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孩子是独立的生命,不要挟持他
常常有人问我,如何与孩子沟通?我觉得,可以从两方面思考这个问题。
第一,孩子不是家长的附属品,他跟家长之间,应该是平等的。他有追求自己人生目标的权利。所以,每个家长都应该尊重孩子的选择,最好不要对其进行无理的干预。在这样的前提下,为孩子提供建议与帮助。因为,每个孩子都有自己的命运,都有自己对人生的独特看法,都有自己的梦想。有时,家长为孩子设计的蓝图,并不能真正让孩子得到幸福。
现在有好多家长,都在用“爱”的名义绑架自己的孩子,让孩子一辈子活在自己的束缚下,过得非常压抑、痛苦。有些孩子承受不住这种压力,就会因为一件小小的事情自杀。比如,有的孩子考试考砸了,就自杀了;有的孩子没带准考证,也想要自杀。你想想看,他们小小的心灵,承受了多少压力?其中又有多少压力来自父母?父母的期待和要求,对孩子来说,无疑是一种严酷的摧残。它让一个孩子过早地失去了童年,甚至会让一个孩子形成错误的人生观、价值观,失去快乐与纯洁,小小的心中充满功利和欲望。但是,现在有好多父母都没意识到这一点。
我在小说《西夏咒》里描写了一个孩子,他的母亲想让他出家,他的父亲想让他当强盗,两人不断争夺着他的心——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是这个孩子。我们的父母可能不是强盗,也不是佛教徒,但他们必然对我们有着某种期待。那期待有时是欲望化的,有时又是超越的;有时是趋向兽性的,有时又是趋向神性的。两股向下和向上的力量,从小就争夺着我们,我们在这种争夺中一天天长大,或许有一天,我们会知道自己真正的人生方向在哪里,或许我们一辈子都是在满足父母的期待。
比如,有的孩子只想做护士,他觉得白衣天使非常崇高,但父亲不答应,想让他当官,因为父亲自己当不了官。有的孩子只想当园丁,因为他喜欢植物,也喜欢跟别人分享美好的感觉,但父亲不同意,想让他经商、发财,逼他学金融、理财、投资、销售等跟金钱有关的东西,因为父亲发不了财。有的孩子渴望一份纯真的爱情,但母亲不答应,想让她嫁个有钱人,改变家庭的命运,因为母亲不想再过苦日子。结果,一些美丽、善良、纯洁的女孩子,就没有嫁给自己所爱的人,变成了庸俗、贪婪的贵妇,活得非常空虚、寂寞。因为,她们仅仅在满足母亲、家族的欲望,失去了自己。这样的孩子有很多。
每到周末,都有无数家长挟持着孩子,强迫他们去上各种补习班,因为不想让他们“输在起跑线上”。家长们觉得自己在为孩子着想,却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只是在利用孩子实现某种欲望:自己没考上名牌大学,就希望孩子能考上名牌大学;自己当不上公务员,就希望孩子能当上公务员;自己没赚到钱,就希望孩子能赚到钱。更有甚者,一些父母设计和掌控孩子的人生,仅仅是不想让孩子丢自己的脸。这对孩子无疑是一种摧残,可能会毁掉孩子的一生,却没有人提醒父母们:这是不对的。
第二,现在的家长常把实用作为选择的标准,自己是这样,看待孩子的选择时也是这样。这其实是一种悖论。比如,家长们认为,孩子从事某个职业,有了某种机遇,将来就会有好的发展,但这时吃香的职业,或许很快就会变成一种寻常。例如计算机专业。当初它特别热门,谁都知道学计算机将来可以拿高工资,所以谁都抢着去学。结果,现在满街都是计算机专业的毕业生,一些找不到工作的孩子,只好去当网管,或改行做销售。所以,在面对孩子的未来时,家长们不能功利地衡量一些问题,更不能把文化浓缩成一种技能。
要知道,文化是一种无用之大用,比如哲学、人文等等。它们在择业上没有很强的竞争力,但对孩子的一生——包括世界观、价值观、健康品格的建立等等——却会形成非常重要的影响。任何一个缺乏人文素养和哲学素养的人,都绝对达不到很高的境界。因此你会发现,所有精英都具有出众的、超越的人生观,否则,他们就不可能拥有今天的成功。
不要把人生看成一段很短的旅程,也不要用短浅的眼光衡量和计划它。你要把它看得非常漫长,用一种人生的视野为自己设定目标,也不要阻止孩子选择一些不太实用的专业。要知道,短期内看来不一定适合孩子,在就业方面不一定有利的专业,可能会对孩子的一生造成巨大影响。
所以,我们应该用善的文化、善的理念教育孩子,不要用欲望挟持他们,不要屠杀他们的梦想,不要摧残他们的心灵,不要把自己实现不了的欲望,强加在孩子的身上。他们应该是自由的。
当然,要想真正地明白这一点、做到这一点,我们自己就必须是自由的。我们必须有一颗强大的心灵,不畏惧善变的世界,而是将其纳入怀中,从万事万物中汲取营养,让自己的心灵成长。我们不但要享受顺境,也要享受逆境,甚至享受苦难。那么,我们才可能养成一颗自由的心灵,清醒、自主、充满爱地对待、尊重我们生活的世界,对待、尊重我们身边的人。这就是大手印文化的生活态度。
2.让孩子学会选择,尊重孩子的选择
现在的家庭教育,应当毅然淘汰一些传统观念中的糟粕,比如“棍棒之下出孝子”等等。家长打孩子是对孩子的摧残,绝对不是爱。孩子来到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就是父母。如果父母不包容他,不给他一个爱的环境,他生命的花朵就会轻易凋谢。前段时间,有个长期生活在家庭暴力中的孩子自杀了,临死前,他写了一封信,控诉自己的父母,引起了社会上很多人对虐童问题的关注。
大家想想看,如果一个孩子得不到父母的爱,他还懂得爱别人吗?他还能相信别人吗?更可怕的是,一些在棍棒下长大的孩子,有了家庭之后,很可能会用同样的方式对待自己的孩子和妻子。家庭暴力是非常糟糕的。
一定要明白,虽然很多道理大家都知道,但人们往往控制不了自己。比如,谁都知道抽烟不好,家长也知道,但烟瘾一上来,他就控制不住自己。孩子也是这样。虽然他也想听话,但他控制能力差,管不住自己,老想打游戏机,老想出去玩,不愿意学习。这是孩子的天性。所以,我只有在孩子实在不像话时,才会教训一下,让他记住这个教训。一般情况下,我不打孩子。我觉得,一个孩子既然来到这个世界上,就是独立的个体,只要没犯大是大非的原则性错误,就应该尊重他。
我对儿子很宽松,他读小学时,老师每天都会布置很多作业,一个字要写几十遍,写到很晚。儿子就说:“爸爸,这些字我都记住了,不想再写了。”我说好的,第二天就给老师打电话,叫老师别给我儿子布置家庭作业。他上初中时也是这样,老师布置过量作业时,我就会给老师打电话,帮他减负。他读高中时,晚自习很混乱,浪费大量时间,他不想去晚自习,想在家里静静地看书,我也同意了。于是,他用节省下来的时间,读了大量好书。
了解我的人,都知道我很重视读书。我觉得,孩子可以不上晚自习,可以不做作业,甚至可以不上大学,但他一定要认真读书,而且要读好书。这是最基本的。只要他把时间用来自学,用来读好书,我就赞成他不做那些愚蠢的作业。另外,我还要求他做个对社会有用的好人。能做到这两点,我就认为孩子成才了,成功了,不管他将来能不能当官,能不能挣钱,都没关系。
根据我几十年的观察,课堂教育、学校教育只是灌输知识,它固然很重要,但对孩子的成才起不了关键作用。最重要的是,如何让孩子拥有健全的人格?如何让孩子养成良好的学习习惯,掌握有效的学习方法?还有就是,如何让孩子能锲而不舍地追求理想和人生目标?不过,这种坚韧,仍然是人格上的东西。
一定要明白,理解孩子、尊重孩子不同于放纵孩子,你要用自己的行为让他明白,他必须读书,必须珍惜时间,必须学会选择。如果你自己很糟糕,却想用暴力让孩子变得非常完美,就肯定不能如愿。
我儿子很早就谈恋爱了。有一天,我无意中看到他写给女朋友的信:“亲爱的,我将来会带你去日本富士山看樱花。”于是我对他大加赞赏,我说:“有志气!你不但要养家糊口,还要带她去国外,希望你说到做到。”我请他带女朋友来我家,我请她吃饭。我还告诉儿子,你可以谈恋爱,但你一定要为那个女孩负责,你既然谈了,就一定要担当。后来,我儿子娶的,就是那个他早恋的女朋友。我们都是从青春期过来的,大家都明白,孩子在青春期想找女朋友,喜欢交朋友,是很正常的事情,不要因此苛责他,更不要逼着他按你的选择生活。关键是让他明白,他是个成年人,有选择的权利,但他必须为自己的一切选择和行为负责。
我从自己的成长经历中发现,父母对我很宽松、很宽容,总是鼓励我,从不打骂我,也从不否定我,因此,我才养成了自由、自信的个性,想像力丰富,豪放不羁。小时候别人夸我,父亲不太懂,但他总是非常憨厚地望着我笑。不要小看这个笑,它是我小时候最大的鼓励。所以我一直很自信,即便在还没成功、遭遇挫折时,我仍然认为自己是最优秀的。后来,我就用同样的方式对待我的儿子。我相信,天才是夸出来的,对孩子的引导、教育,应该以鼓励为主。
我的儿子现在很自信,有时近乎狂妄。在他狂妄时,我也会泼点冷水,告诉他,仅有狂妄是远远不够的,要有真功夫。
儿子没考上重点,我不帮他走后门,这可能会让他失去一些所谓的机遇,但我要让他明白,一个人要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只能靠自己,一定不能有侥幸、投机的心理。在这个基础上,我尊重他的所有选择。
儿子说不考大学,想当作家,我也同意了。我告诉他,要是他一直非常认真地读书、写作,做正当的事情,一直为了实现自己的人生目标而努力,我会全力支持他。巴尔扎克的父亲当年对儿子进行经济上的封锁,导致他创作得非常艰苦,最后早逝。为了避免这样的情况,我就对儿子说:“只要你认真学习,基本的生活保障没有问题。但如果有一天,你想当混混,我就不再供你食宿。到时,你就得自己到社会上去闯,去养活你的老婆孩子。”我还告诉他,一定要记住,你是你自己的,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任,要承担所有的后果与风险。
我发现,我接触的一些很优秀的成功人士,小时候学习都不算特别好,好多精英也没有上过多少学。那些成绩拔尖的人,可能在许多方面都有某种缺陷,后来或许过得反而不好。在一些名牌大学里,孩子自杀、变坏的新闻,也是屡见不鲜。所以我认为,一个人的能力很重要,但人格更重要。
如果一个人没有健全的人格、美好的心灵,知识就会成为让他变得更坏的工具。在这个世界上,有责任感的清洁工可以为社会创造价值,腐败的高级官员却会对社会造成更大的伤害。因此,我的成才观和文学观、人生观一样,都是看孩子的存在能否让社会更好一些,如果答案是肯定的,他的存在就有了价值。其他东西,是孩子自己的选择,我尊重他的选择。
3.最好的教育就是做最好的自己
有人问我如何教育孩子时,我总告诉他们要先做好自己。父母对孩子的影响,很多时候是一辈子的。
我的父母非常质朴,有时,父亲的质朴,甚至会让一些人觉得很愚蠢。因为他不想伤害任何人,也从没伤害过别人。只要家里来人,不管这人是谁,有什么身份,能不能给他带来好处,他都会拿出最好的东西招待对方,还经常杀鸡。他总觉得,不杀鸡就对不起朋友。而且,父亲从不搬弄是非,从不叽叽咕咕,从不在背后捣鼓人,很大气。在大事上,他从不糊涂,是个大智若愚的人。我的小说《猎原》中有一个情节,最能体现他的这个特质:几个外国人向他买鹰,给了很多钱,刚开始他很高兴,后来发现外国人打算用鹰运毒,就还了钱,拿回了鹰,还帮着警察把这帮外国人给抓了起来。但是,一个被抓的外国人需要帮助时,他也没记仇,还是帮了。最后,那外国人就给警方提供了重要线索。
我在许多方面都很像父亲。比如,我也总想把最好的东西送给朋友。我有个朋友喜欢石头,搞篆刻,当时我手头上有一块很珍贵的田黄石,觉得不给他就不够朋友,就送了。以前,我还有一套邮票,印量极少,又不曾全国发行,也特别珍贵,但有个朋友集邮,每次见他,我总是很内疚,直到有一天,把这套邮票送给他,心里才终于舒坦了。我有几百张“文革”邮票,都这样送了人。这种事还有很多。每逢好朋友来我家,我都要送上对我来说最好的,也是他最喜欢的东西。
另外,父亲还有一种非常优秀的品质——任何人向他求助,请他帮忙,他都会帮忙。比如,村里有人半夜得了重病,要到很远的地方求医,就会找到我的父亲,因为父亲是个马车夫。这时,他会立刻放下手头的事情,套上马车,“啪啪啪”甩着鞭子,用最快的速度把病人送到医院。他就这样救了好多人的命。
例如,我们村里有个人叫陈让年,他有个女儿叫爱爱。爱爱小时候有一次发高烧得了肺炎,陈让年就找到我父亲,父亲马上赶车把孩子送到医院抢救。当时医生说,如果再迟一点送来,就肯定救不及了。后来爱爱考上兰州铁道学院,还做了建筑设计师。但是,父亲从来没有跟我提过这件事。有一天陈让年对我说:“如果不是你的爹爹,我的爱爱早就没命了。”我才知道有这么一件事。我父亲就是这样,他从不觉得做好事有多么了不起,也不觉得这是好事,他觉得本来就该这么做。
村里还有个马车夫,叫陈银山。他脑子灵活,很精明,小日子曾经过得非常滋润,“文革”时被村里定为“冒尖户”,进行打击、批斗。后来他得了癌症,也没人敢帮他,除了我父亲。我父亲送他到城里看病、治病,一直照顾他,最后给他送了终,还照顾他家的孩子。因为,陈银山也是马车夫,他的孩子很多,有五六个姑娘,一个男孩,年纪都很小。他的大女儿现在五十多岁了,以前每次回到乡下,都会看望我的父亲,老说父亲在最困难时照顾了他们。在父亲的一生中,这种事非常多。
父亲对牲口也很好。有一次,他去九条岭拉炭,到了一处陡坡,挂木——马车的刹车——失灵,重车推倒了把辕的枣红马,枣红马用膝盖当刹车,车才没被甩下山去。但马的膝盖已被磨光了。父亲就换了匹骡子驾辕,把伤马拉回家。全村人都很难过,我也很伤心,但没有任何办法。它的伤势过重,任何人都没办法治,它只好倒在社场里,没法吃草,也没法喝水。我老用脸盆端些水,淋进它的嘴里。马动动舌头,一咽一咽的,但水大多流到地上,地上总是泥泞一片。我也不管它喝不喝得上,每天都端水淋进它嘴里。此外,父亲还给它喂些蛋清。有一天,村里人说,这马没救了,杀了它吧。但父亲不同意。他用棒棒油抹那伤处,以防苍蝇下蛆,但伤的是骨头,抹点油根本起不了作用。几十天后,那马还是死了。当时,村里人都饿着肚子,都希望能分点马肉吃,但父亲不同意,我也不同意,我们老是哭。最后,村里人就没吃马肉,把它埋进河湾里,跟埋村里的老人一样。它就是我童年时放牧的枣红马,老在我作品中出现。后来,我一想到枣红马,就会流泪,遇到待我好的女子,也觉得她是枣红马投胎的。我想,一定是它怕我孤独,才投胎来陪我的。
母亲跟父亲不太一样,她的性格非常强悍,也很要强,从来不屈服于生活中的各种磨难。她每天很早下地,要我做早饭。那时我还小,贪睡,有时她下地回来,见我还睡着,就卷起被头,在我屁股上狠狠打几下。她很小的时候,就一边教我们干农活,一边给我们讲故事。她经常告诉我:“娃子,要争气,不要叫人家望笑声(凉州话,意指被人嘲笑)。”我个性刚强,不屈不挠,即使在最困难的时候,也没失去信心和勇气,这一点就遗传自母亲。
母亲身上也有跟父亲很相似的地方,就是她的善良。她是个佛教徒,愿意帮助别人。很多时候,她甚至会不考虑自家的情况,帮助一些比自己更弱小的人。
小时候,我家很穷,没什么东西,因此从不上锁。偶尔存上一点面,连一升都不够,有时还是向邻居借的。我还清楚记得,母亲总是把面放在墙角的一个小箱子里,如果外出,就会在面上盖个手印。回来时手印还在,她就很欣慰,因为这说明没人偷面;如果手印不见了,她就会难过上一段时间。然而,即使在这么困难的条件下,她仍然会把面舀给一些讨饭的人,就连自家人都吃不饱时,她也不会对来避难的乞丐袖手旁观。有一次,有个乞丐在我家一住就是半年多。
古浪县酸刺沟很苦焦,有一段时间,很多人实在穷得过不下去,只好出来要饭。有个古浪人带着孩子,到我家要饭,还住下了,一住就是一年多。而且,这仅仅是开始。后来,他跟孩子们一旦过不下去,就会到我家来,无论我们再怎么吃不饱,也还是会帮他们的。我们不但自己给些粮食,让他带回去,母亲还会帮他到处张罗,到乡亲们家里要些粮食给他。
后来我听说那古浪人快要死了,就买了好多东西,和父亲一起去看他。那人吃不起止痛药,整天牛吼一样地叫。弟弟得病时,朋友帮我找了些鸦片,有核桃大的一块,很难得。我就问父亲:“给你留着,还是送给他?”父亲说:“送给他吧。”我说:“你不留一点?”父亲说:“不留了,都给他。”不久之后,父亲也患了癌症,动了大手术,整天叫疼。那种疼痛非常可怕,到了一定时候,寻常止痛药就不起作用了。但因为我把鸦片都给了人,再也找不到了,他也只能死扛着。当时我说:“要是那鸦片没给人的话,你就不用遭这个罪了。”父亲却说:“给了就给了吧,那是个可怜人。”
直到现在,那人的儿子、孙子遇到什么困难,例如上不起学等等,还是会来找我。我要么给些钱,要么给当地政府打电话,帮他们申请学费减免、补助等优惠政策。这些事,在我们家几十年如一日,已成了传统,算不上什么了。
一些人可能觉得我的父母非常愚蠢,但我不这么认为。尤其读了书,明白做人的道理后,就想多做些事。因为人生很短,稍不注意,就老了。人一老,想做啥,都没精力了。而且,有时我们仅仅是举手之劳,对一些人来说,却能帮他改变很多。不能小看小人物的作用。有时的小善,能改变别人的命运。
比如,我在小说中常提到一个叫做贾福山的盲艺人,他的原型是我的邻居,孤身一人,没有经济来源,生活非常困难。我们这儿冬天很冷,经常零下二三十度,他的破房子又总是走风漏气,要是没有炉火,他就会冻坏。我小时候,父亲经常给他送炭,长大后,我继承了父亲的传统,也常给他送炭。要不然,他可能过不了冬。有一天,他胃痛,没钱看病,想卖了那把陪了他几十年的三弦子。我知道后,就给他买药钱,让他困难时找我,千万别卖三弦子。每次回老家,我也总会给他些钱,让他买些营养品吃。要是我妈做了好吃的,也总会请他来吃。
大家想一想,要是没有这么一点一滴、表面看来很不起眼的行为,社会上许多像贾福山那样的人,又会怎么样?我身边有很多成长中的孩子,他们或许有才华,有潜力,但目前的他们,仅仅是弱小的孩子。假如遇不到贵人,没人给他们一点帮助、一点指引,他们就会轻易被功利的环境改变,最后变得庸碌无比。所以,很多人都会发现,我的身边总有一些孩子,各自承担着一些事情,在各自的领域里实现着自己的梦想。我所做的,就是给他们提供一些助缘。有些人问我,何不多花一些时间在大人物身上?毕竟大人物有更大的影响力。但我总是告诉他们,大人物需要我时,我同样会为他们提供助缘,可他们没有我或许也能过得很快乐。这些孩子不一样,他们肯定比大人物更需要我。虽然我身边有很多别人眼里的资源,但我从来没有动用过这些资源。在我眼里,只有需要和不需要,没有大小、高低。如果每个人都这样想,社会上就会少了很多绝望的、没有出路的人。
当然,如果没有父母从小的影响,光凭读书,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明白这些东西,后来又能不能真正地进入信仰。所以,我非常感恩我的父母。
我的父母不识字,所以,我的第一本小说《大漠祭》出版时,吴金海编辑特意在封面上放了我的照片,这样,父母就知道那是我写的书。有一次,我嫌父亲愚昧,父亲就淡淡地说:“娃子,我当然愚,谁叫我没个好老子供我念书呢?”我一听,很是惭愧。确实,我之所以走出了愚昧,不过是因为,我有一对勒紧裤腰供我读书的好父母。
你们也是这样。当你们埋怨自己的孩子时,一定要明白,自己有好多事可能没做够,没给他们树立很好的榜样;当你们埋怨自己的父母时,也一定要明白,你们有明白的、更好的今天,仅仅是因为父母养大了你们,供你们读书,给了你们学习的机会。我们永远都要懂得惜福、感恩,并且不断升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