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说:“只是我不知道是一把什么手枪,假如公安问我是一把什么手枪,我怎么答?”
石小刚迟疑了,盯着小马。小马见石小刚满脸狐疑,就表白说:“石总,你不要怀疑我的忠诚,老实告诉你……”小马压低了声音,嘴巴几乎是凑到石小刚的耳孔前说:“我在那天晚上离犯罪现场不远的顺利巷里曾碰见了钟哥。我没跟任何人说,我是第一个跟你说。”
石小刚很惊讶,“真的?”
小马接着道:“我结婚前就住在顺利巷,我初中时候抢同学的钱,关局长还抓过我。我结了婚才搬到我老婆家住。那天晚上我去看我妈,我刚把摩托车骑到门口,就看见钟哥低着头朝我走来,我当时还叫了声钟哥,不过钟哥没回答我。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石小刚没把握地看着小马,小马又说:“所以我问你钟哥是不是有枪,钟哥有枪,我就能说出枪的样子,这样我就能说得有模有样。如果钟哥没枪,万一不是钟哥干的,我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一个冤枉背吗?我今天来找你,也是这个目的。”
石小刚很感动,马上握着小马的手,感觉小马的手有些凉,就更热情地握着。“我代表钟铁龙先谢谢你。钟铁龙有一把五四式手枪,还配了消音器。要是公安问你枪到哪里去了,你就说你丢在公园或什么地方了,反正那把枪是找不到了,因为钟铁龙把枪丢了。”
张兵和三狗相继把钱运来了,张兵背来了三十五万,三狗提来了十五万。两袋钱,倒在床上,一叠叠的,一万一叠,五十叠,摊了一床。小马从没见过这么多钱,现在这些钱就在他面前,沉默地跟他较着劲。小马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眼珠都要掉出来了。张兵先跟小马打了声招呼,这才对石小刚说:“石总,银行说我没预约,不肯让我取这么多钱,我跟他们吵,说我有急用,救人,医院里要,银行就打电话跟我调资金。”
石小刚说:“你辛苦了,张兵。”
石小刚把五十万码成一堆,挥手催张兵和三狗走说:“你们去忙你们的。”他觉得这个手势是学了钟铁龙的,便觉得自己被钟铁龙潜移默化了。
三狗看了眼小马,问小马的病情,“你身体好些没有小马?”
小马回答他:“还是那样子。”
“要注意吃药,不过你别太相信医生了。”三狗说,起身,拉着张兵出门了。
石小刚等三狗和张兵离开后,把兴奋的目光集中到小马那苍白、尖瘦的脸上,“趁现在银行还没关门,你去把钱存了。我陪你去。”
小马摇头,“不用,石总。”
石小刚看着他,“你不想干了?”
小马把目光移到石小刚脸上,“干,只要我这条命能换回钟哥的命,死也值了。”
两人又说了几句这样的话,石小刚把钱重新捡进张兵留下的那只黑人造革旅行袋里,五十万现钞把旅行袋胀得鼓鼓的。石小刚穿上西装,把旅行袋提起来晃了晃,还真有点重量,觉得小马提着这一大袋钱打的不安全,便说:“小马,我开车送你回家。”
小马跟着石小刚出了门,下到一楼,石小刚拎着一袋钱走到本田雅阁车前,把钱丢到后椅上。小马坐到副驾驶座上。石小刚把车开到小马家前停下,再次对小马慎重道:“钟铁龙能不能平安无事地回来就在于你了,小马。”
小马说:“我保证能换钟哥回来。”
小马这一去,石小刚知道自己再也见不着小马了,再次伸出手跟小马相握,感觉小马的手冰凉的,便暗想他可能真的没多少日子活了,“小马,我会永远记得你。”
小马激动地咳了声,握着石小刚的手晃了下,把涌到喉咙的血咽了回去,“石总,我们就此永别了。”
石小刚一听这话,眼睛都湿了,小马的眼睛也湿了。小马不再看石小刚,转身拎着那袋钱,下了车。石小刚对朝家里走的小马大声说:“小马,我代钟铁龙谢谢你。”
小马回头说:“你见到钟哥后,替我对钟哥说,我谢谢钟哥对我好。”
小马拎着那一旅行袋钱回到家,儿子和女儿坐在客厅里看电视,电视当然是钟铁龙送的那台长虹牌大彩电,声音开得很大,荧光屏上播的是动画片。老婆杨敏在厨房做饭。小马把一袋钱提进卧室,卧室里有两张床,一张床是他和老婆睡的,另一张床是他的亲生女儿睡,女儿睡的床就小一点,靠墙摆着。小马把旅行袋塞到女儿床下,直起腰,老婆走了进来。老婆身上系着围兜,老婆见女儿的床下多了个旅行袋,问他:“这是什么马新?”
小马说:“钱。”
老婆说:“什么钱马新?”
小马走过去关了门,激动地把旅行袋拖出来,把五十万元尽数倒在女儿床上。“五十万,老婆,整整五十万,这是我留给你和儿女用的。”
老婆很惊讶,几乎是叫着说:“这么多钱?马新,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小马说:“小声点,反正不是偷的,你不要有任何担心,杨敏。”
杨敏不敢走上去,仿佛这堆钱是一包炸药。杨敏说:“你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这钱是我准备用生命换的,我反正活不了多久了。这笔钱就留给你和马茁、马香丽两个孩子用,别的你就不要问了。”小马看一眼杨敏,见杨敏满脸疑虑,又说,“我告诉你,你不能告诉任何人我拿回了这么多钱,否则,你连一分钱都得不到你明白吗?”
老婆瞪大眼睛看着他,小马又说:“我明天就去南区分局自首。我杀了关局长,我投案自首,所以我今天是跟你和儿子还有我们的女儿吃最后一餐饭。我要请你们出去吃,去金太阳酒店。你晚上不要做饭了。去吧,去换一身最漂亮的衣服亲爱的。”
杨敏望着他,“马新,你说什么呀?我糊涂了,关局长的死与你有什么关系?”
“关局长是我杀的,我明天陪你去银行存了钱,就去自首。”
杨敏不相信,“这钱是哪里来的你告诉我?”
“你只认这笔钱,这是我留给你和儿子、女儿的生活费。”小马很严肃地对老婆说,“你总不会让马茁和丽丽将来怨我这个父亲没留下一点财产吧?”
杨敏猜到了什么地说:“是钟哥给你的这笔钱吧?”
“钟哥现在在监狱里,他怎么晓得?”小马说,“钟哥一点也不知道,他现在是杀害关局长的重大嫌疑犯,他在牢里受冤枉,真正的凶手是我,明白吗老婆?”
老婆说:“我不相信是你,马新,你一定是准备代钟哥受过是吗?”
小马犹豫了片刻,断然说:“不是。不谈这些了。你准备一下,我们出去吃饭,这是最后的晚餐,我们要盛装出门,打的去。”说完,他坐下,在老婆的注视下把一叠叠钱重新装进旅行袋。这一次他没把旅行袋放到床下,而是脱掉皮鞋,站在女儿的床上,把旅行袋放到用来装棉被的吊柜里,为此他扯出了一床八斤重的棉被。小马见老婆还默默地看着他,不动,就走拢去,捧着老婆的脸在老婆的额头上亲了口。“老婆,你给了我很多幸福,我很爱你。只是我这人命薄,不能陪伴你一起老。我永远爱你。”
杨敏的眼睛里滚动着泪珠,“马新,你能不能不这样?我们不要这些钱……”
小马打断她的话说:“你不要说傻话。我用我这残余的生命能为你和马茁、丽丽留下五十万,说老实话我高兴都来不及呢。亲爱的换衣服吧,我去跟两个孩子说。”
小马拉开门向两个孩子宣布:“马茁、丽丽今天晚上出去吃饭,你们说去哪里吃?”
马茁说:“去四喜饮食店。”
丽丽说:“爸爸,我想吃羊肉串。”
小马说:“好的,我带你们去一个最好吃的酒店吃饭,你们说去不去?”
两个孩子同时道:“去。”
小马看着两个孩子说:“那你们去换衣服,要穿最漂亮的衣服。”
两个孩子都穿上了钟铁龙不久前送的秋衫。丽丽换了那套水红色的,一张脸就苹果样可爱和天真,马茁也换上了一套尚未穿头次的酱色夹克衣裤。小马在一旁欣赏着两个孩子兴奋地穿衣,表扬道:“你们两个小家伙真漂亮,一个是帅小伙,一个是小靓妹。”
杨敏也换上了一身枣红色的西服套装,穿上了白亮亮的高跟鞋,坐在梳妆台前拼命打扮自己。杨敏平常很少化妆,只有出席什么人的婚宴或参加具有重大意义的同学或朋友聚会,她才会坐到梳妆台前化妆。今天,她清楚她恐怕是在丈夫面前最后一次化妆了,她化得很仔细,描眉、画眼影,还涂了平时不怎么涂的口红。她抿了抿嘴,看着镜子里她这张三十六岁的面孔。她觉得自己很可怜,她的丈夫,她很爱的男人就要离她而去了。这么一想,一颗泪珠就涌出了眼角,缓缓地掉了下来。小马走拢来,赞美说:“你真漂亮。”
杨敏蓦地抓住他的手,紧紧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