哒……”一阵急袭的弹雨洒向天空,只见敌机顿时在空中火光一闪,机腹下冒出一般黑烟,眨眼间“轰”的一声凌空爆炸了。
河川二郎大尉大吃一惊,正要在电台中向大岛少佐报告什么,攻击应瑞舰的上空也有两架日本轰炸机凌空爆炸。
“河川,河川”,大岛在无线电中号叫,“我们已经损失四架轰炸机,再不能有闪失了。”
“长官”,河川二郎大尉在电台中说,“请你下达命令!”
“炸沉平海舰,炸沉平海舰!”大岛少佐反复命令着。
“河川明白!”
河川二郎大尉看了看机上的各种仪表,又看了看平海舰上的攻击火力,闪电般将航向从60度调整为120度,一推油门,轰炸机顺着舰首俯冲下去……
孟汉霖与高昌衢已经瞄准了敌机,也看出他摆开了自杀的架势,当河川二郎的轰炸机刚一进入高射机枪与炮火的有效射程,枪炮齐鸣,河川二郎大尉机毁人亡。
大岛少佐一看自己的飞机五毁一伤,只好夹着尾巴返航了。回到基地,千叶中佐将压满子弹的手枪递给他:“少佐先生,知趣点!”
“明天,再看我一次!”大岛少佐阴沉着脸说。
“你怕死啦?”
“今天河川不执行我的命令,自作主张地调整攻击编队,使我轰炸机大队五毁一伤。明天我一定扳回这一败局!”大岛少佐说。
千叶中佐听着不表态。
“空军像这样老是吃败仗,机毁人亡,怎么样协同我们海军攻占武汉!”海军中佐海布在一边帮腔。
“二位长官”,大岛少佐挺立,右手提着飞行服,“1937年9月23日,是我轰炸机攻击联队扫荡平海、应瑞舰的时间!”
“我听你的这种豪言壮语听得太多了。”海布中佐说。
“你每次说起来神情激昂,为什么总是毫无结果?”千叶中佐质问他。
“二位中佐先生,请你们看明天,明天是我复仇的最佳时间,我这是按照中国的算命术算出来的幸运日!”大岛少佐坚持说。
千叶中佐收回手枪:“我等着1937年9月23日!”
“你什么时间出发?”
“明天上午9点,江雾正浓时出击!”大岛说。
千叶与海布对视了一下,默默地点点头,大岛向两位中佐敬礼,回身对排队在后的飞行员们吼叫般命令:“立即准备,明天上午9点复仇!”
血战后的平海舰,硝烟弥漫,舰首、舰中、舰尾弹痕累累,舰长高宪申从塔台指挥室走出来,看见副舰长叶可钰的炮位上没有人,忙探头向舰中望去时,听到有人在急促地呼叫:“长官,给我一枪,快给我一枪!”
“谁在那儿叫喊?”高宪申舰长问。
“报告长官”,军需官匆忙地跑过来,“机炮官田尚伦左腿炸断,右胳膊也没有了,舰上没有医疗条件,血流如注。刚才他昏死过去了,现在醒过来他痛得难受,请求补一枪!”
高舰长上下扫了眼军需官仆利洪问:“田尚伦呢?”
“在舰尾左炮位。”
“走!”高宪申说着向舰尾赶去。
机炮官田尚伦是条血性汉子,今天日军轰炸机刚刚进入炮火射程时,军需官仆利洪与三个水兵各扛一箱炮弹赶到,仆利洪见其在炮位亲自操炮,忙喊道:“机炮长,快开炮哇,敌机马上要俯冲了!”
田尚伦扭头一笑:“军需官,我请日军飞行员吃炮弹,越近越吃得饱!”
“机炮官,敌机消失!”瞭望官王昭迪举着望远镜报告。
田尚伦一听大吃一惊,忙向敌机刚才出现的方位望去,果然敌机无影无踪了。
“在左前的那块云中搜索!”田尚伦说着,忙抓起脚边的那架德国造望远镜。
“敌机!”军需官仆利洪突然惊叫起来,“在头上,头上!”
刁滑的敌机并没有顺江而上,当它发现中国战舰后,认定各种炮、机枪会向它瞄准。于是一头扎进云中,但它明白云块中是中国炮火追寻的地方,轰炸机不能久留。在云层上面敌机驾驶员通过云缝注意到,平海舰上的火炮、机枪几乎都在搜索前后左右,并没有盯住舰的正上面。
“机不可失!”敌机驾驶员东乡五十二乐了,他的轰炸技术,跟少佐大岛相比不会差到哪儿去,只是大岛少佐吹、捧、拍样样精通,这方面他是望尘莫及的。
“大岛长官”,东乡五十二在电台中呼叫,“我是01,我是01,在我的机翼下是中国平海舰正中,处在舰炮火力薄弱的区域,请求攻击!”
“东乡”,耳机中传来气愤的声音,“我是河川大尉,攻击平海舰的指挥官是我,你难道不知道?”
“啊,报告大尉长官,01号失误,01号失误。现在向你报告,01正处在平海舰正上方火力薄弱的区域。”
“攻击,还犹豫什么!”河川大尉命令。
“01明白!”东乡五十二猛推机头,轰炸机穿云破雾,向中国海军平海舰高速突袭下来。
“头上有敌机!”平海舰上军需官仆利洪发出一声呼叫。机炮官田尚伦一看果然是一架偷袭的敌机,忙命令:“头顶目标,准备,放!”
炮弹向空中喷着火,平海舰在颤抖!
“敌机跑了,敌机跑啦!”瞭望员报告,“敌机向东,向东跑啦!”
“各炮注意,跟踪目标!”田尚伦命令。
驾驶敌机的东乡五十二确实极为刁滑,当他发现平海舰上的炮火向他射来时,认定偷袭的时机已经失去。于是他极其沉着地猛拉操作杆,提起机头,加大油门,迅速向高空逃窜,脱离了炮火有效射击范围。进入云层上面,他贼心不死,略作调整,飞了一个大回旋后一头扎到500米超低空,再次发起突袭!
平海舰上的田尚伦机炮官眼明手快,当敌机在云层上面作大回旋时,通过云层缝隙他已经盯住了敌机,并告诉各炮手:“敌机正在作大回旋调整航向,有可能作大坡度俯冲,在超低空向我突袭!”
“报告,两架敌战斗机在我舰右前方佯动!”瞭望哨报告,“左前方也出现战斗机佯动!”
“别管它们,那是吸引我注意力,掩护轰炸机进攻我舰!”田尚伦一眼识破敌人阴谋,“注意轰炸机!”
各炮位的炮手们无论来自何方的干扰都没有分散他们的注意力。他们在四周及头顶搜索敌机是否进入我炮火的有效射程。
“机炮长,应瑞舰打下一架敌轰炸机!”有人在惊喜地欢叫,“应瑞舰打下敌机一架!”
“好,他们打一架,我们争取打下两架!”田尚伦兴奋地说着,一抬头,疾呼,“500米有敌机!”
各炮手一看,好家伙,一架敌机从云中偷偷溜出来后,在距江面仅500米的低空向平海舰扑来。
“打!”田尚伦命令,“打掉敌机!”
敌机在呼啸的炮弹群中,顺江直扑上来,不怕死,不避弹,大有不炸毁平海舰决不罢休之势。
“我来!”田尚伦奔到右炮位拉开主炮手,操炮瞄准,炮镜中出现正要投弹的敌机的影子,由小到大,他大吼一声:“放!”
一发炮弹直飞过去,敌机顿时凌空爆炸……
“打下一架,打下一架!”炮位上的官兵欢欣地互相祝贺。
“轰……”又一架敌机偷袭上来了,一枚炸弹在前方不远处爆炸,将一挺高射机枪炸毁,机枪手的腹部被弹片撕开了,血水涌到甲板上。田尚伦冲上去一把抱住被炸成重伤的机枪手蒋继峰,顺手抓起他被炸出来的肠子塞进腹部,嘶哑着嗓门大声叫喊着:“继峰兄,继峰兄……”泪水盈满了眼眶。
蒋继峰吃力地睁开双眼望着他,扇动嘴唇:“是条汉子,就跟敌人拼到底!”蒋继峰在田尚伦的怀中永远地去了。
“为高射机手报仇!”田尚伦发狂般跑到炮位。
敌机的攻击波一次比一次激烈!
田尚伦打完四发炮弹,硝烟使他视线极为不好,他忙赶到舰中间去寻找高射机枪,就在这时,敌机凌空爆炸的弹片炸断了他的腿,撕掉了他的一条胳膊,但他伏在甲板上坚决不下去,一只手扣动机枪扳机与日军轰炸机较量到昏死过去。醒来时他才知道战斗暂时结束,浑身的伤口疼痛实在难忍。
舰长高宪申赶到田尚伦跟前,田尚伦静静地躺在血泊中如同熟睡一般。他俯下身子用嘴对着他的嘴,又拍着他的脸,摸着他的胸口,高宪申长长地叹口气站起来:“他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机炮长,机炮长!”军需官仆利洪扑上去了。
“机炮长!”在场的官兵痛心地长呼。
舰甲板上,副舰长叶可钰从炮位上又抱起一位阵亡的炮手,血淋淋地走到甲板中间,一排并列的阵亡官兵身上盖着白色的布单,幸存官兵将被弹片撕出一个又一个洞眼的军衣、军帽折叠好放在烈士们腹部,叶可钰又将一位炮手的炸断胳膊从炮弹箱后面拉出来,双手托着亲吻着昔日弟兄举杯的手,然后吃力地走到这位弟兄跟前,单腿跪着将那条断臂放在烈士的衣袖里。
“副舰长,高长官到!”一个作战参谋报告。
叶可钰副舰长抬头向舰长高宪申望去,沉重地站起来两步跨过去,挺立于舰长跟前举手敬礼:“报告舰长,阵亡官兵全部集中,请求命令!”
“啪!”高舰长向副舰长立正还礼,并命令,“向后转,归队!”
这时的叶可钰副舰长才注意到,幸存官兵已经自觉地列队在甲板上为阵亡弟兄送行来了。有的官兵互相扶着,有的头上、胳膊上、腹部还绑着血迹斑斑的绷带,有的用枪支住伤得有些支持不住的身子,他们站在血泊中,神情激昂,具有一种视死如归的精神!
高宪申舰长扭过头看看应瑞舰上忙乎的弟兄,扭过头挺立,面对排列的阵亡官兵,又扫了眼列队的官兵:“立正!”
官兵们挺立!
“为阵亡的弟兄送行!”高宪申说着“唰”地跪地。
“唰”地,官兵全部跪在舰甲板上,跪在阵亡弟兄们的遗体旁。
“脱帽致哀!”高舰长命令,并自己首先脱帽。
官兵们跪在甲板上垂下头默哀。
“弟兄们,他们为什么死!”高舰长问。
“抗日,打鬼子!”众官兵异口同声。
“我们活着干什么!”
“打鬼子!”
“弟兄们,明天鬼子是不会放过我们的,他们是要炸毁我平海舰,我们就要小日本给我们垫背!”高舰长说着拔出手枪,“谁要是怕死,就是条虫!跟着我拼了的是条龙!”
“跟鬼子拼了!”众官兵吼叫着。
“孟汉霖、高昌衢两个都是见习官,他们用机枪击落敌机,他们双双战死,我的两个好弟兄”,舰长高宪申跪着移到一具遗体前,揭开白被单,露出血糊糊的脸,高舰长用袖口擦去烈士脸上的血,又用双手托起烈士苍白的脸,无限悲痛地道,“高昌衢兄弟,500年前,我们是高家一个祖宗,你阵亡了,我还有报国、报仇的热血!”
“报仇,报仇!”官兵们的吼声,与拍打战舰的浪涛声交织着,风,在吹散着硝烟……
担架抬走了烈士,目送的眼光是那样深情……
“哒哒哒……”叶可钰副舰长举起机枪对空扫射,他在为阵亡的弟兄们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