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翠蛾被这个毛头小伙子看的不自在,嗔道:“唉,叫你过来听见了没有!”。赵兴东给这一声娇喝,吼的回过神来,连忙压了压颇不平静的心情,向田翠蛾走去。
“大、大、大姐,你叫俺?”
看着这个局促的有些结巴的大男孩,田翠蛾顿生好感,“噗嗤”一下笑出声,“唉,你怕啥?我又不会吃人,你结巴啥吗?”
田翠蛾灿烂的笑容,甜美的嗓音,似嗔非怪的眼神,深深印在了赵兴东的脑海中。看着姑娘的一对凤目,赵兴东的嫩脸唰的一下红到了脖子根。
“俺、俺、俺没结巴。”
“好咧,好咧,我看你在商场里转进转出了好几次,是不是想买东西没有票?”
“恩”
“那你想买些啥?”
“随便啥都行,俺是要看望一位长辈,想买些好拿,又值钱的东西”。
“想花多钱?”
赵兴东看了看自己提的网兜,四瓶商丘大曲,8个水果罐头,五条毛巾,满满的一兜子,才8块来钱,就对田翠蛾说道:“四十块钱左右”。赵兴东的话音刚落,田翠蛾的眼珠子险险掉了出来,“这个小土包子还真有钱啊!”田翠蛾内心惊叹道。
“这么多钱啊,还真不好买,手表、自行车、缝纫机这钱不够,其它啥东西又值不下这么多钱,不好办呀”田翠蛾一边想着,一边说着。原来那个时代商业系统的职工,利用职务上的便利,可以搞来一些紧俏物资的票,给自己或亲朋好友行点方便。有些胆大的,就私下倒卖这些票,只要数量别太大,公家也不管。田翠蛾就是其中一个,工作一年多了,积累了不少的经验,今天看见赵兴东买不上东西,就想把手中存的布票卖给他,因为农村最缺的就是布票。那年月娶媳妇做衣裳,过年给小孩子扯件新衣服,老人去世做寿衣,全都要布啊,居民国家定期发给布票,还能满足生活需要。农民没有供给,有时一年全生产队才分十几尺布票,哪够用啊,所以田翠蛾平时就注意从亲朋好友中收集布票,然后卖给农民,挣点外块。
可40块钱的东西,不是她手中那点布票能消化的,但放走这条大鱼,心又不甘,卖点啥给这小子呢?田翠蛾心里急速的盘算着。这时商场的大喇叭又放起了革命歌曲《洪湖水,浪打浪》,田翠蛾听的心中一动,对呀,去年商场进了5台半导体收音机,本来必须正科级以上的干部拿着证明才能买,但价格太高要28元,所以半年来只卖出去3台,剩下这最后两台,商场领导研究决定,普通居民拿着证明也能买。那自己买了,再倒给这家伙,那还不赚美了。
“小同志呀,收音机你要不,和你说的要求差不多?”
赵兴东一想,收音机要用电啊,村里就生产队大队部有电,剩下谁家也没通电,买个收音机送给村支书,那还不是聋子的耳朵-摆设。“姐,俺长辈家里没有通电,买个收音机怕用不上”。
“咳,你说的那是老式的电子管的机子,咱这是新型的半导体机子,不用电,装电池的,只有一块砖头那么大。”
这可是好东西,赵兴东心中一动,忙问:“那这半导体收音机卖多少钱?要票不?”
“卖28块,不要票,不过只能是国家正科级以上干部,凭证明才能购买。”
赵兴东虽然年轻,但因经常阅读母亲捡回的有文字的纸张,(其中报纸最多)所以很有几分见识,听了田翠蛾的话,心中一凉,这收音机要放在公社,只能革委会主任才能买,副主任都没权买。这营业员怕是拿自己寻开心呢,想到这不由脸色一沉。
田翠蛾察言观色,看见他的表情,知道他是真心想买,急忙小声说道:“兄弟呀,你要真想买,我可以给你想办法,不过28块是买不下的。你考虑考虑。”
“姐,你明说,到底要多钱?俺这还想早点回去呢。”
“兄弟,兄弟,小点声,小点声,这事要别人知道咧,姐可就犯错误了,你真心要的话,加10元一共38块,你看咋样?”
看着赵兴东半晌沉吟不语,田翠蛾心里不由骂开自己,咋就这么贪心呢,加5块不就完了吗,这小子要是嫌贵,不买了,自己可一分钱都没的赚了。(因为那个时期,还不兴讨价还价,通常都是一口价,说多少钱就多少钱。)正当田翠蛾后悔的时间,赵兴东张口了。
“姐,你能不能想想办法,俺想买两台,38块一台,两台就是76块,俺这就给你钱。”原来赵兴东一直为如何感谢林强而发愁。林叔人正直,给他钱,怕是要摔回到自己脸上。给东西,也不知道城里人缺啥,再买的不合适,花冤枉钱不说,还让林叔不满意。既然这半导体收音机要正科级干部才能买,那应该是个稀罕物,就送林叔这东西。
听到赵兴东的话,田翠蛾激动的脸上通红通红的。商场正好有两台半导体,看他急切的样子,再加点钱应该没问题。两台90元卖给他?怕是贵了点,算了还是保险些吧。想到这里,田翠蛾甜美的声音再次回响在赵兴东的耳边。
“兄弟呀,你要两台,事情就更难办咧,不过姐看你诚心要,两台就80元,咋样?”
“中,两台只要不超过100元就行,俺身上只剩90多块了。”
田翠蛾听了这话,悔的肠子都青了,不过泼出的水是收不回来了。在收了赵兴东80元后,让他去商场外的一个小树林等着。一会儿工夫,田翠蛾拎着两个用绳捆的纸盒子来了,打开盒子,拿出两个收音机,比砖头还要小一点,灰色的塑料外壳,漂亮极了。田翠蛾教会了赵兴东使用方法,然后说道:“兄弟,你以后要是还想买东西,就来寻姐,姐得回去上班了,你路上小心”。
“中,谢谢姐,今天麻烦你咧”。
田翠蛾脸上都笑出花了,一会儿工夫,就赚了24块,那可是一个多月的工资啊,这种‘麻烦’要是天天都有,自己怕是嘴都笑歪了。“不麻烦,不麻烦,记的以后来寻姐,好咧,姐走了。”说完田翠蛾一扭丰满健美的腰身,乐颠颠的走了。
买到了需要的东西,又赢的了美女的笑脸,赵兴东一时之间心情大好,看着天色已经不早了,自己又拿了一大堆东西,要是再赶80里路步行回村,大概要后半夜才能到,干脆坐县里到公社的公共汽车,村里距离公社只有3里多地,这样回去就快的多了。
结果等赵兴东回到家中,天才刚刚黑下来。一想支书一家肯定没睡呢,正好趁着天黑把东西送过去。
支书看着赵兴东送来的东西,激动的说不出话来。罐头,1965年大修农田水利时,自己负了伤,乡长代表乡上来看自己,带了两个罐头,自己吃了一个,还有一个一直舍不得吃,珍藏在箱子里,结果3年后,整理东西时,发现已经坏了。整整14年了,再也没有吃过罐头了,今天赵兴东竟然送了8个给自己。商丘大曲,本地区最著名的酒,自己干了10年村支书,一共喝过两回,每回都是一小杯,根本就没尝出是什么滋味,今天竟然有四瓶放在眼前。毛巾,女子(女儿)嚷嚷了半个多月要新的,被自己一直压着没买,这下有5条之多,家里3、4年是不用买毛巾了。但这一切都不算什么,好歹自己也48岁了,党龄都23年了,这些东西还没往眼睛里放。但那个话匣子,对,就是赵兴东说的半导体收音机,简直让自己不能控制情绪,这么小巧,还不用电,只装四节电池,就和公社那个半条板凳大小的话匣子一样,能听到广播。这不,现在话匣子里面正播新闻呢,播音员字正腔圆的普通话,那可传递的是党中央的声音。更让自己激动的是,赵兴东说这是他托熟人买下的,本来只能正科级以上干部才能购买,现在自己这个不入流的村支书却在用着,哈哈,多有面子啊。
半个多小时过去了,支书才从自己的情绪中缓过神来,关了话匣子后,和赵兴东攀谈起来。当知道他爹补发了1000多块的工资,而且还可以申请国家补助,去念高中时,支书也嫉妒了好一阵。赵兴东说想把年龄改小点,支书一下放心了,原来还怕他是想打这次春季招兵的注意呢,自己好不容易给村里争取了一个名额,那可是留给自己小娃子的。他改年龄不就为了多领些国家补贴吗,还不是自己一只笔的事情。
赵兴东是想改小一年,从1961年5月改成1962年5月,支书合计了一下,干脆改到1962年12月,如果有人问起,就说原来的档案丢了,再补写档案时和村里的王铁狗搞混了。国家补贴不领白不领,国家钱不够用,多印些不就行了吗。赵兴东一想再小7个月问题不大,也就同意了。半导体的威力还是惊人的,村支书连夜回到大队部,给赵兴东出了证明,然后抱着家里有史以来的第二个家用电器,美孜孜听起样板戏来。(支书家第一个家用电器是手电筒)
赵兴东怀揣证明,想着今天离奇的经历,自己也如缀入云雾中一般。
自己的父亲明明被“四人帮”迫害致死,结果林叔却能说出父亲是逃兵这样的话,自己也不敢反驳,这是为什么?还不是林叔代表政府,他掌握权力,自己当然不敢和他顶撞。看来以后自己也要向权力靠拢,只要自己掌握权力了,也就能说话算数了,哪怕说的不对,别人也不敢反驳。
自己本来是要回家放羊的,可林叔看上自己了,就给自己指出了一条明路,自己一下有可能彻底改变命运啊,这说明什么?要会做人,要让别人喜欢自己,别人对自己有好感,就会有意无意的帮助自己,可能他的一句话,就对自己作用巨大。那怎么能引起别人的好感呢?首先,自己的外貌比较忠厚老实,容易让人放心,这对人的第一印象很重要,自己把在这方面的优势再加强一下,要养成面带微笑的习惯,俗话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吗。第二,祸从口出,嘴是最容易惹祸的东西,父亲不就毁在嘴上了吗?所以管好自己的嘴,少得罪人,不引起别人的反感,就等于有机会引起他的好感。第三,要有礼貌,今天林叔大概就是很喜欢自己这点,谁都喜欢有礼貌的人,自己也不例外。第四,把自己的优势展现给别人,今天自己就靠一手好字引起了林叔的好感,今后要在书法上多表现表现。
今天买东西、改年龄,要按正路走,这都是办不成的,可自己怎么办成了?钱,全靠钱。有钱就能办成不可能的事情,看来以后要多搞些钱。
赵兴东越想越睡不着,干脆起来,用笔在本子上,写下了这几个字:权、钱、笑、嘴、礼貌、书法。然后对着这八个字,凝视了很久很久......
三日后的清晨4点,赵兴东起了床,把东西收拾好,带上了所有的现钱、收音机、存款单、生产队的证明,还有4个包谷面大馍,(那天在县食堂花一毛六吃的面,让他觉的很不值。)甩开大步向县城进发。坐车要2毛5呢,走路又走不死人,能省就省吧。
等赵兴东赶到落实办门口,正好中午下班,他在门口迎上林强。林强一看赵兴东风尘仆仆的样子,就知道他是连夜走路赶到这里的,这孩子手里可有1000多块钱呢,还这么节省,更对他增添了几分好感。“娃呀,走到叔家吃饭去。”说着林强拉着赵兴东就走,赵兴东也没推辞,背着包袱,跟着林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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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语:这一天的经历,对主人公的成长很重要。其实他还有个重要的优势,他自己没感觉到,那就是对钱的认识。很多人把钱当成了目的,赵兴东却把钱当成手段,这也是他成功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