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丽军刚刚上路,早已经守候在辽阳城郊的项凌心里就有数了——这是至少是一只训练有素的队伍。
八百人的步兵,分属四部,队形严整,秩序井然,斥候和骑兵在行进的路线上撒出去老远。久驻辽阳的高丽军对沿途的地理环境了解的很透彻,加上景相这只地头蛇的指引,几乎所有可能埋伏敌人的地方都被崔至韩的骑兵斥候仔细的翻了一遍——想要打高丽人的伏击看来是个很有难度的活计。
但是崔至韩的谨慎和景相的卖力也仅仅是增加了项凌他们的难度而已——从辽阳到豪格的官寨有三天的路程,这其间有很多能够被敌人利用的机会。
头一天下午,走了半天的士兵们刚刚停下来,一名绿衣骑士从不远处的山谷里一跃而出,紧张忙碌了半天的骑兵们居然没有作出任何反应,就眼睁睁的看着这骑士朝着自己的队伍飞奔而来。倒是被远远的安排在一旁的附庸军们惊惶的大呼小叫起来,却被各自的头人长官一顿鞭子加巴掌给压下去了——没看见那人是冲着高丽人过去的?你小子在这儿喳喳呼呼的算个什么?
“我家大哥向崔大人问好!”骑士的骑术高明,嗓门也打的惊人,让身在中军,隔着百六十步的距离的崔至韩也听得清清楚楚。话音未落,那骑士张弓搭箭,远远的只一箭就将崔至韩面前的一杆大旗绳子射断。“呼啦拉”一阵风声,当着千余兵卒的面,绣着“崔”字的大旗飘然落地。
“杀了他!”崔至韩白净的脸庞一瞬间涨的通红,用尖利无比的声音号叫道。
刚刚下马修整的骑兵们翻身上马,一语不发,猛追上去——让敌人在自己面前毫无阻拦的射下了自己的大旗,无论是军官还是小兵都一样的没面子。
一击得手之后的绿衣骑士不敢恋战,打马回缰朝来时相反的方向上跑去,看看敌人只有一人,骑兵队队正自作主张,让自己的副手带了二十几个人紧追而去,自己带着大队往面前探路去了。
骑兵们的战马已经跑了大半天了,稍稍休息了片刻就又被拉了上来,体力上自然和养精蓄锐的袭击者有了一线差距。但是这些骑兵也不是易于之辈,手上的马鞭和靴跟儿上的马刺让胯下的战马如同发狂了一般猛追上去。
见追兵上来了,前面的绿衣骑士在马背上回过身就是当头一箭,冲在最前面的十夫长猝不及防,被一箭射下马来。见同伴伤亡,骑兵们不但没有心怯,反而多处几分同仇敌忾的味道,打头的骑兵举起套在左臂上的小圆盾,继续紧追不舍。
大约是追兵们的动作让他感觉到了危险,前面的骑士不再回头,打马扬鞭朝前面的山坳里跑了进去,想要借助地形摆脱追兵。已经被激起了凶性的骑兵们怎能让他轻易逃脱?不需长官的催促,二十多骑兵一溜烟的跟着那绿衣汉子冲进了山坳里。
屠杀……
碗口大小的陷马坑和满是荆棘的据马让冲进伏击圈的骑兵们根本无法前进,十只手弩和数十张猎弓射出的箭雨让二十名骑兵在盏茶时间内伤亡殆尽。只有最后面的两人负伤而逃——那还是项凌有心放他们回去报信的结果。
……
一场小小的稍扰,崔至韩损失大旗一面,骑兵十九人,战马十八匹。虽然骑兵的损失崔至韩可以隐瞒一段时间,但是大旗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射下的,他又怎么去解释?
一场小小的突袭对进攻者的士气造成了严重的打击——大军前脚开拔,后脚主将的大旗就被敌人射下来了!高丽军都是训练有素的精兵,加之军官得力、军律森严,士兵们虽然心中有些忐忑,但是总体上还是保持着士气。
但是其他的附庸军不同,他们不是崔至韩的部下,也没有严密的纪律和像样的组织。这些人多是些徒具匹夫之勇的家伙,只是为了银子和战利品打仗,形势有利时,他们也能和正规军一样勇敢的战斗,但当他们士气低落的时候,他们逃跑的速度比任何人都快——总的来说,他们就是一群乌合之众。
现在,一个“来历不明”(其实此人的来历大家都心知肚明)的骑士在两千大军中如入无人之境,一箭射下主将的大旗,再一箭干掉带头的追兵——什么时候豪格手下有了这样的勇士了?那些原本打着跟在高丽人屁股后面沾点便宜的头领们心里开始嘀咕起来。虽然还不知道追兵已经损失殆尽的消息,这些附庸军们的士气早已经成了太阳底下的冰雪,正在一点一滴的融化、消失不见。
崔至韩也敏锐的意识到这个问题,但是他想不出好的办法来解决这个问题——面对一只自备兵器盔甲、自备粮饷、也不直接听从自己命令的“友军”,任谁也想不出太好的办法来解决他们的士气问题。
现在最好的办法大概就是加快速度,在“友军”的士气完全消失之前赶到豪格的老巢,发起进攻。为了保卫老巢,豪格一定会集中起所有能够抓住的力量和自己决战,当黑暗中游动的孤狼暴露在老虎面前的时候,它就没什么威胁了。而面对唾手可得的胜利和近在眼前的战利品,相信那些懦弱的“友军”也会勇敢起来的。
崔至韩一方面命令步兵加快行军步伐,一方面为了防止这样的袭击再次发生,将自己手里全部的骑兵撒了出去——就算抓不住那些大胆的袭击者,能够将他们赶的远远的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只是崔至韩似乎不知道一个战场上生还的老兵们总结出的定律——当一个决定会导致好坏两种结果的时候,那么它一定会朝坏的那一个发展。
崔至韩的骑兵斥候有景相的人做向导,豪格的部下也不是瞎子。项凌带着自己的亲兵靠着豪格的人带路,在大大小小的山丘洞穴沟壑之间巧妙的躲开了对手的搜索,在第二天上午连续向行军中的高丽军发起了两次袭击。
仗着自己弓强马快,项凌在高丽人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一阵箭雨,射倒几个敌人就扬长而去,崔至韩将手上骑兵全部派出去的恶果在此时表现出来——两条腿的步兵追不上项凌他们,只能眼睁睁的挨打,而他们手里的弓箭只能为敌人送行。
两次急袭都不过盏茶时间,高丽人的伤亡也不过十余人,但是光挨打不能还手的感觉无论对什么人都是极端不爽的,两次袭击之后,崔至韩已经快要发狂了:“快——给我把骑兵调回来!把所有的骑兵都调回来!”
调回全部的骑兵是不可能的,但手上有了一只五十余人的骑兵预备队之后,崔至韩就有了对付敌人袭击的底气。而对手似乎也知道了崔至韩手里有了对抗的手段,整个白天都再没出现在崔至韩面前。
没有了现实威胁的崔至韩渐渐的冷静下来,回顾了今天一整天的经历之后,他发现了一个事实——在今天的行军过程里,那些讨厌的袭击者没有向跟在大队后面,队形散乱更好对付的“友军”射出过一只箭。而那些“友军”也没有对袭击者作出哪怕是一丝一毫的敌对行动。在敌人的第二次袭击中,为了躲避己方的箭矢,三名敌人甚至是从那些“友军”队列不足五十步的距离上从容冲出——这些附庸军对袭击者简直就是视而不见!
任何有思想的人在目睹这样的事实之后,都会得出同一个结论——这些人和袭击者之间是不是达成了某种默契?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自然会有无数的肥料让它生根、发芽、茁壮成长。尤其是,崔至韩身边的这些“友军”们几乎个个都是三心二意,细细查证起来,他们每个人都有这样或是那样的嫌疑。
崔至韩是个聪明人,深知在这个时候去处理这些或真或假的内奸是绝对不智的——他将满腔的愤怒压制下来。傍晚扎营之后,他将以景相为首的几个头领召到自己的大帐里,当着几位头领的面,他对今天“友军”坐视自己被匪徒稍扰的局面表示了极大的不满。
虽然对这位嘴上无毛的年轻长官心中很有些不屑,但是各位老奸巨猾的头领们还是很识像的为自己今天的“怯懦行为”表示了极大的忏悔——毕竟人家还是辽阳地面上说一不二的军政长官,背后是高丽国在辽东的十万大军。你可以不买他的面子,但是你不能不买十万高丽大军的面子!
只是今天崔至韩想要的,并不是他们表面上的臣服,他的心里有着更高的要求。当他的要求摆上桌面的时候,几乎所有的头领都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好家伙,要真是按照他的要求去干,咱们的这点子家底儿非得让这小王八蛋给折腾光了不可!
银子、地盘都是死的,不会自己跑掉——只要你手里还有人,还有能打仗的人!所以,和其他的一切相比,只有实力,也就是军队才是第一位的!这是辽东每一位头人族长都要领会的一条真理。
现在崔至韩的“大计”无疑就狠狠的捅在了几位头领的心尖子上。脸面可以不要,儿子死了也能在生,可是要削弱他们手里的队伍那是万万不能的,为了保住自己手里宝贵的一点实力,头领们没有了谦让,没有了怯懦——崔至韩的大帐里,掀起了一场口舌之间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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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7.1~头头们组织起来到嘉兴南湖“学习”去了,山中无老虎,呃——××称大王~呵呵,今天在办公室里打一章发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