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家大院侧院万寿山的聚义厅里,两盏煤气灯把个聚义厅照得雪亮。堂前的香炉架上燃着三炷大香。
明眼人一眼就可以看出,今晚的香堂有点别于往常。首先是参加开香堂的人员中只有六哥以上的人到场,六哥以下的人都没有接到通知;其次是仁义三爷姚怀不与其他几位大爷一起坐在堂上,而是与众红旗五哥一起站在堂下。
正当到场的哥子们议论纷纷时,肖人义与几位大爷进来了,十大护法照例吹响了牛角号。大爷们拜过祖师爷之后,便在堂上各人的座位上落坐。执堂大爷李祥荣走到堂中间,堂下立时安静了下来。今晚的香堂没有平时那样威严,大家似乎都心事重重,李祥荣甚至没有像平时开香堂那样诵念万寿山的颂号或警语,而是清了清喉咙,直接说:
“各位万寿山弟兄,由于梁屠夫指控姚三爷执法不公,徇私舞弊,所以今儿晚上开香堂,把这件事弄个清楚明白!”
堂下一听,立马乱成了一窝蜂,大家窃窃私语,议论纷纷。多数人对梁屠夫表示愤慨,认为本来就是他堂客引诱人家犯错,为此人家还丢掉了性命。现在他还在为此事纠缠不休,竟然找上姚三爷的麻烦来了。也有极个别人在议论,姚三爷这次执法是不是真的有徇私舞弊行为,要不人家梁屠夫如何一再揪住此事不放呢?就在大家议论纷纷时,李祥荣又说话了。
“大家都还记得,上次开香堂处决黄三儿时,梁屠夫就提出了这个指控,但他未能拿出真凭实据来,我们不予理睬!”李祥荣说到这里,又清了清喉咙,接着说,“但这一次,他讲他拿到真凭实据了!要求帮里开香堂,他要在香堂上向大家呈上证据!”
李祥荣的话又引来堂下的一阵议论。他伸出双手往下压了几下,作了个“安静!”的手势。等堂下安静下来之后,他又接着说道:
“上次在香堂上,刑堂大爷承诺过,等会儿梁屠夫来了,要是拿得出有力证据来,那么帮里一定会秉公办事,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说完慢慢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就在这时,城外的大路上走来五个黑衣人。这五个人都蒙着面,扛着一个大麻袋,麻袋里显然装着一个人,这个人在不停地挣扎,弄得麻袋两头一翘一翘的。当走到肖家弄口的小城门时,他们疾步走进城门,进了肖家弄。当他们一走进肖家弄,埋伏在大路下面的一队士兵快速冲进肖家弄,领头的一个军官对这五个黑衣人低声说道:“不要做任何抵抗,乖乖跟我们走!否则,格杀勿论!”那五个人一听,放下肩上的人,撒腿就往弄的那一头跑。他们身后的人也不追赶,只听那军官低声说:“赶快把人弄走!”一位身材魁梧的士兵应了一声,一把将麻袋提起撂在肩上,转身出了小城门。
这时,那几个黑衣人眼看就要跑出肖家弄,突然,他们停住了脚步,原来弄巷那头也有七八个荷枪实弹的士兵堵住了他们。眼看这几个黑衣人无路可逃,正要束手待擒时,士兵身后突然出现了一个蒙面黑衣人,此人以极快的手法将堵在弄巷口的士兵一一击倒。那几个黑衣人趁机飞速跑出肖家弄,等到弄巷那头的军官发现情况不对,带着士兵冲过来时,那几个人已经消失在了夜幕中。军官低声骂了一声,然后说:“快撤!”众士兵扶着受伤的士兵迅速从小城门出了肖家弄。等士兵们离去之后,一条黑影如幽灵一般闪进肖家弄,叩响了肖家大院的大门。
肖家大院内,众万寿山好汉正在香堂上等候梁屠夫的出现。等了约半个小时也不见梁屠夫来,众人开始骂骂咧咧起来。肖大雷高声对肖人义说:“爹,到这个时候了,梁屠夫还不来,难道我们要等他一个通宵不成?”
肖人义这时也哈欠连连的,听肖大雷一问,他朝田本山看了一眼,轻声问:“田大爷,你看呢?”
刑堂大爷田本山掏出怀表看了一下,说:“再等一下吧!”
肖人义对堂下说:“再等半个小时,梁屠夫要是再不来,就当他自动撤诉,今后不准再提此事!”
他的话刚落音,突然陈瘸手从正院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大家猛吃一惊。要知道,像陈瘸手这样的老幺,虽然是个“通城虎”,但还没有资格进入香堂,特别是今晚的香堂!没经许可擅自闯入,这可是大罪!正当众人茫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时,陈瘸手却神色慌张地径直跑到堂主肖人义身边,将一张纸条递给他,并在他耳旁低声说了句什么,然后退了下去。肖人义大惊失色,一下子站起身来,急急展开纸条一看,脸色大变。
田本山见状,问道:“肖堂主,怎么啦?”肖人义马上把三堂大爷叫在一起,轻声说了几句话,三堂大爷听了,也都大惊失色。
随即,李祥荣黑着脸走到堂中,神色严峻地说:“弟兄们,现在有两件紧急事情要宣布:一、香堂地点临时改到清水坪将军柳下;二、不晓得梁屠夫利用什么渠道把此事捅到贵阳总堂去了,现在总堂来人了,还带来了八大金刚执法官!”
他的话还没落音,堂下已经炸开了锅。众人一致骂梁屠夫不是个东西,竟然为这么个事还去总堂告状!大家同时也在担心,如果梁屠夫真的能让黄三儿在总堂人面前现身,那姚三爷今晚就要遭重刑了!
姚怀站在堂下,冷静地望着堂上的几位大爷。几位大爷却不敢正视姚怀的目光,目光与姚怀一相遇就马上闪躲开。而此时堂下最急的是肖大雷,他万没料到事情竟然会发生如此惊天逆转。本来他一直还没有太担心,因为姚逸才对他说了,无论如何不会让黄三儿在香堂上现身,虽然他不知道三师兄动用什么力量,但看他当时的神态,他相信他一定可以办得到。可现在事情演变成这样,要通知姚逸才也来不及了。而且总堂来了八大金刚执法官,那可是一等一的绝顶高手,就算他与大师兄联手强行抗法,只怕都难以成功。想到这里,他往大师兄望去,用眼神问:“大师兄,怎么办?”只见姚怀微微一笑,对他轻轻摇了摇头,似乎也在用眼神告诉他:“大雷,莫急!”
这时李祥荣正在宣布:“现在所有到场的哥子们,一起前往清水坪,任何人不得离开队伍半步!出发!”
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出了肖家大院,往左拐出小城门,往清水坪而去。
清水坪在浦市城外约一公里远的地方。这里是三十亩见方的一块大草坪。一道清潾潾的小溪从草坪边流过。草坪后面是一片灌木丛,灌木丛后方是一座小山坡。就在离灌木丛二十米的地方,长着三棵两人合抱的大柳树。这三棵柳树被当地人称为“将军柳”。因为这是一九二一年贺龙将军种的。那年浦市先是遭受百年大旱,随之又是一场洪灾。洪水漫进了浦市城的河街,很多房屋都被大水卷走,损失惨重。那年浦市一带饿殍遍野,盗贼蜂起。当时贺龙任湘西巡防军第二支队长。他奉命于当年秋天率部进驻浦市,帮助浦市人渡过难关。贺龙来浦市后开设收容所,收留无家可归的孤儿,要富豪出资赈灾施粥,医治水灾后患病的民众。同时在浦市支持女子学文化,开设了浦市女子小学,给女子小学修建校舍,提供经费资助,并受聘该小学的名誉校长。
贺龙的部队每日除了帮助灾民外,就会来到清水坪操练。次年春天,贺龙发动战士们在清水坪四周种柳树,说等柳树长大了,夏天练兵休息时就可以在树下乘凉,不必再受日晒之苦。他还亲手种下了三棵柳树。可是部队开拔以后,四周的柳树却没有保护好,有的被放牛娃折断,有的被人偷偷砍了当柴烧了,只有贺龙种的这三棵柳树被保护下来了,后来被浦市人称做“将军柳”。通信兵团进驻浦市后,警卫连的战士每日也都上这里来操练。
当万寿山众哥子们一行匆匆来到这三棵将军柳下时,发现这里早已燃着三炷大香,大香两边燃着两支硕大的蜡烛。三炷大香的后面,坐着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壮年汉子,他的两边站着八位精悍壮实的青年,从他们的外形看,个个都是武林高手。令大家奇怪的是,梁屠夫竟然站在他们背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