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的座钟摇摆在嚓嚓嚓地晃动着。温一达起身来回踱着步子,陷入了沉思。何国禄划燃一支香烟,猛吸两口。微暗的灯光下,香烟的一头闪耀着透亮的红光。“郦景元能扛得住吗?”温一达突然冒出一句。
“这……”何国禄吐出一个字,没了声音。
“我是说,我们从最坏的角度去考虑,万一郦景元被顺利抓捕,有些事情他能扛得住吗?”
“老郦是条硬汉,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现在这个世界上,人是变数最大的,福兮祸兮,难以把握,正所谓人与人之间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你是说,我们应该从最坏的角度去考虑应对措施?”
“老何,亏了你还是老公安,连这最起码的职业思维就没有。你要想清楚,万一郦景元扛不下去,来一个竹筒里倒黄豆,对你我将意味着什么!”
“我知道怎么做了,温市长,你就放心吧!”
听了这话,温一达舒了一口气。再次坐在沙发上,说:“最关键的要找最最可靠的人,抢在他们的前头。”
何国禄从裤兜里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点了点头说:“经费上,温市长你得考虑考虑。”
温一达内心有些鄙夷,压住火头说:“老何,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讨价还价的。这样吧,款子你们局里先垫支,回头你们以办案的名义写个报告,我让市财政给你们拨一笔。”
何国禄高兴了,说:“好,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我保证打一个漂亮仗。”
何国禄走后,温一达经过长时间的冷静思考,然后给常务副省长谢琨山打了手机。振铃响了许久,却没有人接听。于是又给副市长甘骆打了电话,叮咛了几件事情。
温一达刚刚放下手机,谢琨山将电话回了过来:“什么事,老温?”
“谢省长,打搅您休息了,我想问一下,调查组王虎林和吴铭他们回省上去了,您知道吗?”温一达说。
谢琨山说:“陆鸣一书记和几位领导刚刚听完他们的汇报,情况非常严重,你打算怎么办?”
温一达说:“我想应该采取相应的应急措施……”
谢琨山说:“不要胡闹,应当慎重。”
温一达说:“是的是的!”
谢琨山又说:“你还有什么事吗?”
温一达回答:“我想打听一下郦景元现在在什么地方?”
“我只能给你说一句,他藏匿在小兴安龄一个叫蘑菇屯的村子里,其他的就是你考虑的事了。”谢琨山压低声音说。
“好好,谢谢老领导!”温一达听了这一重要情报,止不住地兴奋。又问:“老领导,我还想了解一下,他们什么时间开始行动?”
“具体时间没准,你们就分秒必争吧!”谢琨山不想把有些问题点得太透。
“好好,我知道了,谢谢,谢谢老领导!”温一达千恩万谢,挂断了电话。
随即,温一达再一次给何国禄打去了电话,告诉了郦景元藏匿的具体地点,又压低声音叮嘱了几句。
两天过后,抓捕小组在吴铭的统一指挥下开始了抓捕行动。
刚刚过了仲秋,南方秋高气爽,河肥鱼欢,漫山金黄,北方早已是萧瑟四野,寒气袭人,初冬早至了。吴铭带领省公安厅特警总队总队长路思扬和省武警总队少校参谋肖强,抽调公安、武警战士十余人分乘五辆警车,星夜赶往北方某个重要城市,请求当地公安、武警派人增援。在这个省的公安厅办公大楼,唐副厅长和刑警总队李政委接待了他们。唐副厅长和李政委非常客气,让接待处先安排吴铭一行住下,当晚和吴铭、路思扬、肖强集中在会议室,分析了蘑菇屯的复杂地形,研究了抓捕方案,对所需警力作了部署。几个人研究决定,第二天下午出发,预计晚上到达蘑菇屯,乘着夜色对郦景元实施突然抓捕。
第二天上午,就在唐副厅长安排抽调警力和部署任务的当口,一位看上去大约三十多岁的陌生男人先期到达了蘑菇屯。蘑菇屯海拔两千五百多米,山高路险,沟壑纵横,地形十分复杂。屯子依山就势,沿一道长长的峡谷建有一间间形态各异的民居,长约五百余米,宽不足二十米,估计住户也就七八十家。陌生男人左肩挂一个帆布褡裢,右手提一塑料袋食品,站在屯口的一个巨石上向蘑菇屯眺望。接着这个人又蹲下,点燃一支烟吸了起来。突然,他见远处一个中年妇女赶着三只羊出了屯口,陌生男人赶紧从巨石上跳下来,疾步迎了上去。“老乡,打听一个人。你们屯有这个人吗?”陌生男人拿出一张郦景元的便装半身照片打听。
中年妇女被眼前突如其来的陌生男人吓了一跳。他不敢看陌生男人的脸,而是迅速瞅了瞅照片,摇了摇头,一声不吭地走了。
陌生男人望着中年妇女离去,转过头继续往前走。不一会儿,一个穿着厚实的老汉走了过来。“老乡,你见过这个人吗?”
老汉接过陌生男人手中的照片,仔细端详后,说:“这不是屯东头的张掌柜吗,你找他作甚?”
陌生男人说:“我是他的一个朋友,多日不见,来看看他。请问老乡,他是什么时候到你们屯的,住在什么地方?”
“有一两个月了吧。”老汉回答。
“张掌柜来你们屯做什么?”陌生男人问。
老汉答:“说是来收购兽皮的,做买卖,也不见他收多少,老爱挑剔,真是怪怪的老爷们。”
陌生男人收起了照片,心里已经明白了七八分。“你能带我去见见他吗?”
老汉看了看陌生男人的脸,显得有些犹豫。
陌生男人掏出一张五十元纸币递到老汉手里,说:“老乡,请你帮帮忙!”
老汉接过纸币,瞅了瞅,随之点了点头,转身沿原路返回。陌生男人机警地四处望了望,跟在了老汉的身后。
不出一支烟工夫,两人来到一间不大的单间木屋前,见门上挂了锁,老汉立在窗前向屋里瞅了瞅。“张掌柜,张掌柜的,有人找!”老汉回头看了看陌生男人,回过头又朝屋里喊道:“张掌柜的,张掌柜的在屋里吗,爷们找哩!”
陌生男人见状,对老汉说:“张掌柜是住这儿吗?”
老汉说:“怎么不是,我前天还向他卖一张水獭皮哩,他只肯给二十块!”
“昨天你见过他吗?”
“没有,老爷们肯定在哩!”
陌生男人说:“那好,你老去忙吧,我在门口等等他!”
老汉一听这话,转身走开了。
见老汉走远了,四周也没有行人,陌生男人来到门前,从褡裢里取出一根尺长的细钢管,穿进锁口轻轻一撬,锁开了。陌生男人一闪身进了屋,顺手将门掩住。陌生男人迅速将右手插进上衣的胸前,握紧了里面的手枪,机警地在屋里扫视了一周。当他确信没有人时,右手才从上衣的胸前放了下来。木屋里的墙上挂有一张中国地图和几张野兽皮,墙角的一方是一张木床,被子被人盖过,散乱地堆在一边。墙脚的另一方是锅碗瓢盆等几样简易的生活用品,被人洗刷得干干净净。陌生男人仔细看了看屋里的摆设,又在床底下随意翻了翻,找出一个笔记本和一册中国交通图翻了起来。这一切告诉陌生男人,这里的主人并没有离开。于是,陌生男人放下手中的褡裢,一头倒在床上。他要等主人回到屋里来。
当天下午三时,吴铭和唐副厅长指挥众多的军警,分乘十二辆警车出了市区,风驰电掣,一路向蘑菇屯方向进发。
蘑菇屯的小木屋里,陌生男人等得焦急万分,眼看天渐渐黯淡下来,也不见郦景元的踪影。他感到情况有些不对头,于是赶紧收拾了褡裢搭在肩上,向外看了看,一闪身出了小木屋。
就在陌生男人离开小木屋不到一个小时,吴铭和唐副厅长率领的抓捕小组赶到了蘑菇屯口。
在蘑菇屯对面不远处的丛林里守候一时的陌生男人老远见到屯西的蜿蜒山路上,一道道流动的车灯织成了飞舞的火龙。他预感到情况不妙,于是连忙转过身来,跌跌撞撞地向山的一道豁口爬去。
警车在距离蘑菇屯口约五百米的地方全部熄了火,吴铭和唐副厅长指挥军警兵分两路从左右侧悄悄包抄过去,由远及近锁定蘑菇屯。自己则安排一股警力,在一名向导的配合下,沿屯子西面的道口出发,直扑东头的小木屋。
“不许动!”
“举起手来!”
“放下武器!”
十余名军警紧握手枪和冲锋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脚踹开小木屋的房门,一齐蜂拥进来。进了屋,却发现扑了个空。
有人拉开电灯,继续搜索。一名公安向随后而来的吴铭和唐副厅长报告:“报告首长,屋里没人!”
吴铭和唐副厅长进屋四处看了看。“妈的!”吴铭骂了一句。
“扩大范围,继续搜捕!”唐副厅长命令。
“是!”一名公安向唐副厅长和吴铭敬了礼,带领几名军警出了小木屋。
吴铭和唐副厅长决定将小木屋作为临时指挥部,进一步分析形势,研究对策。
屋里屋外,军警林立,戒备森严,搜捕行动在紧张进行之中。
吴铭与唐副厅长让人找来屯子里几个老百姓,询问了有关情况。再经过认真分析,一致认为犯罪嫌疑人郦景元属于临时外出,并没有远离蘑菇屯及其周边山林。于是决定连夜增援警力,扩大搜捕范围,一定要将郦景元缉拿归案。
这时,屯子里一个老汉闻讯赶来,向吴铭和唐副厅长报告了一个重要情况:今天上午,有一个远道而来的陌生男子专程到屯子里,找过小木屋里的人,并且在屋子里等了很久,好像没有见到要找的人,陌生男子也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
根据这一线索,吴铭分析有人抢到了他们前头。那么这个神秘的陌生男子来蘑菇屯找郦景元干什么呢?是通风报信,还是杀人灭口?或者是另有所图?
吴铭和唐副厅长交换了意见,加强了他们协同作战,一举缉获郦景元的信心。
午夜十分,大批的公安、武警战士密集蘑菇屯及其周围十余公里处,采取由里及外放射和由外及里合围的方式,加紧了对郦景元的搜捕。
屯子里的百姓被眼前的阵势唬住了,纷纷将门紧闭,有人又不住地透过门缝朝外观望。军警挨家挨户搜索,给老百姓讲明情况,他们才不情愿地开了门。
吴铭和唐副厅长呆在小木屋里焦急地等待着,期望有新的进展。一个白陶瓷小菜盘里,烟蒂已经堆满,整个屋子里弥漫着浓浓的烟雾。
而在此刻,在千里迢迢的日泉,有人同样无法入眠,辛苦得很。温一达穿一身灰色睡衣,独自在自家带空调的书房里来回踱着步子,陷入了长久的沉思,面部有些抽搐。一会儿,他感到有点凉意,不禁打个寒战。他转身走向衣柜,取出一件外套披上,再看看表,已经是凌晨四点三刻了。倏地,他坐在一个单人沙发上,拿起茶几上的灰色电话机,拨通了一个电话号码。“是我,你真睡得着吗?”接着说,“你找的那个人怎么样,可靠吗?”当温一达得到电话那头的肯定回答后,又说:“是死是活,对,要尽快弄清情况,明白吗?”对方嘟噜几句,温一达放下了话筒,关了灯,这才掩上书房的门,步履沉重地穿过宽大的客厅,朝自己卧室走去。
小兴安岭的蘑菇屯方圆十余公里的山川沟壑,茅舍窝棚,公安民警和武警官兵一双双雪亮雪亮的眼睛和一只只照明灯四处闪烁,像星星点灯,流光溢彩。大规模的搜索仍在进行当中,眼前是少有的繁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