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大夫简单的诊治,得出的结论是荆七痛急攻心,淤血上涌,只需用外力迫使荆七将淤血吐出便无大碍。
在高蕴文等人的配合下,大夫撬开荆七的牙齿,边用点燃的艾叶草熏炙着周身穴道,边轻轻地拍着他的后颈。不多会儿,只见荆七浑身抽搐,猛地吐出一口发黑的血块,悠悠地醒转过来。
“好了……”高蕴文松了口气,一面挽着袖角为荆七擦拭着嘴边的血污,一面轻轻的揉着荆七的胸口。
荆七睁开眼睛,感激地看着高蕴文,用微弱地声音颤抖着说道:“小将军如此对我,叫小人如何生受得起。”
“你先躺着别说话,”高蕴文打断荆七的话头,真挚地说: “什么将军小人的,都是父母生养的,毋须讲这些。虽说你在我父亲军中干事,但我和你们这几百人已亲同兄弟,你这样说就见外了。你先躺着,我去央舅舅把剩下的军棍免去。”
“小将军不可!” 荆七拉着高蕴文,勉力说道:“小将军的恩情小人铭记于心,虽然小人读书不多,确还知道军纪如铁的道理。小将军倘若为我开了这个先例,以后如何能够服众?小人休息了这一阵已无大碍,还请将军下令继续执刑。”
说完荆七就挣扎着翻过身子,四肢张开趴在地上,闭上眼睛等着军棍再次落下。
“慢着!”一直默不作声的仇大魁忍不住了,虽然他刚刚差点和荆七拼命,可他是个事情过了就不记仇的人,现在看到荆七如此惨状,反而生起愧疚之心。于是仇大魁不理楞在旁边的行刑军士,强忍着身上的剧痛走到点将台前,跪下说道:“封将军,请别再对荆七兄弟行刑了。今天的事都是我的错,不关荆七的事,你就饶了他吧。”
封常清本就不想置荆七于死地,看见仇大魁求情便想顺势饶过荆七。谁想没等封常清开口,心急的仇大魁又大声说道:“要是大人实在要继续行刑,那就都算在我头上吧,我仇某人喊一声疼就是狗入的!”
此言一出,较场里的士兵都被仇大魁的慷慨激昂鼓舞起来,纷纷叫嚷着求封常清免刑。仇大魁虽然皮肉粗厚,可这几十棍烧火棒还不是照样打得他皮开肉绽,只是为他人极仗义,便不顾自身开口将所有棍责全部揽下。此举虽然仗义,却显得有些卤莽。因为如此一来封常清就陷入到左右为难的境地,如果今天把荆七饶过,以后就再也无法严厉军纪了。
封常清心里那个气啊,狠不得下台踹仇大魁两脚。明明自己是要顺势找台阶下的,可这个仇大魁逞能当英雄,一句话就把他给路给封死了。想装做没听到吧?可仇大魁那嗓门……恐怕现在全城也没几个人没听到吧。
“好!好!好!”封常清连说了三个“好”字,气恼地盯着仇大魁说道:“好你个仇大魁,你可是当我军令如儿戏啊。监刑官何在?”
“在!”封平一脸不情愿地答应着。
封常清没注意到儿子的表情,继续大声下令:“将此人拖下,继续行刑!没我的命令,不得擅停!”
“我去拖?那也得要我拖得动啊……”封平轻声抱怨着,慢慢地走过来,眼睛还偷偷瞟向高蕴文,暗地打着眼色。
高蕴文虽然明白表弟的意思,可他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劝止封常清。虽然他是这八百人名义上的主帅,可很多琐事都是封常清在替他操劳,封常清要责罚军人他也无话可说,况且封常清这样做完全是仇大魁这个蠢货逼的。再说封常清向来非常疼爱他这个外甥,他根本就不想和封常清起任何冲突。
仇大魁见封常清不通情理,冷哼一声走到荆七身旁,劈手夺下行刑士兵手里的军棍,撑着伤痛的身子大喝道:“今天我仇某人在这里,谁也别想动我荆七兄弟!”
“大胆!”封常清气得连胡子都翘了起来,右手摁在腰刀上恶狠狠地说道:“你当我军营是什么地方,敢如此撒野!你可知道这是什么罪名吗?”
高蕴文见事态激化,情知自己再不说话就难保不出大乱,便硬着头皮走上前去说道:“封将军,我有一言。”虽说他们俩是甥舅关系,可在外面高蕴文都直呼封常清官衔。
“文儿,若是为这两人开脱的话就不必讲了。”封常清板起面孔,严厉的说道。
“我并非为他们求情,只是刚才罪人体弱,若是再强要用刑的话恐出人命。不如我们权且将剩余的军棍寄下,待他日后康复再继续处罚。”高蕴文绞尽脑汁才想起古时军队用刑可以暂时寄存的法子。
“暂且寄存?对呀,我怎么没想到。还是文儿有心,这样折中的法子既可以免去他们皮肉之苦,又可以保全军纪严肃。”封常清为此法暗暗叫好,便要开口答应。
“小将军,你求他做甚?我还不信他敢真把我们打死!要他真敢如此,剩下的弟兄也绝饶不了他!”仇大魁看不过封常清那副指高气昂的样子,惟恐天下不乱地叫嚷着。
“你他妈给我闭嘴!”高蕴文心知不好,连忙怒斥仇大魁以免他继续胡乱说话。
可惜已经晚了,周围的士兵已经完全被仇大魁挑动起来,甚至有些大胆的士兵还鼓噪着要进去救人。封常清的面色变得一阵青一阵白,苦笑着对高蕴文摇摇头,嘶哑着声音说道:“文儿,还是那句话,军纪不可废。监刑官,继续行刑!”
“且慢!”高蕴文知道如果真的再继续打下去,即便是这些士兵不当场哗变,以后也会对高家心存怨恨。情急之下高蕴文扯下黑色坎肩,褪去明光甲,五体投地的爬在荆七身边大声说道:“我愿替荆七和仇大魁受刑,请封将军应允。”
包括封常清在内,较场里所有人都呆住了。从来只听说过上司要下属背黑锅的,没听说过有上级替下属受刑的,高蕴文此举深深地震撼着他们的心。一时间,整个较场变得异常安静,没有半点声音。
高蕴文见没有反应,便再次提高声音说道:“我愿替荆七和仇大魁受刑,请封将军应允!”
“小将军!”仇大魁这个时候终于明白是自己坏了事,当下含泪跪在高蕴文面前。
仇大魁自小父母双亡,靠打了几十年石头养活自己。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面恶心善,只会占他便宜,从没人对他如此关爱,更别说替他挨打了。一时间,他觉得高蕴文才是真正对他好的人,让他的内心感到一种亲人般的温暖。
“小将军何等尊贵,这不是要折杀小人吗?万万不可如此。还是让我来替荆七受刑吧!”仇大魁这个铁打般的汉子现在却泪如雨下,声音也呜咽起来。
这一声喊不打紧,引得较场里的所有士兵纷纷跪下,口中不住喊道:“我等愿替荆七和仇大魁受刑!”
封常清哪儿舍得打高蕴文,哪怕就是所有士兵当场哗变他也会护着自己的外甥。不过高蕴文此举看来深得众心,也为自己提供了一个很好的台阶。
封常清假装沉吟半响,长叹一声说道:“罢了!既然小高将军替他们求情,那剩下的军棍权且寄下。若是以后再犯,一并处罚。”
在一片欢呼声中,械斗事件的处理也取得了比较圆满的成果。虽然高蕴文并没有挨打,可士兵们看重的是他这片对下属的情谊。高蕴文第一次真正地受到这些士兵的感激和崇敬,也为这八百士卒数年后为高蕴文的事业忠诚不贰的浴血奋战,迈下了坚实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