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更新过了……然后才想起更新的是迦南……恶寒。)
皓月初升,夜色的触角延伸至森林中每一处角落。
一团篝火在逃亡者的营地中燃起,幽蓝色的火苗轻轻跳跃,干枯的树皮在火焰中渐渐卷曲,噼啪一声化为飞舞的火星子;橘色光芒蕴涵几分温暖,佣兵的影子都被拉得老长,映衬得红彤彤的面容。
山间的凉风使楚风从梦中惊醒,纵然疲倦,却再也无法入眠。他头枕着手臂,仰面凝视枝叶缝隙间的深紫天幕,黑漆漆双眸中倒映着粼粼星光。故乡,可能就在这浩瀚星空之中,看似唾手可得,却又遥不可及,一种心灵上的苍茫不禁油然而生。
楚风感慨良多。然而却没人能告诉他,其实此时他后脑勺距离地球更近……
心灵沉寂下来,楚风梳理着自己的记忆——关于故乡的一切:父母、爷爷、朋友。此时他才发现那些平淡的生活是多么的真实,感受过去十七年的一幕幕,内心怅然若失,恍如生命中不可或缺的部分被剥夺。
“楚风这个人在地球上算是消失了。”他叼了一根草叶。‘裂岩’平放在身侧,刃口折射幽光,青色的云纹顺着剑身游动。“老头子一定会担心,哎……我真是不孝。”楚风皱着眉,心里一片透彻:爷爷虽然看似精神矍铄,但身体一直不很好。最疼爱的孙子失踪,这打击一定会很大。
胡思乱想间,灌木丛中忽然响起淅淅嗦嗦的声音,黑暗里,一双xiu长的手分开丛生的枝叶。楚风心底闪过对未知的猜测,下意识地半支起身体;右手也按上剑柄。他并未因为杂乱的思绪而忘记现在的处境。
而茂密的枝叶被完全拨开时,面对那张过于精致细腻的面容,楚风惊讶地张开嘴。“王子殿下!”理曼颔首,带着微笑坐到他身边;身体挺直,显得有些拘束。
楚风昂起头望了眼灌木那头,营地的火光若隐若现。篝火旁的哨子其实是个摆设,坡上林子里的暗岗才是重头戏。“殿下有事吗?”看了一会儿,楚风回头低声问道。看着理曼眼底有些异样的光芒,忽然想起贵族间流行的恶心玩意儿,登时有点发毛。
“我想和你谈一下?”
楚风一怔。虽然起过誓守护此人,但除此之外,自己和这位落魄王子并没有多余的交集。“谈什么?”他好奇地问。
月光透过树冠缝隙洒在理曼光洁的额头上,映出一片惨白。
“二十二年前,那时我和奥黛丝还没有出生,母亲仍然健在。”理曼表情平淡,却开始讲述莫名其妙的故事。楚风明白这落魄的王子现在需要的是合格的听众,于是不在说话,静静地听着。
“那年夏天,‘七年之伤’来临。那场战争在数个种族之间展开,持续整整七年——而我正好在战争结束那年出生。作为卡佛多十一世最小的儿子,我并没亲眼目睹‘七年之伤’对大地造成的摧残。”他停了一下。“但在我成长的十五年间,我却真正看到了凯西的衰落——一个帝国在旷日持久的战争中逐渐崩溃,无法生存的人民站起来反对我父亲暴虐的统治,由西北的冷杉郡开始,战火逐渐燃遍帝国全境。”
楚风注意着理曼的神色。王子说到这里时面上带着了然,仿佛他仅仅是一个旁观者。
“这场战争以贵族的镇压而结束,唯一捞到好处的是拥有实权的公候。通过这场暴乱,皇室的威信跌到了谷底。”理曼用手指卷卷自己的金发,嘴唇边忽然扯出一个恶意地笑容。楚风难以想象这样温和的人会有那样的笑容。
“卢卡公爵,还有那些野心家!他们以为他们是最后的胜利者,但这些愚蠢的人——这是一场根本没有胜利者的斗争!”柔和月色下四周虫鸣唧唧,王子的语调却冷得彻骨。“事态向所有人预料之外发展——由于混乱中死去的人太多,尸体来不及处理,一场神秘的瘟疫开始在乡间蔓延……成批的人因为疾病匍匐在死神脚下,而城市最终也不能幸免。”
“千年来最可怕的瘟疫!”理曼额头冷汗漉漉,柔顺的金发一缕缕被汗水浸湿;楚风感觉背后好像也凉飕飕的。
“瘟疫无视贵贱!那些一手营造这局面的人终于恐慌了,再没人能控制局势,混乱!无法想象的混乱!这就是神给予这些贪婪之徒的惩罚,可惜,却有太多的无辜者失去生命!”落魄的王子叹了一口气。“一年后,瘟疫一如出现时的突然,又骤然从大陆上褪去。但即使如此,凯西及周边所有国家依然崩溃了。城市与城市之间再没有联系,贸易早已停止,失去主人之地是暴民和强盗的乐园——饥饿还在逼迫更多的人加入这个行列。”
“而现在,无论是北方丘陵起伏的寒冷乡间,还是南方绵延的群山。恐慌的民众只是茫然等待,等待一位名正言顺的领导者带着他们走出困境,或者是默默地被毁灭。”理曼继续说道:“而那些目光短浅的家伙仍然在互相争斗,或明或暗!混乱在他们的手上仍然再加剧!”
“于是民众的目光再度投向了仅剩的皇室成员。虽然我的父亲所作所为曾经令人民失望,但他们仍有理由相信这个统治并领导了凯西超过千年的家族——而可惜,我的兄长以及姐妹,早已一个个倒在阴谋之下。唯一剩下的,仅仅是‘幸运’的我以及和相依为命的妹妹。”说到幸运,理曼脸上满是自嘲。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楚风选择适合的时机问道。
“我不渴望权力,凯西至高无上的位置对我来说毫无意义。”理曼王子碧蓝色的眼睛看着楚风,目光炯炯,蕴着无数语言外的深意。然而这眼神又变得坚定,温和的神情被威严所取代。“但理曼明白,体内流淌的血液决定着我的责任——虽然违背意愿,但有些事我必须去做!”
楚风心有所感,问道:“所以……殿下的意思是需要我的帮助?”
理曼毫不避讳地点头。
“我又能帮你什么呢?”楚风首先想到的是体内的力量,随即又否定。无论如何强大,一个人的力量始终有限——这点力量还不值得对方如此重视。
“从我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明白,你是最纯正的贝伦人,南境最显赫的贝伦皇族!”王子缓缓说道。“楚风,你的背后站着无数男巫、女巫以及灰袍法师,甚至那些隐藏在暗处更加神秘强大的力量!我能争取到教会的支持,但我还需要更坚强的后盾……”
“可是我——”楚风张大嘴,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事实上是个西贝货。
理曼微笑着打断他。“我明白,纳恩伯爵告诉过我你失忆的事实。但楚风,我需要的仅仅是你的一个承诺……我需要你的帮助!”
楚风怔住了,落魄王子的眼神中有着许多说不清的东西。
沉吟片刻,楚风忽然又问道:“理曼王子,你明白吗?你所选择的道路会使你失去许多珍贵的东西,甚至到头来还会深深地后悔,如此你还能坚持这样的选择?”
理曼淡然一笑,左手扶右胸,苍白的脸上渗出一丝缪红;他面带着神圣,恍若即将出征的骑士。“混乱因我父而起,必将由我结束,以荒野之王和凯西的立国之君安格拉尔之名,卡佛多十一世之子,凯西皇室第三十三代继承人,我——理曼,以毕生荣誉以及生命起誓,必将带领凯西无辜的民众走出这困境,即使我的鲜血流淌在大地之上,亦绝不后悔。”
“愿争此叶!”声音不大,但却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有些东西叫做信念,另外一些东西被称为理想——
楚风过去十七年的生命历程里不曾有过如此的震撼,因此他咬了咬牙。
“我帮你,以我所有的力量以及能力!”无法夸下海口为贝伦的巫师们决定什么,楚风也不想欺骗一个怀着理想的人,因此才许下这含糊而又明确的诺言。
理曼松懈下来,额头全是汗渍。他靠着楚风身侧躺下,有些疲倦,眼神却越发清澈起来。“夜真美,记得很小时常常不顾礼仪躺在花园里看星星,那会儿只有威诺陪着我——他是父亲的次子,我的哥哥。我们就这么并着肩躺在草地上,谈着那些快乐或者是烦心的事。”
“后来呢?”楚风昂着头,透过树冠间的缝隙凝视着苏伦娜的星空,夜晚的确很美。
“后来他死了,死在蔓原的前线……卡娜自那以后再没笑过,她是他的未婚妻。”理曼喃喃地说道。“再后来卡娜也死了,死在那场瘟疫中,临死的时候带着安详的微笑。”
楚风默然,他并肩在理曼旁边躺下。
森林间起了风,树冠晃动,天幕上镶缀的星辰闪烁着。偶尔几片树叶划过,带着一种深深的山野味道。
“楚风。”理曼凝视着天空,枕着手臂问。
“在……”楚风同样凝视着天空,枕着手臂回答。
“今天晚上的誓言,谁也不要说出去,任何人也不要告诉!仅仅作为我们之间的秘密好吗?”
“我的诺言也一样!”两人会心微笑,随后是一段更加长久的沉默……森林间的风却愈发的大了,树梢发出哗哗地声音,夜色好象更加深沉。
时间一点一滴溜走,夜空中渐渐换上后半夜的星辰。
理曼已经沉沉地睡去;楚风却心事重重、半睡半醒,恍惚之间好象听到野兽或是人临死前的厉嚎。但刷刷的风声压过这飘渺虚无的幻觉,黑沉沉的天空仿佛盘踞着一只庞大的野兽,飞舞的树叶构成它梦魇般的翅膀。
一会儿佣兵就叫骂着从营地中爬起来,嘴里带着比米尼亚乡间粗俗的俚语。楚风和他们距离不超过十贝伦尺,只隔着一段灌木丛,但微弱地声音听来却似相隔万里。(贝伦尺:1贝伦尺约等于1.5米)
好强的山风!楚风骇然。他揉揉发痛的脑袋,抓着‘裂岩’的剑柄半坐起来,他无法在这鬼天气里入睡。
而就在他坐起的一瞬间,他的瞳孔却如野兽般急剧收缩,体内流淌的血液瞬间凝固——西侧狂风下摇摆的灌木丛中,锋利之物正借着月光折射着暗淡的光芒。楚风分明看清那是箭镞,涂成灰色的三棱尖端虽然只散发着非常微弱的寒光,可如此近的距离下他还是看到了。
目标是理曼!楚风思绪如电闪。
“绷!”一声闷响,黑影没入王子的右胸;楚风顺势推了一下,避过了心脏。理曼疼得闷哼一声,面容霎时惨白,接而转入昏迷。
“混蛋!”楚风目呲欲裂,本能地抱起理曼向营地方向冲去,他心中紧张,碍事的灌木直接在脚下绞成粉碎。
“有敌人!”他扯着喉咙朝营地狂吼,但声音刚传出几尺就被暴虐地山风撕个粉碎。身后寒意袭来,楚风下意识地侧身护住理曼,接着背心剧痛,楚风踉跄着跌倒在地上。
手上捂着理曼的伤口,热腾腾的血液不断从指缝间溢出,他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
右手手指动了下,剑还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