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冬天汉中各地又是多事之秋,不仅有土匪横行,而且共产党闹得越来越凶,声势日益壮大。西乡县境也不甚安宁。王三春、毛蛋娃一南一北刚好对西乡形成了夹击威胁。
郝五娃明知近来县境不宁,格外尽心,他这个警察局长既要维护县城治安,谨防中共地下组织的渗入,又要乘此乱世大肆捞钱。在短短的几个月里,郝五娃就让肖白龙和李沙河,与土匪和红军之间做成了好几笔枪支弹药的生意。
正在这时,敬斋先生决定深入巴山采风。郝五娃听说时,不禁大吃一惊,当天晚上就赶过来好言相劝道:“先生万万不可只身犯险,巴山中已无一片净土,全被共匪赤化,光苏维埃政权就建立了十多个,先生此时进山万一碰见共匪可就危险了。”
敬斋先生知道郝五娃为自己着想,从他的口气中听出他俨然以当局的利益出发,不禁皱了皱眉头说道:“五娃,目前土匪猖獗共党到处起事,切不可树敌太多。
如果认不清形势最好不要谈论政治。我此去巴山不打政府招牌纯属私人行为,我一个老头别人又能把我怎么样。”
“可你是国民党元老,万一那些被赤化了的刁民对你不利,不就遗憾终身了。”
“不管是什么党派的身份,只要把心放在天地之间,就不怕有人害你。我以前在大河坝搞过调查熟悉情况,应该不会有事的。”
“先生,如果要去就让我陪你去吧。”
“你这个警察局长去了反而不方便,我自己去就行了。”
“要不明年春上再去吧,汉中的赵司令正在部署剿灭巴山红军的行动,等彻底消灭后那个地方就干净了。”敬斋先生听了不以为然,懒得理他。
郝五娃见敬斋先生再不理他,执意明天就要出发,知道再说无益,忙回去让肖白龙一路跟踪敬斋先生,暗中保护以防不测。
敬斋先生第二天就往巴山腹地去了,准备经大河坝再转到佛头山下的建文崖。
敬斋先生一路不慌不忙地走着,当他走进巴山时,发现这儿和以前大不一样,尤其是人们脸上那种悲凄愁苦的表情不见了,换之而来的是发自内心的笑容。无论在山崖或是民房的墙壁上,到处都写着“打土豪,分田地”,“打倒土豪劣绅,农民要翻身做主”的标语,人们还兴高采烈地唱道:
“喜鹊喳喳闹得欢,来了司令徐向前。进门和咱拉家常,问我可有米和盐。
见我穿得烂衫衫,顺手递过衣一件。
问我种的哪家地?一家几口度荒年?
穷人为啥黄连苦?富人为啥有衣穿?
开心的钥匙一席话,团团烈火心中燃。”
敬斋先生看到眼前的一切,仿佛这里变了天似的,跟山外的世界完全不一样。
敬斋先生知道这一切的变化,都是红军来了以后才发生的,新建立的苏维埃政权,也像民众的家一样,让人感到是那样的亲切那样的温暖。就像一个人长期处在黑暗之中,突然见到了曙光般的兴奋。敬斋先生也从民众那火热的激情中,感受到了寒冬送炭般的迫切需求,他在心里不止一次地想到,如果西乡县和整个汉中府辖地,甚至全中国的民众都能像这儿一样,人人有饭吃家家有地种,何愁民族不兴中华不强呢?
敬斋先生来到大河坝与南郑县交界处,但见山峰陡峭劲拔,一峰突起直插云端,山顶平坦树木不生,这里就是佛头山了。山顶有一所寺庙,偏殿西墙上镶有清顺治年间的碑文,其书“建文君潜修处”字样。敬斋先生见终于找到了建文帝朱允文的蛛丝马迹,激动的呼吸急促热泪盈眶,对着刻有诗文的建文崖和小庙拜了几拜后,才在山下寻访起那个吸引了他的民间传说。
当敬斋先生从一向姓人家了解到,那个上门皇帝原是一个和尚,因饥饿昏倒被先祖所救,后来还俗给其先祖入赘当了女婿,而这姓向的山民乃是“竹林七贤”之一向秀的后裔,连他们也不清楚什么时间先祖隐居在此。那人还告诉敬斋先生,原来这里有自称姓诸的人家后来改姓朱,不知道是不是朱允文留下的后代,还带着敬斋先生去看了建文帝的坟地。又指着建文崖说,那儿有建文帝朱允文留下的天书,共十八个字谁也不认识。建文崖壁上只能看见一首古诗,据说为建文帝朱允文所题,至今仍隐没在悬崖的荒草中。
牢落西南四十秋,萧萧白发已盈头。
乾坤有恨家何在,江汉无情水自流。
长乐宫中云气散,朝元阁上雨声收。
新蒲细柳年年绿,野老吞声哭未休。
敬斋先生从几首流传至今的诗中,完全可以看出建文帝当年复国无望,只有以泪洗面老死深山的那种悲观无奈的心情。敬斋先生无暇对这些历史悬案去考证破解,他只为自己不虚此行而高兴,终于找到了传说的“上门皇帝”原始版本,准备赶回西乡开始编书。
敬斋先生临离开这里时,想到佛头山下的建文崖下再做最后的道别,不管当年隐居山下埋骨在此的是不是建文帝,自己都应该再拜谒一下那个孤独的亡灵。敬斋先生正要下山时,忽然身后走来一人问道:“足下可是区先生吗?”敬斋先生听后猛然一惊,转身一看,来人虽是一身粗布短衣打扮,但皮肤白净气宇轩昂,言谈举止之中透出一股浓浓的书生气,不解地问道:“敢问先生何人?”
“私渡河陈浅伦见过区敬斋先生,多谢先生的相救之恩。”
敬斋先生见那人自报家门,一时不知对方来意,缓缓问道:“先生真是陈浅伦,又何以知道老朽的名讳?”
“区先生当世豪杰,名满天汉的反清义士,在巴山才名远播,天下谁人不识君。
只是区先生为了写书行踪不定,让陈某好找哇。”
敬斋先生见对方没有敌意,虽和陈浅伦神交已久却从来没谋过面,心中仍是把握不定,故意对那人说道:“当年的区秀才已亡,如今只剩下游历山野行尸走肉般的区敬斋,还望先生不要见笑。”
陈浅伦见敬斋先生不断回避,知他心中所虑,忙又说道:“先生当年心系黎民百姓,领导山民暴动晚生好不佩服,为何落得这般逍遥自在?”
敬斋先生望着群峰峥嵘的大巴山,低头又看了看远山下的汉中盆地,沉默了半天才叹了口气道:“好汉不提当年勇,往事如烟。老朽失陪要先走一步了。”
陈浅伦见后忙拉住区敬斋,把自己的真实身份对他说了,后又极为诚恳地对敬斋先生说道:“陈某此次回来发动学潮和农运,不想被当局逮捕入狱,多亏先生搭救,学生还没向先生致谢,哪能就此别过呢。”
“陈先生能平安出狱,全系中共地下组织之力,老朽本是国民党员,为何要去救你,老朽哪敢当个谢字呀。”
敬斋先生仍在和对方绕着弯子,边说边要离开。
陈浅伦一见,哈哈大笑道:“区老先生虽是国民党员,谁都知道你对当局不满,故而隐居西乡过起了闲云野鹤般的生活。学生追寻先生多日到此,只想当面请教革命大计,再代表中共组织向老先生致谢,望区老先生切勿多疑。如今当局无道时局混乱不堪,民众处在水深火热之中,学生斗胆想为民众寻一出路,还望先生指点一二。”
敬斋先生见陈浅伦年纪轻轻,却胸怀大度心系百姓,和自己当年颇为相似,心中很是感动,这才打消顾虑,开口说道:“陈先生作为中共党员,却要向国民党员讨教革命大计,再来推翻国民政府建立你们的政权,这不是有些天方夜谭吗?”
“区老先生此言差矣,所谓革命并非要推翻哪个统治阶级,只是想为民众做些事情而已。无论哪个政府只有让老百姓过上好的生活,天下不再有压迫剥削和战争饥饿,这个政府就是个好政府,他们建立的政权才能牢固。区老先生是革命先驱,此中道理学生也不便多说,还望老先生三思。”
“区某老矣,豪情已不复当年。长江后浪推前浪,江山代有人才出,有陈先生这样的青年才俊何愁革命不成。老朽身为老国民党员,只求上对得起党国,下对得起民众,中间能对得起良心足矣。当局确有不妥之处,老朽才置身事外,倒也落得个逍遥自在,寄情山水了此残生。”
“没想到学富五车的区秀才,一生革命如今却消沉颓废,这样的生活与人何益与己何益。学生敬你是个真正的读书人,又不失侠义之心,多年崇拜却是这般结局。老先生真要是心系百姓疾苦,安心为百姓做事,还有什么党派之别呢。老先生多次帮助中共地下党员,难道这不是在帮民众做事吗?”
陈浅伦说完静静地看着敬斋先生,神情显得有些激动。敬斋先生听着陈浅伦铿锵有力的话语时,犹如一记记重拳砸在了他的胸口。他知道自己当年隐藏在子午谷中,也没有再为民众做些什么,如今韶华已失壮志不在,从心底感到对不起当年同生死共存亡的革命同志,说道:“区某虽是国民党员,何尝不记得‘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的话,可当局昏暗军阀盘踞,谁能为中国指引一条明路,谁能主沉浮救中国。老朽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又不愿和国民政府同流合污,只有遁入山林暂避时局。如果中共信奉的共产主义真能救中国,老朽也就死而无憾了。
老朽所救之人,都是汉中才俊,老朽希望他们能为汉中人多铸些实事罢了。”
陈浅伦听后也非常高兴,极为诚恳地说道:“多谢先生相救,晚生不敢大意。
一定不辜负先生的期望。”区先生听后微微地笑了。两人心领神会。便促膝而谈,从此成了忘年之交。当区先生得知陈浅伦要在巴山组建红军队伍时,便声称愿意帮助。陈浅伦喜出望外,说:“这里虽然有红四方面军打下的良好基础,但山乡僻地缺少枪支弹药,还望先生帮忙筹措一些,学生将感激涕零。”
敬斋先生见陈浅伦如此信任自己,心里更是感动之极。回到西乡县城后,就让郝五娃设法购得一批枪弹,顺利地转到了陈浅伦的手中。
他暗中保护敬斋先生的肖白龙,刚到大河坝境内,就被红军游击队抓获。他们以为肖白龙是奸细,就对他严刑拷打起来。肖白龙为了让对方相信自己不是奸细,不得已报出了敬斋先生的大名。陈浅伦知道此事后,亲自过问了此事,经过敬斋先生的证实后,才放回了肖白龙。
西乡县府见巴山民众纷纷起来闹革命,渐渐危及到了县城周围地区,连忙从汉中调来了绥靖部队准备镇压,又将县保安团改编为保安大队共五六百人,由青帮大爷范风歧任大队长。扩编后的保安大队多为青帮弟子,范风歧见郝五娃在西乡县城大有后来者居上之势,在生意场上屡屡和他作对早已怀恨在心。无奈他是警察局长,又有敬斋先生罩着,自己门下弟子又不是子午门的对手,一时奈何不了他。见保安队扩编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便利用自己多年经营的关系,谋到了这个大队长的职务,又把多名弟子塞进了保安大队,为的是想和郝五娃一决高下。就在年关将近的时候,郝五娃果真求到了他的门下。范风歧借此挽回了多年丢失的面子。
张秉元在子午谷中,将自己采摘回来的野花椒籽,在春天时播进田里,看着郁郁葱葱茁壮成长的花椒苗,经过明年的嫁接后就可以分发给村民种植了。张秉元看到这些能改变子午谷村民生活现状的小树苗,心里暗暗高兴起来。张秉元采用野生花椒育苗,家生花椒嫁接的方法是他从外地学来的经验,他知道野生花椒根系发达气味浓郁,再用家生花椒树枝做嫁接的砧木,可以提前让花椒挂果,又能使家生花椒的酥麻口感和野生花椒的浓郁气味结合在一起,就可以达到气味口感的完美一致。
张秉元见年关来临,想到西乡县城去购置点年货,再顺便去看看郝五娃和敬斋先生。张秉元因少小离家对西乡县城不熟,就把在家休寒假的周子成喊上,陪他一起到西乡去走一趟。
周子成如今已长成了年近二十岁的大小伙,已于这年秋天考进了西安省立师范学校,这次寒假为了体验生活,经过一个礼拜的长途跋涉,从长安的北山口进入子午古道,沿着崎岖的古道山路穿宁陕过石泉县的饶风关,只身回到了南边出口的子午古镇。经过古道之行,周子成的身心都得到了一次前所未有的锤炼,整个人也像突然长大了几岁。这次见张秉元相约,也想到县城去看看恩师敬斋先生和五娃哥,便欣然同意陪张秉元去西乡城走走。
张秉元到了县城,不想马上去找郝五娃和敬斋先生,而是让周子成带他到处转了起来。他要看看这座古城的真实面目。当他来到了牧马河边,看着这条孕育了西乡人民的母亲河,心中不禁感慨万千起来。牧马河千百年来见证了太多的沧桑巨变,带着厚重的历史尘埃缓缓东流而去。似乎向世人诉说着无尽的幽怨与哀愁。
张秉元在县城看了多时,才到繁华的东关街去办置年货。令他不解的是见四门三关都有重兵把守,就连街上也是一队队荷枪实弹的保安队员,如临大敌般的到处修筑了工事和碉堡,街上的行人也是神色慌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忙转头问周子成。周子成听后笑道:“秉元哥,西乡南边已闹红了天,你还不知道红军来了呀。”
“中共地下党我是知道的,红军的事就不太清楚了。以前只听说在江西境内活动,啥时候来到这秦巴山区了。”
周子成见街上的保安队员很多,就把张秉元拉到一边,详细地把当前的国内形势,以及红四军创立了川陕根据地,也建起了自己的红色政权的事一一对他讲了。
直听得张秉元情绪激动热血沸腾,感叹连声道:“真是山中方十日,世外已千年呀。
我回子午谷这几年来,外面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我却不知道,真是枉度此生了。”周子成听后,连忙劝说道:“现在正是多事之机,还是少发点感慨,以免祸从口出呀。”
“时下中国已千疮百孔急需治理,好在民众都已觉醒,子午谷也能像巴山一样闹起了革命就好了,民众也就有了希望。”
“秉元哥,心中只要装进了老百姓,给大家做点实事就很好了,何必要说出口呢。”
张秉元听完周子成的话,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点了点头。两人连忙来到市场,见这里的货物和乡场上的东西没多大的区别,都是看的人多买的人少。张秉元看到这儿,知道是民众生活困难,时局动荡不宁才造成的。
就在他们低头买东西时,只见一队荷枪实弹的保安队员守住了街道,对过往行人严密盘查起来。张秉元和周子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顾往前走去。守城门的保安队员见张秉元一身长衫穿戴气度不凡,用枪指着他,大声吼叫道:“干什么的,哪里人氏,到县城来干什么来了?”
张秉元见那保安队员气势汹汹的样子,心中有气不愿搭理。
保安队员见他态度傲慢,再次盘问道:“如不老实交待,把你当成共党抓起来,老子正好领点赏钱过年好喝酒呢。”
张秉元见保安队员可笑,不卑不亢地回答道:“我是子午谷人,难道到县城来办年货也违法吗?”
“什么时候来的,打算什么时间回去?”
“办完事就走,腿长在我的身上想走就走,不想走就不回去。”
“办的什么事?”
“私事!”
保安队员见张秉元回答的干脆利索,没有任何破绽,又见他态度强硬心中火起,用枪逼着张秉元威吓道:“我看你他妈的像个共党地下分子,如不老实交待小心枪子不认人。”
张秉元对共产党员并不陌生,早在老河口时就知道他们是为穷人谋事之人,现在又从周子成这里知道,他们是真正能救中国能救老百姓的党组织。不慌不忙地道:“你凭什么说我是共产党,我想当还怕人家不要呢!”
“老子今天先砸死你这个共产分子,看你嘴还硬不硬?”
保安队员听他这么一说,认定张秉元就是共产党,吓得惊慌失措地吹响警哨,对其他守城队员喊道:“这有共党可疑分子,别让他跑了,抓住了他弟兄们过年就有好酒喝了。”
周子成见有大批保安队员向这涌来,拉上张秉元赶快离去。
张秉元见保安队员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抓人硬是不走,想要看看他们是如何抓捕共产党员的。保安队员听说发现了共党可疑分子,蜂拥而至将张秉元围在核心。张秉元见后毫无惧色,怒声对保安队员说道:“动手抓人呀,还愣着干什么。我就是你们要抓的共产党员,抓了我好去邀功领赏呀!”
保安队员反被张秉元的气势吓倒,愣怔了半天才动手抓人。周子成眼睁睁地看到张秉元被保安队员捆绑了个结实,急的连声喊道:“秉元呀,你在胡说啥呀,你怎么能是共产党呢,这下让我回去咋向你的家人交待呀!”张秉元见保安队员个个如狼似虎样,笑对周子成说道:“子成兄弟,你回去就说他们说我张秉元是共产党,让他们不要操心。”周子成这时急得六神无主,几乎用哀求的声音对张秉元说道:
“秉元哥,都啥时候了你还说笑话。你放心,我一定要想办法来证明你的清白的,你要等着我呀。”
保安队员们见抓到了共党分子,扭着张秉元围了个结实,边敲锣喊道:“近来县境不宁,共党活动频繁,今日抓到全县第一个共产分子,以示警告。还望大家恪守本分,不要受共党分子的蒙蔽。”
周子成看着大兵把张秉元押走了,急得在原地大哭起来。连忙去找敬斋先生和郝五娃,想办法营救张秉元。敬斋先生和郝五娃一听张秉元被抓的消息,各自大吃一惊。心想在这个节骨眼上事情恐怕有些棘手,何况又是被范风歧的保安大队所抓。郝五娃刚得知情况后不敢停留,直奔县保安大队而去。
范风歧一见到郝五娃,知道他为何事而来,假惺惺地边玩着手中的钢球,边用手梳理着油光闪亮的头发,迎出来说道:“郝局长大驾光临,肯定是为了子午谷的那个共党嫌犯吧。范某知道他和你有私交,范某也想作个人情放了那姓张的,可目前是非常时期,范某也不敢徇私舞弊擅越权限。”
郝五娃知道范风歧在故意刁难自己,看着他那皮笑肉不笑的瘦小的脸,强压住心中的怒火,对范风歧说道:“范大队长刚一上任就抓共党分子,实在是可敬。在县城抓人应该属于治安范围,范大队长的手是不是有点伸长了。”
“郝局长过奖了,范某此次立功还要感谢你那兄弟呢。再说现在正是全力巢共之时,还分个什么彼此,不管是军民人等,皆有抗共保家之责任,郝局长不会不知道吧。”
“可他是我兄弟,我太了解他了,他怎么是共党分子呢!”
“他自己承认是共党,我又没对他严刑逼供,这能怨谁吗。”
“范队长,你可要秉公处理。乡下人信口胡说,不知天高地厚,不知后果。你可要三思啊。我担保他不是共党分子。”
郝五娃知道范风歧不会为此事善罢甘休,想借此要挟自己。郝五娃见范风歧现在敢和自己公开对抗了,这才意识到他现在是要人有人要枪要枪,再不是以前只经营青帮的范风歧了。郝五娃知道再多说也是于事无益,连忙去求助敬斋先生想办法。
敬斋先生从知道消息的那刻起,就在县府上下四处活动起来。他见人们都把此事推到了范风歧的身上,料定麻烦不少,果然见郝五娃垂头丧气地回来,知道一定是碰了钉子。敬斋先生早期开始闹革命时,同盟会组织一度和帮会关系不错,想冲着这点面子亲自和范风歧交涉。
范风歧是个老江湖了,他知道敬斋先生威望极高,若不给他面子,恐怕会自找麻烦。况且,他也知道张秉元不是共党分子,不过是个不知利害的傲慢山民。若把张秉元当共匪办了,既得罪了敬斋先生,又和郝五娃结了死仇,还和共党从此有了血债,而且,上峰还会怪罪他督察不力,不能破获共党在西乡甚至汉中的地下组织,因为张秉元根本什么都不会说,实际上是说不出来。于是卖了个顺水人情,“区先生,大驾光临,范某实不敢当。既然张秉元是先生的学生,是先生一手教导的人,况且,郝局长也愿为他担保,我看你们回去教导教导他,让他说话注意点,不要沾上了共党,否则就难办了。”然后,让敬斋先生画了保书,连带请郝五娃写了保书。与此同时,子午谷乡民的联保书也递到了西乡县。这样,秉元就被释放了。
原来,周子成在张秉元出事的当天晚上就赶回了子午谷,把这个不幸的消息告诉了张裕德。张裕德一家顿时慌着一团。
周子成在边上急道:“张叔,我看秉元哥不像共党分子。巴山正在闹红,汉中各县也在严密防范抓捕共产党,秉元哥既是党员,为什么要主动承认自投罗网呢?”
“子成说的有理,赶快想办法才是。”
子午谷人起初听到这个消息,也有些不相信是真的。村民们长期生活在封闭的大山里,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情,也弄不明白共产党到底是个什么组织,还以为是像青帮洪帮一样的江湖帮派。后来听说当了共产党会杀头的,这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不禁都为张秉元的安危担起心来。有心软的村人见事态严重,顿足长叹道:“可惜秉元是多么好的娃呀,咋干那傻事去入了共产党呢,可惜呀可惜。”
最为张秉元担心的自然是他的家人了,特别是他的妻儿老母成天围着张裕德啼哭不止以泪洗面,张裕德也陷入到了焦急不安中。
这天晚上,张裕德正独坐家中为儿子的事发愁,他知道自己一无关系二无背景,尤其在这种剿共风声最紧的时候,想救儿子出狱比登天还难。张裕德正在寝食不安一筹莫展时,刘先春冷不丁地走了进来,一惊一乍煽风点火地说道:“张家叔呀,我和秉元从小在一起长大,他咋就当了共匪了呢,那可是穷棒子泥腿子干的事,像秉元不缺吃不缺喝,咋就去干了那个勾当了呢。这下倒好,我这当乡约的也受到了牵连,如何是好呀?”
“你有啥办法可以救秉元,我定当厚谢。”
“用钱铺路呀,常言说钱能通神,如今这官员那个不沾腥带晕的,他们也是人呀哪有不见钱眼开的。再说青帮范大爷已经掌权,这次就是他们保安队抓的秉元。
只要你舍得花钱再由我出面,以我和范大爷的交情,保证马到成功救出秉元。”
“我家哪有那么多钱。不过我知道秉元不是共党。黑的说不白,白的说不黑,世间自有公理在。”
“好我的张叔呀,这都是啥子世道了你还信公理,共党之名可不小呀。现在子午谷中有一个人能救秉元。”
“谁,咱谷中谁有这种能耐?”
“郝五娃呀,他虽和范大爷有仇怨,可范大爷和银子没仇哇。”
刘先春说完,双眼死死看着张裕德的反应。
张裕德直到这时才明白了刘先春的良苦用心,把头摇了摇道:“不行,不行,此事不能让五娃受拖累,他这几天和敬斋先生四处奔走够受累的了,哪能动用他的那些东西呢。”
“秉元被抓让郝五娃出点银钱也是应该的。实话对你说吧,范大爷就是冲着郝五娃和他作对,才拿张秉元开刀的,你说让他出点血应不应该。”
张裕德见刘先春越说越激动,知道这又是他的一个圈套。猛地起身生平第一次发火道:“你走,我家的事不用你来操心,秉元如果真是共产党被杀了头,我也就认了,但用不着你来步步设计陷害郝五娃。”
刘先春见张裕德发起火来也吓人,逃也似的离开了张家。
张裕德见刘先春的不良用心路人皆知,生了会儿闷气把家人安顿好后,叫来周子成商量了起来。周子成见平日最敬重的张裕德也没了主张,着急地说道:“张叔,他们不是说秉元哥是共产党吗,我这几天也打听到巴山中真有共产党的游击队,干脆我去找到他们劫了县大牢杀了狗贪官,我和秉元哥一起反了狗政府咋样?”
“子成,你还是学生不可莽撞,还需从长计议才是。”
“张叔,要不我再去一趟西乡城,让五娃哥再想办法,把秉元从县大牢救出来。”
张裕德正要张口说话时,只见一人推门进来大声说道:“他张叔,莫惊慌,我们来保他,不信子午谷人就这么倒霉。”张裕德和周子成猛地一惊,抬头细看见,来人正是子成他大周一青。原来,周一青听到秉元被抓以后,一直不能安稳,就苦思冥想,终于想到了这一着。张裕德和周子成一听,觉得有理,说:“公道自在人心。目前只好如此了。”
第二天刚好是子午谷的大集,张裕德见赶场的人很多,站在街头大声说道:
“各位乡亲父老,我张裕德一生安分守己老实做人,不想小儿顽劣偶犯口祸。今天厚脸相求各位,联名签保小儿归来,我们全家在此感谢了……”张裕德说完深鞠一躬,感动的村人争先恐后地过来给张裕德签名盖手印。张裕德见村人都很实诚,忙拉过张秉元的妻儿,给凡是签过名的村人鞠躬致谢。村人见张家礼数周到,都说张裕德真是治家有方。
一直到下午时分仍有村人自发从家中赶来,给张裕德签名联保张秉元。
孙阴阳的孙子孙石头专门跑来对张裕德说道:“爷爷,算上我一个吧,我也要为救秉元叔出份力。”
孙石头的话刚落,感动的张裕德潸然泪下。看到孙石头年岁不大,做事说话却不同凡响,心中甚感欣慰和激动。
天快黑时,谁也没有想到平日很少露面的刘毓谦也来到了现场,并爽快地签上了他的名字,并把联名书拿到保公所,逼着刘先春签上了自己的名字,还盖上了保公所的大印。村人看到刘毓谦的变化,都有些不认识似的看着他。有知情者都说这是赛河坝的功劳,人们更对赛河坝刮目相看起来。
周子成拿上张裕德签好的联保书,回到西乡县城,先见了郝五娃和敬斋先生,终于打通各种关节救出了张秉元。
张秉元看着昔日尊敬的师长,为了自己不辞辛劳。感激地一揖倒地双膝跪下,敬斋先生一见,忙用手托住他道:“秉元使不得。快起来。”
张秉元和郝五娃谁也没有说话,彼此轻打了对方一拳会心的一笑。
张秉元是得救了,但巴山的红军闹得更加厉害了,郝五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