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培和小马关在另间牢里,钟铁龙走到牢门前,李培和小马就看见了钟铁龙。杨队长让看门的治安队员打开门,李培和小马双双走了出来。李培一脸没事的样子,小马却捂着胸部,脸色不太好看。钟铁龙拍拍李培的肩膀说:“让你受苦了,李培。”
李培说:“我没事。”
钟铁龙又拍拍小马的肩头,小马叫了他一声“钟哥”,钟铁龙见他脸色不好,目光空泛,就关心道:“受惊了,没伤着哪里吧小马?”
小马回答:“这算不了什么。”
“走吧,”钟铁龙看他们一眼,“你们两个上我的车。”
汽车驶到银元,三狗让李培和小马登记谁谁谁被治安队的没收了多少钱,加起来,共两万七千四百元钱。钟铁龙打开密码箱,让一个个的人排队领钱。那些来洗桑拿的顾客觉得这简直是天方夜谭,就更加瞪大了眼睛,“我日你的,你们真够义气。”
钟铁龙希望的就是这种效果,他觉得这句话很值钱,在社会上混,义气是很有张力的,便说:“今天是我们的失误,让你们受惊了,今天的桑拿费都免了,算我们请客。”
另一个男人拿到三千二百块钱时,脸上一脸朋友相,“公安局收了我三千二百元,我想我今天很背时,你们又退给了我。”他扬着手上的三千二百元人民币,“明天晚上我带两个弟兄来玩,这三千二百块钱你们既然退给我,我就要在你们这里花掉。”
钟铁龙要的就是这句话,嘴里却说:“无所谓无所谓。”
那些受惊的顾客走后,几个人感觉肚子饿了,就上一家饭店吃宵夜。三狗挺佩服钟铁龙这么做说:“龙哥,老实说,我很佩服你为人大气。”
钟铁龙有他的考虑,他把他的考虑说出来道:“这不是大气的问题,这是商业信誉。客人们敢来玩,是对我们开的桑拿中心产生了信誉。你不给客人一种安全感?谁还敢来?这就好比你在一家鞋店买的一双皮鞋是烂的,你去退,他不认账,你还敢买他的皮鞋?”
李培认同说:“那是那是。要是我,我走错了路也不会进那个鞋店了。”
“出了这样的事,客人们比你我更害怕,害怕单位领导晓得,害怕老婆知道。”钟铁龙望一眼他们,“我们把公安局没收的钱都当着每个人的面退给他们,看上去我们吃了亏,其实这是让他们出去做活广告。舍小得大。”他望着石小刚,“两年前,我们刚开桑拿中心时,李所长带派出所的公安来抓,抓了十几个,关了一晚,我们后来把那些客人在派出所遭受的罚款都退给了他们,他们没想到,在朋友中一宣传,来玩的人不就更多了?”
石小刚抿了口酒,“是的,那段时间很多人就是听了那些客人的宣传跑来玩的。”他也一脸佩服地望着钟铁龙,“你做事比我有魄力,而且什么事情都做得比我周到。”
“银元娱乐城刚开张不久,更要这样做,让他们去宣传。”钟铁龙说,“喝酒。”
小马端起酒杯猛喝了口,小马以前只佩服丁建,但他在钟铁龙手下做了几个月事后,感觉钟铁龙比丁建更会做人也更大气。他很诚恳地对钟铁龙说:“我不会读书,十六岁就在社会上混了,前后跟了四个老板,钟哥你是第五个。以前我最服丁建,丁建被人砍死后,我觉得长益市再也没有人让我佩服了。现在,我感到你是我跟的老板里最讲义气,还最大方的。”
钟铁龙望一眼小马,灯光下,他感到小马的脸色很灰暗,而且小马比早两个月又消瘦了一圈,便关心小马说:“小马,你去医院看一下,我觉得你应该去检查一下身体。”
“我没事,”小马说,晃了下头,“只是昨天晚上我没睡好,女儿病了,半夜里哭把我哭醒了,我就没再睡觉。”
小马的老婆比小马大六岁,是小马初中同学的姐姐,小马读初中时经常上那个同学家玩和吃饭,每次看见同学的姐姐心里就波澜壮阔的,就觉得同学的姐姐是这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看多了就看出了感情。同学的姐姐二十五岁时结婚了,小马得知后有一个半月一天门都没有出。五年后,同学的姐姐离婚了。小马就是在她离婚后开始追她的。最开始他老婆不同意,说他比她小六岁,街上的人会笑话她。小马没有歇气,继续追她,当有人跟她介绍男朋友时,小马就出现在她男朋友前面,用那种让对方害怕的眼神盯着对方,那些男人都是三四十岁的男人,不想为一个带着孩子的女人弄得头破血流,都被他的目光“盯”退了。小马追了一年,追得老婆心软了,就跟他结了婚。一年后,小马有了个女儿,仍对老婆与前夫生的儿子极好,每天骑摩托车送儿子去上学,下午又去接,老婆就对小马说:“你是个好男人。”正如他老婆评价的,小马是个好男人,当然就能看出别的男人好或不好,这是将心比心地看出来的。小马说:“钟哥,丁建没你对手下好,他有钱,但有点看人不来。你钟哥不同,一碗水端得很平,只要是在你钟哥手下做事,人人都觉得愉快,因为你都关心。一个人关心一两个弟兄不算什么,但人人你都关心,这就是你让我服的地方。”
钟铁龙端起酒杯说:“小马,喝酒,别把我捧得太高了。”
过了一个星期,一天晚上十点钟,钟铁龙的手机响了,三狗告诉他:“公安又来了,来了几十个,进来就不问青红皂白地抓人……”三狗的话还没说话,就听见手机那头的人喝斥三狗说:“说了不准打手机,你想死吗?”手机就没声音了。
他回拨过去,却没人接了。他茫然了,前两天他在吉祥酒店吃饭,刘夫人对他说“我已跟关局长打了招呼,应该不会有事了”。此话的余音甚至还在他耳畔萦绕,今天又出事了。他决定去弄清楚。他打石小刚的手机,“你上来一下,银元又出事了。”
石小刚上来了,穿一身T恤衫,下身一条黑裤子。他打量一眼石小刚,“三狗的电话还没打完,手机就被人抢了。走,去看看。”
两人上了钟铁龙的车,迅速飙到了银元卡拉OK娱乐城。银元卡拉OK娱乐城已人去楼空,所有的人,包括服务员也被带走了,银元卡拉OK娱乐城的拉闸门也拉上了,锁了把将军牌大铁锁。钟铁龙摸着那把大铁锁说:“我操,这是存心要搞死我们。”
“哪个有这么大的胆子?”石小刚盯着钟铁龙,“你打刘姐的手机问问?”
钟铁龙本来想自己查清楚,再跟刘夫人打电话,现在看来,得请刘夫人出马了。他调出刘夫人的手机号,打过去,刘夫人接了,钟铁龙说:“刘姐,你快想办法,这次做得更恶,把所有的人都抓走了,连卡拉OK厅的经理和服务员都抓走了,这不是要把我搞死吗?”
刘夫人说:“是哪个治安队的人来抓的你知道吗?”
“我现在也搞不清,娱乐城的拉闸门上一把锁,没一个人可以问。刘姐,你在哪?”
刘夫人说:“我在家。”
自从刘夫人每个月收受钟铁龙送到吉祥酒店的五万元现金后,刘夫人基本上就是他钟铁龙的雇员了。钟铁龙让石小刚在这里守着,他望着石小刚,“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把刘夫人接来,让她亲眼目睹一下现场,他妈的,做得太恶了,还要我们活不?!”
他开着车迅速飙到了刘副局长的家前,车灯照着刘夫人,刘夫人着一身紫色衣裙,正站在那儿打手机,看见是钟铁龙的车就钻进了他的车,“我刚才打李所长的手机,让李所长替我查,李所长打了南区分局马主任的电话,”她说,“是关局长亲自带队抓的。”
钟铁龙的脸上就有很大的一个惊叹号,“关局长?”
刘夫人面呈难色道:“关局长不是个好说话的人。”
没等钟铁龙开口,刘夫人又说:“老刘不在家,他在北京开全国公安会议,我打电话给老刘,让他给关局长打个电话,我家老刘把我骂了几句,说我一个妇道人家,管起公安局的事来了。我说别人的事我不管,但钟老板的事我得过问,因为你钟老板是我酒店的常客。老刘不肯打电话,说这事已经做了,就得按章程办。”
钟铁龙望着刘夫人,想他是不是巴结人巴结错了,“你就不能让刘局长想想办法?”
刘夫人晃晃她那张四十多岁的女人的脸,“老刘如果在家里,我还好跟他软磨硬泡,他在北京开会,这事就不好办。再说,你不知道,我家老刘也是个死脑筋,脑袋里只有原则,生怕犯错误。而这个关局长是个老公安,在公安战线干了三十五年,市局一把手宋局长曾经还是他的下级。这个关局长比我家老刘还犟,他一点都不讲情面的。”
钟铁龙迷茫了,“那上次他怎么就放人了?”
刘夫人说:“上次我是打了市政法委何书记的牌子,我对关局长说,何书记跟我家老刘说,要我家老刘关照你钟老板,他才松口,要你去领人。”
钟铁龙想原来这样,这刘姐也会骗人,忙要求说:“那你再打何书记的牌子……”
“我估计我的谎话穿帮了,他一定问了何书记,不然他也不会亲自带人来抓。”刘夫人打断钟铁龙的话,分析说,“要不他就问了我家老刘,他们早几天在一起开会,我又没跟老刘交底的,老刘不准我管这些事,上次我是背着老刘打的关局长的电话。”
钟铁龙问刘夫人:“刘姐,那我们现在怎么做?”
刘夫人坦然道:“不太好办。关局长这人的工作不好做,我家老刘又不肯出面讲情。”
钟铁龙想他今天遇到大灰狼了,说:“刘姐,那你跟宋局长打个电话试试?”
刘夫人一脸无计可施的模样看了钟铁龙一眼,他在刘夫人脸上看到了他从来也没见过的难色,那些难色像一大团乌云样在刘夫人脸上浮动。“我不是不愿出力,我上次已假冒何书记的名打了电话。既然关局长还要这么做,那是他不把我这个副局长夫人放在眼里。”她想了下,又说:“这事不好惊动宋局长,宋局长会想我跟你是什么关系?这中间会不会有经济利益?老刘说别看宋局长年轻,人很精,不好哄的。我跟你说,这事非常棘手。”
钟铁龙点上支烟,看着刘夫人,就在此刻以前,他觉得只要有刘副局长的夫人为他说话和打招呼,在长益市干桑拿这一行就可以高枕无忧了,现在看来这个庙小了,容不下他这股妖风。李所长曾对他说“刘夫人很有能耐,公安局的人个个熟,有时候说话比刘副局长还管用”,看来,是李所长夸大其词了。他想了想,还是不甘心,又说:“刘姐,你再问问那个马主任,看他能不能从中疏通一下?”
刘夫人有点不情愿,但还是拨打了马主任的办公室电话,电话没人接。“马主任没有手机,”刘夫人说,“电话没人接。”
钟铁龙有点急躁,很想说“我的钱白给你了”,但话到嘴边他咽了回去,他知道只要这句话一说出口,就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刘夫人可不是一般女人,得罪了刘夫人谁还会为他在公安系统疏通关系?他强笑了下,瞧着刘夫人,感觉刘夫人为这事弄得脸上都憔悴了,便做出不好意思的样子说:“刘姐,辛苦你了,一切等明天再说。”
刘夫人说:“也只能这样,明天我再打老刘的手机,再跟他磨磨。”她说着,下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