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局长哈哈一笑,“谢我?我要谢谢你刘姐抬我呢。”
刘夫人就当仁不让道:“那是的,我不抬你抬谁?”
钟铁龙知道李自强这个局长是刘夫人影响其丈夫而得的,刘夫人是那种明人不做暗事的胆子很大的女人,她曾对钟铁龙说“不是我家老刘在宋局面前推荐李自强,李自强只怕还是在派出所当所长”。在钟铁龙眼里,刘夫人很能影响自己的丈夫,这是她既能赚钱,还能把家里的一切料理得妥妥帖帖。家里的琐事,家外的烦心事,刘夫人都能手到病除,另外,刘夫人对一些问题的敏锐分析常常能钻进刘副局长的心,所以刘副局长很看重她。“刘姐,我要是在公安局工作,我哪个都不巴,就巴你刘姐。”钟铁龙说,他这话有一半是说给当了分局局长的李自强听,意思是要李局长别忘了刘夫人的恩德。
刘夫人声音多少有些亲昵道:“小钟,你一张嘴真会说话。”
李局长抽了口雪茄,“钟老板说得对,巴结上刘夫人就够了,别人我都不巴结。”
刘夫人笑,把两人扫了眼,“你们一唱一和,好像什么都知道。”她说,见两人很客气地对她笑,知道两人在谈事,就觉得够了地退出去道:“你们谈,我去招呼别的客人。”
钟铁龙待刘夫人出去后,想有李局长支持,银元的桑拿中心又可以开业了,便把自己和李局长绑在一起说:“刘姐对你和我都很好,我们要对得起她。她帮了我很多忙。”
李局长就盯着钟铁龙说:“她还真帮了你不少忙,为你的事都打过我好几个电话。”
银元桑拿中心自然又开张了。钟铁龙于这几年交的好几个朋友都送来了花篮,龙行长、刘总、力总和王总都送了花篮,还有很多长益市的老板也送了,以至从二楼走向三楼的楼梯走道上都摆满了。但摆在最醒目的位置上的花篮——也就是摆在进桑拿中心那张漂亮的不锈钢玻璃门前的花篮上,写着“长益市南区公安分局局长李自强赠”,“南区公安分局”,衔头又是“局长”,这样的字是挺让人兴奋的。
“南区公安分局?”一些人站在这个花篮前说,“还是李局长?”
三狗回答:“嗯。”
有人评价说:“那可以吧。有公安局长保驾护航,那肯定安全啊。”
另有人说:“那我以后来玩就放心了。”
一个说:“公安局的都送花篮来了,这证明他们已把公安搞定了。”
另一个说:“只要公安不跑来查,这里就是快乐的自由世界。”
那天中午在金圣大酒店吃过开业饭,就有人走进银元桑拿中心洗桑拿了……
龙行长洗了个心旷神怡,走进休息室,一屁股坐到躺椅上,但他不是腿架到茶几上,而是盘腿而坐,以免他的气场在没有滋润他的小弟弟时就挥发掉。他看着钟铁龙说:“老老实实地告诉你,我很佩服你。你一个外地人能把这些事情摆平,你真行。”
力总比龙行长先一刻钟出来,他说:“一个行字能包揽我们龙哥的,行字不够分量,要用另一个字形容,那就是‘狠’字。钟总是真有狠。”
钟铁龙笑笑,谦虚地散烟,边说:“哪里哪里,我哪里能跟你们比。”
龙行长说:“你他妈的比我们厉害。我认为搞不定的事,你一件件都搞定了。你真狠。”
钟铁龙哈哈一笑,对走进来的刘总说:“抽烟,抽烟。”
刘总还一头湿湿的头发,“我不抽雪茄,味道太重了。”
“给我,”力总说,“他不抽就给我,我留着晚上抽。”
钟铁龙就把那支特意留给刘总抽的雪茄给了力总。力总当宝贝样地将雪茄放进口袋,力总的手机响了,是一个朋友打电话找他打麻将。力总说:“我现在在银元娱乐城洗桑拿。你过来洗桑拿不?”
那朋友就开车来了,一来就大着嗓门嚷道:“力总,洗桑拿不叫上我啰?”
力总说:“你去洗,我请客。”
那朋友犹豫了下说:“今天不洗,今天我发了牌瘾,改日再洗。”
力总笑笑,看一眼一旁的龙总和刘总,吆喝说:“走啊,我们打麻将去。”
四个人就上三狗的总经理室打麻将了。
钟铁龙忙了一天,开着车上银城大酒店去睡觉。他一走出电梯,碰见了他心里有点喜欢的那个女服务员。他望着她,她脸上有一抹绯红,那抹绯红也不知是从何而来,犹如朝霞的颜色,照进了他灰暗的心田,致使他内心里升起一股暖意。她说:“钟总好。”一笑。
钟铁龙觉得她的嘴唇长得真性感,轮廓也好看,笑起来还真有点迷人。她比郑小玲年轻,不知她是不是处女。他瞟一眼她的身体想。女服务员笑着走过去时,钟铁龙叫住她,“喂,你什么时候下班?”
“下午四点钟下班。”
他觉得她的身材挺美,就问她说:“我请你吃晚饭吧?”
女服务员想了下说:“那好吧。”
钟铁龙对女服务员说:“要是有人来找我,你就说我出去了。我要睡觉。”
女服务员点了点头。
钟铁龙步入房间,关了手机,拔了电话线,洗了个澡,躺到铺上,捧起罗贯中著的《三国演义》看,他觉得曹操这个人非常了不起,曹操年轻时也杀过人,但曹操没他这么心神不宁。他想他做不了曹操。他看不起刘备,觉得刘备比起曹操来至少差了两个档次,不是诸葛亮一心帮他,他刘备是成不了事的。至于关羽和张飞,那是两个草莽英雄。他看了一个小时书,实在熬不住了,睡了。他睡得很沉。关局长今天没到他梦里来,估计是他把自己变年轻,到他老婆的梦里与老婆重温逝去的年华了。丁建今天八成在阴曹地府里忙着别的事,也没坐在他梦里哭泣。醒来后,他看见七岁的他走在送葬的队伍里,那个他的人中上挂着清鼻涕。他对自己说“真想回到童年里重新来过”,他坐起身。“我终于睡了个好觉。”他嘀咕道,穿上西装,系了根蓝领带,一拉开门,看见了女服务员,就笑笑问:“你下班了没有?”
女服务员说:“早下了。”
他说:“那走吧?”
女服务员抿嘴一笑。
他们走进电梯,下到大厅。他去开车,她上了车。他开着车向街上驶去。他说:“我们到远一点的地方吃饭,去郊区吃农民的饭菜你同意吗?”
女服务员又抿嘴一笑:“好呀,我也想吃农家饭菜。”
钟铁龙就开着车向郊区驶去。改革开放到九十年代中期,长益市的农民也觉悟起来了,觉得致富不能光种田,有的农民就把房子建到路边,开起了农家餐馆。钟铁龙是在黄家镇长大的,有农村情结,喜欢吃农民煮的柴火饭。他开了二十多分钟车,驶到了郊外一处挨着植物园的农家餐馆。这里停了好几辆轿车,都是来吃饭的。钟铁龙将车停到樟树下,下车,心情就变得更好了。他掉头对女服务员说:“好舒服啊。”
女服务员点头说:“是的。”
他把视线抛到前面,前面有一排高大茂盛的樟树;残阳涂抹在树梢上,使树梢呈暗红色,残阳还散布在云层上,致使云层都变成了橘红色,十分好看;远处是灰绿色的山脉,一大片沉在天边,犹如舞台布景,有白鸟朝这边飞来。“我喜欢这种味道的地方。”他说。
女服务员也含笑道:“我也喜欢。”
餐厅里有几对男女在吃饭,都是年轻人。钟铁龙感到自己好久没放下包袱生活了,心理包袱像山样压着他。这几年,他一直就生活在一种紧张的思前想后的状态中,尽管声色犬马,却好像是生活在一片荒芜的冰天雪地里,时常让他单独一人时感到恐慌,让他一听见人敲门就神色紧张,一看见穿公安制服的,心理反应就紊乱,就想他是不是来抓他的。他有时候很恨自己,恨自己不该杀人,恨自己杀了人又调整不了心态。只有他自己清楚他表面上活得潇洒,实际上他的内心没有几刻安宁过。早几天他还在想,他其实是两个人,一个是对人很友爱的钟铁龙,这个钟铁龙被朋友所称赞;另一个是魔鬼钟铁龙,这个钟铁龙无人所见。魔鬼钟铁龙像头巨兽,潜伏在他体内——犹如一只凶狠的鳄鱼隐藏在浊流中,经常怂恿他,鼓励他拿起斧头或枪,对他说“你怕?人活一世谁不为自己?你怕什么?你不晓得怕”。他被心里的魔鬼骗了,因为其结果是,他不但晓得怕,而且一个人时内心还充满了恐惧。
女服务员见钟铁龙目光飘浮、满脸旁骛,问他:“钟总,你想什么呢?”
钟铁龙听她这么说,心回到了她身上,瞟她一眼,感觉她很漂亮。她的漂亮不是郑小玲那种漂亮,一双眼睛也和郑小玲的不一样,有点上挑,眼眸更黑,却亮亮的。他驱赶开内心的恐惧,在恐惧的大门上加了把锁,对她一笑,“你真漂亮。”他说。
她不好意思地说:“我不漂亮。”
钟铁龙又一笑,对一个穿一身红衣服的村姑打了个响指,村姑走拢来,他说:“点菜。你们餐馆有什么菜做得好吃?”
村姑就向他推荐:“酸菜蒸肉、剁辣椒蒸鲫鱼、蚂蚁上树……”
钟铁龙说:“有什么好吃的小菜没有?是你们自己种的?”
“大白菜、黄芽白、包菜。”
钟铁龙就点了这些菜,然后问女服务员:“你喝点啤酒吗?”
女服务员说:“喝点吧。”
钟铁龙就让村姑来瓶百威啤酒。村姑走开后,他看着女服务员,觉得她跟李秋燕有一点像,但比李秋燕还长得漂亮些儿。他说:“真的,我还不知道你姓什么?”
女服务员笑出一对酒窝说:“姓刘,单名一个进。”
钟铁龙说:“刘进?”
刘进把目光从他脸上掷到天花板上,打了个哈欠。他觉得她打哈欠也很好看。她的脸秀秀气气的。他想他有点爱上她了,这是危险的。她见他色狼样地盯着她,有些不好意思了,把目光抛向门外。菜上来了,热喷喷的。啤酒也开了,倒了两杯。钟铁龙举起杯子,心情畅快地对她说:“小刘,你很美,为你的美丽干杯。”
刘进举起酒杯,两人就碰了下,刘进将啤酒喝下,不一会脸蛋上便飘扬着一抹红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