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宗泽并非阿谀小人,出身富豪家的他从来就不屑攀附权贵,更别替高蕴文这种没有任何官职的“纨绔子弟”了。当然,如果他肯那样做,也不至于会沦落到如此田地。
张宗泽以为来的不过是喜欢显摆张扬的达官贵人,本想回避不见,可当他见到数百名风尘仆仆的士兵时,便立即改变了主意,悄悄躲在侧门偷听来人的谈话。当时的张宗泽并不知道,一次无意的偷听会给他的命运带来如此巨大的转折。
当高蕴文刚迈入厅堂的时候,张宗泽就对这个年轻人十分好奇:面目棱角分明,身材挺拔刚直,气质雅秀,举止温文,暗合《易》中文昌入命之格。
“就是不知道此人八字如何,若真上合文星,必是经天纬地之才。”张宗泽心里叹道。
没等他继续感慨,高蕴文他们接下来的谈话却让他惊讶不已。在他们的对话中,张宗泽很容易就推断出这个年轻人就是安西风头正劲的高蕴文,名将高仙芝的公子。可张宗泽抓破头也想不到高蕴文此时带这些兵士前往连云堡做什么,那可是吐蕃人的地盘啊。说是出征却也不象,哪儿有带数百人就敢长途奔袭的,何况高蕴文年纪尚幼,并无军职。
张宗泽正在纳闷,忽然想起前天疏勒府的那道密令,心中渐渐浮出一个想法,莫非……张宗泽不敢再继续想下去,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快步走入厅堂与高蕴文相见。
经过一番交谈,张宗泽逾发欣赏这个未及弱冠的年轻人。张宗泽发觉高蕴文学识渊博,时有不凡之见地,更可贵的是为人不骄不躁,对自己这个小“驿丞”都能坦诚相待,遂被他引为忘年知己,颇有相见恨晚之意。
“适才在下无意听得公子有携数百将士西进连云堡之意,心下甚是不安。公子大才,世人皆知,他日为将时引数万铁骑吐蕃不足以破。只是公子目前年纪尚幼,兵少将寡,此时西进不是太轻率了吗?”张宗泽发觉,高蕴文虽是坦诚相待,脸上却有忧郁之色。张宗泽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并旁敲侧击地打探着事情的来龙去脉。
高蕴文深深地看了张宗泽一眼,不顾封常清制止的眼神,慢慢地说出了出兵连云堡的原因。
原来高仙芝为行营节度使,奉诏对小勃律的攻伐出现了问题。高仙芝听取了儿子的意见,兵分三路,三个多月千里行军,不顾水急流变,冒险涉过婆勒川,一举攻下驻有千余吐蕃精兵的连云堡(今阿富汗境内),随后,一路狂撵,又斩首千余级,大胜而归,得骏马千匹,军资器械不可胜数。
由于前路险远,身为监军的太监边令诚死都不肯再行前进。高仙芝无奈,只得留下别将段秀实并分兵三千护卫这位“天使”留在连云堡,准备自己亲自率剩余士卒跋涉冰川巨谷,直插小勃律都城(今巴基斯坦境内),准备继续突袭小勃律的国都。而历史也从这一刻偏离了应有的轨道……
高仙芝深知兵贵神速,在安顿好边令诚后又马不停蹄地直袭小勃律都城。高仙芝的七千大军刚刚行得不过三日,却意外地与三千外出掠夺的小勃律的军队相遇了。
经过一番死战,高仙芝以不到六百人的代价几乎全歼三千敌军,可事情坏就坏在“几乎”二字。
逃脱的敌军虽不过百人,可他们带给高仙芝一军的却是灭顶之灾。一路上小勃律军队不断集结,四处搜寻唐军行踪。经过几番恶战,唐军损失日重,高仙芝不得不放弃原来的计划,退守连云堡。
原本小勃律王不愿过于得罪大唐,想就此罢休,无奈手下诸将多有亲吐蕃者,力劝小勃律王乘胜追击,两万小勃律军与赶来的五千吐蕃军合兵一处,全力攻击连云堡。
好在高仙芝英勇善战,手下将士也奋勇争先,靠着连云堡的险峻地势,短短数日就让两国联军损失了不下五千士卒。
看到占不得便宜,两国联军也放弃了攻城的念头,便分军围住连云堡,想把唐军生生困死在堡内。
这一招果然奏效。高仙芝虽然带兵不多,可为了达到奇袭的目的更本就没带多少粮草,兵马的粮草供给基本都是依靠在小勃律境内一路劫掠所得。而连云堡原先驻守的吐蕃士兵本就不多,所储备的粮草更本就不够唐军消耗,眼见就要断粮了。
为了不困死在连云堡,在高仙芝的掩护下,别将段秀实率五百士卒顺利突围,驰往附近都府求援。而高蕴文就是在路上遇到了正赶往疏勒府的段秀实,从他口中知道了高仙芝兵困连云堡的消息。
得知这一消息后高蕴文心急如焚,根本不顾封常清父子劝阻,带着这八百士卒不分昼夜地向连云堡赶去,只求救高仙芝脱困。
“不知道父亲现在怎么样了,但求平安才好。”高蕴文慢慢地说完事情经过,眼睛也不由得湿润起来。虽说高仙芝不是自己真正意义上的生父,可这么多年对自己的呵护和宠爱,让高蕴文重新感到了家的温暖,从心里早已把高仙芝看作最重要的亲人。
“公子真是仁武勇过人,孝感动天心啊……”张宗泽听完高蕴文的述说后长吁了口气,扼腕叹道。张宗泽虽说迂直,却是极重孝道之人,看到高蕴文为替父亲解围不顾自身安危,心下对高蕴文的好感又多了几分。
“只不过公子手下不足千人,如何在两万大军中救出令尊?恐怕公子你也难以全身而退吧。”张宗泽认为高蕴文的这次长途救援不会有什么作用,只不过是一种送死的举动罢了。
“多谢先生关爱,不是我不知轻重,只是父亲有难,我又怎可避祸不前?若是事有不济,我大不了就和父亲一起遗骨沙场吧!”高蕴文站起来坚定地说道。高蕴文早已想好,虽然手上的士兵不多,可他们基本都是按照后世的特种部队在训练啊。到时候击败两万联军是不现实,不过要偷偷摸进连云堡,把高仙芝一人救出来还是有可能的。只要能救出高仙芝,这次行军的目的就达到了,至于那个太监和其他士兵嘛……只有让他们自求多福了。当然,高蕴文知道如果只救出高仙芝也不是办法,若是太监边令诚和近万士卒阵亡或者投降,那高仙芝也逃不了死罪。可他现在还有什么办法呢,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高蕴文虽口是心非,张宗泽却被他的“慷慨激昂”打动了。他也不说话,一双乌黑的眼珠在虚眯的三角眼里不停地打转。
“我倒有一计,或许可解连云堡之围。”过了半响,张宗泽睁开已经成了一条缝的三角眼,笑吟吟地说道。
“哦?先生有何妙计?”高蕴文眼睛一亮,连忙问道。若是张宗泽真有好计策可以解连云堡之围就再好不过了,不但可以保住近万士兵的性命,还可以救出边令诚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太监。别小看边令诚是个太监,可自古没有几个皇帝不亲信内臣的,若是能让他在皇帝面前为高仙芝开脱几句,也许朝廷不会怎么追究高仙芝这次的失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