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到方田乡公所的乡道虽然有些小坑小洼,但没有山路,还算平坦。三辆军用摩托不到二十分钟,就进了方田乡公所门口。三个人刚下车,就有一位乡公所官员上前把他们拦住,问:“这位先生,几位老总,你们有何公干?”
姚逸才说:“快带我见你们乡长!”
那官员说:“我们乡长去县里开会了,不在家!”
姚逸才说:“那就叫你们副乡长出来!”
官员说:“姚副乡长正在审犯人,没空见客!”
姚逸才问:“他审的可是江东的姚保长?”
那官员上下打量了一下姚逸才,反问道:“你是谁?怎么晓得犯人是姚连成?”
这时,华雄的一位警卫等得不耐烦了,他一拉枪栓,大声吼道:“快带我们去!”
姚逸才用手势制止住警卫,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两块银元递给那位官员,说:“我们有急事找他,快带我们去见他!”
那官员接过银元,拿眼瞟了警卫一眼,然后说:“好,你们跟我来吧!”
官员把姚逸才一行带到乡公所后面的一间房门口,他正要上前敲门,刚才那位警卫冲上前一脚就把门给踹开,端着枪冲了进去。
房间内,姚怀被五花大绑在一个柜子上,旁边站着两个乡丁,一个乡丁手中拿着一根带血的皮鞭,另一个拿着一把铬铁,正往房间中间的一个火炉里插。一张办公桌旁坐着一个四十岁左右的汉子,看样子他就是刚才那位官员提到的姚副乡长。
门刚被踹开时,那位姚副乡长怒喝道:“哪个狗日的?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是不是?”可一看到进来的人时,他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不敢再发话,两眼骨碌碌地转,这个看看,那个瞧瞧。两个警卫冲进去之后,马上用枪控制了两个乡丁和那个汉子。姚逸才则立即上前给大师兄松绑,松绑时才发现,大师兄身上已经是遍体鳞伤。一见大师兄竟然在这里遭受如此折磨,姚逸才怒从心中起,刚把大师兄的绑松掉,就几步走到那位姚副乡长的桌子前,伸手一把将他提起来,“噼哩啪啦”地一连扇了十几个耳光,直扇得那位副乡长的脸肿成个猪头了他似乎还不解恨,又一把夺过一个警卫的手枪,顶在了副乡长的脑袋上。那位乡长脸色惨白,额头上的汗珠直往下滚,浑身瑟瑟发抖。这时,姚怀走上前来把姚逸才手中的枪从副乡长头上拿开,说:“才儿,算了!”
姚逸才把枪递给警卫,指着那位副乡长说:“你个浑蛋!案情还没搞清楚,你就私自动大刑!还不给我大师兄赔罪!”
那位副乡长就像接到赦免令一样,赶紧起身走过来,扑通一声跪在姚怀面前磕了三个响头,说:“连成老弟对不起!”
姚怀微微一笑,说:“祖印,你这样做是不是太过分了?!两年前的事,你还想重演一次吗!”
“不想不想!”那副乡长连声说,“今后再也不敢了!”
姚逸才说:“大师兄,我们走!”四个人走出方田乡公所,上了车,从原路返回。
路上,姚逸才侧过脸来问坐在车斗里的姚怀:“大师兄,那位副乡长是不是跟你有私怨?按说你是江东的保长,而且看样子你们还熟得很!他不应该这样对你呀!”
姚怀笑了笑说:“他也是我们村里的,叫姚祖印,当初跟我和祖军哥都是很要好的兄弟。后来祖军哥去西安当兵,祖印看他堂客长得漂亮,就想办法把她勾引上了。我晓得之后,劝过他好几次,他非但不听,反而把我给恨上了。怕我日后跟祖军哥讲这事,上前年他甚至还对我起了歹心,想买凶来灭我的口,被我逃脱了。大雷知道这事后带人把他家围了三天三夜,非要杀他为我报仇不可。他通过关系花重金从浦市镇公所把镇长搬来向我爹求情。我爹为了息事宁人,就让他请十桌酒席,再放一万响鞭炮赔罪,才把此事给了了!”
这事姚逸才听圆通提到过,遂问:“就是因为那件事,大雷才非要拉你加入万寿山吧?”
姚怀点了点头。
少倾,姚逸才又问:“那昨儿晚上的事,会不会是姚祖印给你栽赃的?”
姚怀侧过头来,望着姚逸才,问道:“才儿,你晓得昨儿晚上的事是有人给我栽赃?”
姚逸才点了点头,说:“我刚才到你家,见了勤叔和叔娘,还见了嫂子,问了一些情况,也看了那和尚的尸体,我晓得,他肯定不是你杀的!”
“嗯,我根本就没有跟他交过手,又怎么杀他!”说到这里,姚怀骂了一声:“祖印你这个婊子养的!”看来他也以为是那个姚祖印给他栽的赃了。
回到军校大门口时,姚逸才和姚怀下了车,把一个警卫拉到一旁,要他把刚才救人的经过转告一下他们华团长和林长官,就说他现在不方便去见他们,他还要跟大师兄去谈一些重要事,回头再去团部向他汇报。然后与姚怀一起朝八公弄走去。
一路上二人都没有说话,本来姚逸才以为大师兄会在这个时候问他为何能带通信兵团士兵去救他,他也想好了如何应付他的理由。但是一直走到家门口,姚怀也没有开口问他,这倒令姚逸才感到十分不解,但自己也不好主动去解释什么,于是也对此事闭口不提。
一进屋,姚怀和姚逸才首先去向父母报平安。姚家二老见姚逸才这么快就把儿子救了回来,自然高兴得不得了。但当他们看到姚怀身上受了那么多伤时,二老马上分头行动,姚母打来一盆水,并在水中加了些盐,亲自给姚怀擦洗身上的伤口。姚父则走到外面院子一角,从一个台子上的植物中采摘了一些叶子,用水洗干净之后便放进口中嚼碎,然后敷在伤口上。
弄好之后,姚母便忙着要给姚逸才沏茶。姚怀说:“爹,妈,才儿找我有事要谈,我们先下去了。”
姚母说:“好,那你们先去谈事吧,等会在这里吃中饭。”
当他俩走进姚怀的小堂屋时,姚怀的堂客正与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在家收拾屋子。见他回来,姚怀的堂客突然喜极而泣,一句话也没说,就抽泣起来。姚怀说:“阿英,莫再哭了!这是我师弟才儿,你快去沏两杯茶来,然后你和吉妹去妈那里帮一下忙,我与才儿有事要谈。”
阿英忙说:“好好!”不一会儿就沏来两杯茶,又在桌上放了些花生瓜子和桔红,然后就与小女孩去姚家二老那里,却被姚逸才叫住了。
姚逸才对那小女孩说:“这是吉妹啊,都长成大姑娘了啊!还认得我吗?”
女孩笑了笑说:“认得,你是才儿哥!”
姚逸才喜道:“吉妹不错,这么多年了还认得才儿哥!”说着从口袋里掏出早已经备好的一把精致的梳子,递给小女孩,说:“吉妹快来,才儿哥送你一把小梳子,每天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小女孩高兴地接过梳子,说:“谢谢才儿哥!”说完就拉着阿英的手走了。
屋内就只剩下了姚怀与姚逸才。二人默默地喝着茶,嗑着瓜子,都不吭声。一会儿,姚逸才问:“大师兄,身上的伤不要紧吧?”
姚怀笑了笑说:“师兄哪有那么娇贵嘛,这点小伤算得了什么?再说,我爹的草药可是很有名呢!”
姚逸才笑着说:“这我还不晓得,还用得上你来介绍吗,哈哈!”
二人说了些不相干的话后,又沉默了。本来姚逸才急于要找到大师兄,想解开他身上的诸多疑团,可此时他却不知道从何问起了。因为昨晚姚怀最后十分明确地说他是来自社塘坪,他至今还没想好要不要对大师兄直接承认。承认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可能会有一定的风险,要是不承认,与大师兄显然就难以坦诚续谈。他思考再三,决定先不主动谈及自己的身份,而是从昨晚和尚的命案谈起。
他打定主意之后,干咳一声,说:“大师兄,昨儿晚上这个命案你认为是姚祖印搞的鬼?”
姚怀看了他一眼,说:“不是他还会有哪个?”
“你平时除了他之外,还与其他人结过仇没有?”
“没有!”
姚逸才想了想,说:“我早上粗略地看了一下尸体,明显的伤痕只看到头顶上一个掌印,其他似乎没看到什么伤,但我没有脱他的衣服看,不知道身上有什么内伤没有?”
“我也看了,”姚怀说。“那一掌虽然力道很重,一般人肯定一掌毙命!但净空我晓得,如果他有防备的话,那一掌根本要不了他的命!要是他身上没有其他内伤的话,那凶手一定是在他完全没有提防的情况下出手的!”
“那么,大师兄你想,”姚逸才说,“姚祖印会有这样的能耐?”
姚怀一听,摇着头说:“他哪有那样的能耐!净空和尚的功夫虽然不是十分厉害,但一般人还不是他的对手!”
“那……你的意思是,姚祖印请人干的?”姚逸才试探着说,“可我刚才看他那样子,应该不敢呀!”
“……”姚怀看了姚逸才一眼,有些疑惑地说:“对呀,经过前年那件事后,祖印应该不敢再动那样的念头了!今儿早上之所以他敢在乡公所对我用刑,可能是以为把我送进县警署后就出不来了,所以想在把我送县警署之前趁机悄悄整一下我,没想到又被你发现了。我想他现在肠子都要悔青了!”
“如果不是他,那会是哪个呢?”姚逸才问。
姚怀摇了摇头,二人都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沉默了一阵,姚逸才说:“大师兄,我已经叫师叔暂时莫焚化净空尸体,我等会儿打算去寺里再细查一下!”
姚怀问:“要不要我陪你去?”
姚逸才想了想,说:“这件事你还是暂时不插手!因为净空在寺里肯定会有师兄弟,现在他们都认为是你杀了他,你去了反而会引起不必要的阻力!”
姚怀点了点头说:“好,那我就不陪你去了。”
二人又沉默了一阵,突然,二人几乎同时叫了一声“才儿”“大师兄”!
姚逸才见姚怀也叫他,连忙说:“大师兄,你先讲!”
姚怀说:“昨儿晚上你讲有人在我周围制造一场阴谋,此话怎么讲?”
姚逸才见他问的是这个,才想起昨晚刚要说这事时却被墙上的黑影打断,到现在还没有把昨晚上的事跟他说。于是他把昨晚上姚怀带着两位红旗五哥去“执刑”后香堂上发生的事,以及河边几个黑衣人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姚怀听后,紧紧地蹙着眉头,一声不吭。
姚逸才见他不吭声,遂问:“大师兄,你怎么看?”
姚怀慢慢地摇了摇头。
“究竟是哪个在与你为难呢?”姚逸才又问。
姚怀还是摇了摇头。
姚逸才又说:“大师兄,你刚才叫我就只是问我这件事吗?”
姚怀笑道:“不,不光是这个,我还想问你另一个问题!你方便的话就如实回答,不方便的话就不用回答,但不要跟我说假话!”
姚逸才说:“行,你问吧!”
姚怀诡秘地笑了笑,突然问姚逸才:“才儿,你究竟是警察还是军人?”
他这一问,让姚逸才颇感意外,他没想到大师兄问的是这样一个问题。本想将计就计地干脆冒充警察,可临时又改变了主意,觉得这样的不坦诚,今后可能会失去大师兄对自己的信任。于是他果断地否定了姚怀的第一个设定:“我不是警察!”
“那么,你是军人?”姚怀又问。
姚逸才此时十分为难,他原想不动声色地以记者的身份追踪这个案子,可是现在却在大师兄面前面临着要么承认自己的身份,要么就让这个线索堵塞在这里。而大师兄身上的诸多疑团则无法继续探明。大师兄昨晚上猜出自己是来自社塘坪,说明他在暗示他是那个无名男尸案的知情人之一。从大师兄多年的为人来看,他不可能是凶手,因为如果是凶手的话,他就决不会自己把自己暴露在他面前。他之所以在他面前暗示他是知情人,那就说明他不想对他隐瞒,只是他还不知道自己的底细,所以不敢贸然把所有事情和盘托出。他当下决定,不再对大师兄隐瞒自己身份,以求得他的信任和帮助。
“大师兄,我现在跟你说实话,但你要向我保证,关于我的真实情况,你决不能对任何人提起,行吗?”
姚怀听他这么一说,会心地一笑,说:“才儿,你我师兄弟这么多年,你对师兄我还信不过?”
“不是信不过!”姚逸才说,“只是此事太过重大,不得不小心!”
姚怀点了点头说:“师兄理解!”
于是姚逸才轻声说:“大师兄你没讲错,我确实来自社塘坪,但不是警察,而是在十一厂警备队任职。十一厂你应该晓得吧?”
姚怀点了点头,说:“听人讲起过,但不是很清楚!”
姚逸才粗略地把十一厂向他介绍了一下,然后说:“我这次来浦市是调查一个命案。但这个案子可能不是一般的小命案,它可能是一个很大很大的案子!”
“好!”姚怀脸上露出了舒心的微笑,点了点头,说,“你放心!你既然这么相信大师兄,那么你想要问什么,尽管问,只要我晓得的都一五一十地讲给你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