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逸才不解地问:“何谓双重破译法?”
庄飞说:“其实说起来很简单,就是敌方使用的密码其实不难破译,难的是电文使用的语言是艰涩难懂的方言或少数民族语言。第一次破译后从字面上根本看不出其中意思。译者必须根据读音再转译过来。当然这就要求译者必须懂得这种方言或少数民族语言。”
“原来是这样!”姚逸才感到十分好奇,感叹道,“竟然还有这种发送电文的方法!”
“说起来这种方法还是我们发明的,”庄飞说,“因为我们的密码也经常被日方高手破译。我们黑室有两个浙江人,有一次听到他俩说家乡话,我们一句也没有听懂。因此突发奇想,用江浙方言来当密码发送电文。后来一试,果然很长一段时间内,日方也被我们这种‘密码’弄得伤透了脑筋。”
姚逸才听到这个故事之后,连连点头,说:“这一招果然高明,因为译者把电文破译之后,见完全只是一些各不相干的文字符号而没有任何实际意义,往往就会怀疑自己的破译思路,不会想到这些音节是一种方言,只须找个会这种方言的人再翻译一次就成!”这一点他最有发言权,因为他和林芳丽当时就是被困在这个环节上的。
“这几份电文使用的是一种日本少数民族语言,叫阿伊努语。”庄飞说,“阿伊努人是日本国的土著人,现在主要分布在北海道。但旧石器时代末期和新石器时代早期曾广泛分布于日本列岛。他们是蒙古人种和尼格罗人种的混合类型。后来外来人种特别是部分中国人进入日本国之后,对他们进行了长期的剿杀和驱赶。到了十七至十八世纪,阿伊努族大部分被消灭,人口逐渐减少,被迫退缩到了北海道,现仅存不到两万人。他们使用的阿伊努语,只有音,没有文字。”
姚逸才听后感到奇怪,问:“那我在日本怎么从来没听见有人说这种语言?”
“日本人很歧视他们,他们称这个民族为‘虾夷’。别说其他民族不会去学这种语言,就连他们本民族的年轻人都不愿再学这种在他们看来是丢人的语言。”庄飞解释说,“因此现在使用这种语言的人极少,只有阿伊努族中的中老年人会说了。你在日本东京大学留学,根本不可能接触到会说这种语言的人。”
“那将军您是怎么认出了阿伊努语?”姚逸才继续问道,“或者说,您是怎么掌握到这门语言了?”
“我在黑室工作的时候,重庆就有日本间谍用这种方法发过电文。当时我们也是一筹莫展,电码我们明明破译出来了,但也跟你一样,不知所云。后来我们是从自己用江浙方言发电文联想到这一点的。”庄飞讲到这里,有几分得意,继续说:“其实当时我们也没有把握,只是一种猜测。好在日本国没有什么与日语完全不相干的方言,少数民族语言也不多。于是我们专门请教了日本反战同盟的几位朋友,刚好他们当中有一位战前是专门研究少数民族语言的教授。他一听读音就认出了是阿伊努语。为此我和另一位同事还专门花了几个月的时间向他学习了这种语言。”
姚逸才听罢连连摇头,说道:“真是活到老,学到老。今天逸才与将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
“这种方法在不为人知的情况下根本没有办法破译,但一旦被敌方知道后就不神秘了。”庄飞说,“日方后来通过潜入我军高层的间谍得知了这个方法后,我们的电文就屡屡被他们破译,于是我们就停止使用了。没想到被他们又学了去。”
姚逸才听罢点了点头,说:“他们使用阿伊努语就比我们江淅方言更难破译了!因为他们是在中国作战,在中国要找个听得懂江浙方言的人太容易了!可是他们的阿伊努语连他们自己都没有多少人能听懂,对于我们简直就是天书了。”
这时,姚逸才觉得这个任务到这里应该算是圆满完成了!于是他把每条译文抄在相应的电文纸的背后,然后仍然把电文藏进礼帽的皮夹层里。他先向庄飞行了一个军礼,然后握着他的手说:“庄将军,今天十分感谢您的帮助和赐教!如有机会,逸才定当再来向将军讨教!”
“姚队长,崔景浩是只老狐狸!”庄飞提醒姚逸才,“自我关进军人监狱以来,你是第一个与我接触的人,我想崔景浩不会就这样轻易让你离开的!你出去时千万要当心!”
“没事的,谢谢庄将军!”姚逸才又向庄飞行了一个军礼,然后走到门口打开房门,对着外面大声喊道:“喂!小兄弟,开门吧,我采访完了!”
他的话音刚落,通向中院的门就开了,那位勤务兵走进来,从墙上取下钥匙,过来打开了铁门。姚逸才出去以后,朝站在门口的庄飞深深鞠了一躬,说:“谢谢庄将军!”
庄飞笑着朝他挥了挥手,没说话。
勤务兵把门锁上后,带着姚逸才走进中院。姚逸才环视了一下,说:“白姑娘呢?”
“白姑娘一会儿就来,”勤务兵说,“您先到前院等她一下!”
姚逸才疑疑惑惑地跟着他走进前院厅堂,却发现这里站着两排荷枪实弹的士兵。厅堂正中的会议桌旁坐着一个人,这个人三十五六岁年龄,长得挺精干的。等姚逸才走进前院厅堂之后,这人对其中两个士兵呶了一下嘴,说:“你们俩检查一下他!”
姚逸才满脸狐疑地往勤务兵看了看,问道:“这位是谁?”
勤务兵正要回答,被那人制止住。他自我介绍道:“我是军政部联合军人监狱副监狱长陆军中校吴晶!你今天探视的是本监狱最重要的囚犯之一,在离开之前必须接受严格检查!”
“可是我进来时已经接受过检查了呀!”姚逸才一边接受两士兵的检查一边分辩道。
“进来出去都必须要检查,”吴晶说,“这是我们监狱的规定!请姚大记者配合!”
两士兵在姚逸才身上搜了一阵,什么也没有发现,于是从他手中拿过公文包,把里面的记者证、笔记本和钢笔倒在桌子上。吴晶拿起记者证翻了一下,然后又拿起笔记本从头至尾翻看了一遍,扔在桌上,又拿起钢笔拧开看了看,也扔在桌上。最后盯着姚逸才,问:“你是《救国日报》的记者?”
姚逸才答道:“是!有问题吗?”
吴晶没有回答他的话,继续问:“你刚才采访了特2号囚犯?”
姚逸才又答道:“我采访的是庄飞将军!”
这时吴晶才回答他的话:“哦,那的确有点问题!”
“请问吴狱长,有什么问题?”姚逸才又问。
“还是我来问你吧!”吴晶说,“请问你带着笔记本与钢笔是作什么用的?”
“作采访记录用的!”姚逸才突然感到有些不对劲了。因为刚才他在笔记本上一个字也没有写。
果然,吴晶一笑,问道:“那你采访这半天怎么笔记本上连一个字也没有呀?”
姚逸才感到这人不可小觑,遂笑了笑,说:“原来你是说这个!庄飞将军对我提的问题只字不谈,只是跟我谈了半天的钓鱼经!”
“谈钓鱼?”吴晶冷笑一声,说,“这么说,你今天什么也没有采访到?”
“是!”姚逸才镇定地说。
“那你回去怎么向报社交差呢?”吴晶一脸坏笑。
姚逸才答道:“那是我的事!”
“那么你笔记本上怎么缺了几页呢?”吴晶问,“上面写了什么?又藏在了哪里?”
“吴狱长真是细心,兄弟佩服!”姚逸才也笑道,“那几页是前天在家里逗家侄玩时撕来叠纸飞机了!”
“呵呵,姚记者说话也是滴水不漏嘛,兄弟我也佩服!”吴晶又是一声冷笑。
“岂敢岂敢!”姚逸才也冷笑着说道。
这时,吴晶从桌子后面站起身,慢慢走到姚逸才身边,绕着他打量了一遍后在他面前站定。他盯着姚逸才看了一会儿,突然,伸手把他的礼帽从头上摘了下来。匆匆走回到桌子旁坐下,把手伸进礼帽的皮夹层摸了一周,然后从里面把几张电文纸掏了出来。他歪着头,得意地看了姚逸才一眼,然后慢慢地把电文纸一张张打开,仔细看了一遍后,脸色大变。突然,他一拍桌子,吼道:“把他拿下!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