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太尉大人亲笔写下的请贴——请大人过目!”指挥衙门的大厅里,当着威远堡几位主官的面,拓拔骢依足了外交礼节,正式向项凌送上了盖着大元枢密院太尉大印的请贴。
“太好了——”大厅的角落里,其木格拍手称快,但是她下面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就被众人严厉的目光给扼杀在了肚子里。难道这不是件好事儿么?其木格很郁闷的想。
“事关重大,非本官所能定夺,还请千户大人稍等一日。”现在,项凌的语气和应天府六部里的官老爷们没有什么两样。
“那——下官就等着大人的佳音了!”心中略一犹豫,拓拔骢回答。
……
次日上午,一路狂奔而来的骑兵带来了从和林城发出的文书,上面有两句话引起了项凌的注意——头一句是朱高炽口述的:机不可失;另一句则是赵忠最后加上去的:小心行事。
得到上司的首肯,项凌在第三天带着一小队亲兵踏上了北上的路途。和他同行的,还有其木格三人以及拓拔骢带来的一小队阙薛军骑兵。
就在项凌一行人离开的第三天,一封北平的家书送到。只是它只能等到收信人从北方回来之后才能拆开了。
……
那达慕大会是蒙古人生活中一项十分重要的盛会。这个原本只是,成吉思汗用来校阅训练各部落兵马的聚会在经历了百余年的发展变化之后,已经成为了蒙古民族传统生活中极为重要的一部分。
作为大元东南边境上最大的部落,金山部的那达慕大会不仅仅是金山部内部的一次竞赛、娱乐盛会,也是大半个草原上大小部落之间每年一次的交流和交易大会。因为种种原因,今年的那达慕从七月中旬推迟到了八月中旬,虽然让很多希望在大会上一展身手的小伙子等的心焦,但却让项凌有了一次难得的游历机会。
轻车快马,又有熟悉路途的人同行,项凌他们北上的路途上既快捷又轻松。虽然因为其木格对项凌的态度,让拓拔骢很有些醋意,但是年轻人毕竟是年轻人,拓拔骢还是很快和项凌混熟了。
项凌是个很开朗的人,对于拓拔骢也有结交之意。而拓拔骢也向来健谈,对汉族文化的造诣甚至不比项凌这个跟着方老头儿学了十多年“杂学”的半吊子差。
两个同样年轻有为、学识不浅而且在战场上不相上下的年轻人惊讶的发现:原来自己的对手居然和自己有着如此多的相似之处。短暂的惊讶之后,两人马上找到了根多的交流话题和共同语言。于是这只小队伍里的每个人都惊讶的看到这两个不久之前还在战场上兵刀相见的年轻军官在短短的两天之内已经成为了莫逆之交。而其木格,早就被聊的忘乎所以的两人得罪的不轻了。
有了投机的旅伴,再遥远的路途也会变得短暂而快乐,何况这次的路途本来就不是很遥远。就在两人打的火热的时候,金山部的秋季大营已经遥遥在望——本次旅途的终点已经到了。
……
虽然大明和北员之间暗地里的“摩擦”从来就没有断过,但是眼下至少两家还是维持着表面上的和平,为了表示对远方客人的重视,年迈的观童带着一种官员贵族出营迎接。
对于这个屡次与金山部勇士作对并且让自家勇士们吃瘪的年轻对手,金山部上下都表现出了极大的戒心和敌意。而观童让众人出营迎接的举动,更是让不少年轻气盛的少年子弟当成向汉人低头示弱的一种表示,心中忿忿不已。
项凌一行人刚刚到达,各位青年子弟的火气指数就立马又飙升了一个档次:金山部最美丽的女孩,大元皇帝陛下亲封的郡主殿下居然满脸笑容的和这个小小的汉人指挥走在一起!所谓是可忍孰不可忍,大概就是这样吧。表面上的热情之外,陪同的众位才俊看待项凌的眼神已经不是火热二字所能够形容的了。
精神矍铄的观童乐呵呵的为项凌介绍着金山部新一代的“才俊”们,丝毫“没有”发现这些人眼里的异常。
站在边上的拓拔骢嘴角勾起一丝笑容:他倒不担心这些人能够将项凌怎么样——一个能够在战场上成为自己对手的人绝对不是弱者,他感兴趣的是:在被激怒之后,项凌会怎样对待这些不知死活的家伙呢?
……
“大人,好像那些人——”在进入营地的途中,丁佑生悄悄的提醒自己的长官要小心些。
“好像要吃了我们,是么?”项凌一边保持着庄重的表情,一边目不斜视的告诫自己的亲兵队长:“这些人是我们的对手啊,难道你还希望他们能够举起双手来欢迎你的到来么?能被他们这样仇视,我们应该感到高兴才对。”
“高兴?”丁佑生无法理解这位年轻上司的话,在他看来,被一群敌视自己的人围在当中还能高兴的起来是十分奇怪的——至少他做不到这一点。
瞟到亲兵队长疑惑的表情,项凌心里微微有些失望——这话也是当初许老头教给他的,当初他也是这样一脸的茫然。但是这年多来的征战经历让他知道了这句话的真正含义——就像绵羊只会害怕狼群而不会将牧羊犬视为威胁一样,人也会在潜意识里对自己的对手进行分类。这些蒙古人的表现只能说明一件事情——在之前的交手之中,自己(或者说镇北军)给他们留下了足够深刻的教训。
项凌面对敌视时的淡然,让观童对他的评价上浮了一个台阶:一个年轻人能够有这样的城府,将来绝对是大将之才!而在拓拔骢看来,真正的军人正是像项凌这样,能够从容面对任何威胁,在任何时候都能够保持清醒冷静的头脑。想想自己在上次战役中的激动和失态,拓拔骢暗暗的下定了决心。
默默跟随在一旁的其木格心中又是另一番滋味。在拓拔骢出现之后,其木格突然发现,自己似乎陷入了一个困境:在和项凌的短暂接触之后,其木格对他产生了极大的好感,但是拓拔骢的出现,又让她的心陷入了迷茫。
而今天的情景对于她的冲击也比其他人更为剧烈——项凌的镇定、风度和言谈举止中透出极大的魅力,而部族上下对项凌的态度又冷酷的提醒其木格——哪怕是自己对项凌稍稍假以眼色,都会招来巨大的阻力和无情的干涉。残酷的现实让其木格的心境发生了极大的震荡……
……
就在项凌一行人到达的前一天,那达慕大会已经开始了。但项凌来到这里的目地并不仅仅是为了观看盛大的那达慕大会,或是领略草原民族的美丽风情,他来到这里,是有着更加重要的目地。
远来是客,即使这个客人曾经让自己的部众十分难受。晚上,大帐里的气氛分外的热烈,年轻气盛的金山部俊才们既然没机会在战场上和项凌见个高低,那么在酒桌上教训一下他也是不错的选择。于是在酒宴上,十余位大小贵族轮番上阵,每人手上都是两个海碗——你小子不是很厉害么?今天看看你的酒量是不是也一样的厉害!
好在这些敬酒的人多数端的都是金山部自酿的酒,粮食不足的草原上不可能有太过烈性的好酒,要是每个上来敬酒的人手上端的都是项凌面前摆的这种烈性烧刀子,只怕有“酒缸”之称的项凌也要打退堂鼓了。
宴会散去已经是深夜,各位长老少爷们纷纷离去之后,只留下观童父子和几个大氏族的族长。片刻之后,已经用热水洗过脸的项凌走出来,坐在观童右手的位置上,除了脸色潮红,说话时有些酒气之外,居然无半点醉意。
众人对此倒是见怪不怪——这样装醉掩饰真实目地的事情大家多少都经历或是看见过,何况这次说起来还是自己有求于对方,那就更不能在指手画脚了。
……
北平,燕王府。
中秋时节,北平的天气还是有些炎热。闲华苑后面的园林里绿树成荫,成了王府里上下人等避暑的好去处。现在,燕王妃陈卿芸正安适地坐在靠椅上,手里摆弄着一件小小的衣衫。
陪在王妃身边的,除了几个丫头仆妇之外,还有朱高炽的侍妾秋儿和回来之后一直住在闲华苑的张兰心。看的出来,今天王妃的心情很好,几个活泼的丫头也拣些开心的事儿来说,让个小小的园子里欢声笑语不断。
居移气,养移体。年余来的优裕生活让张兰心有了很大的改变——原来那个动不动被吓得兢兢业业的小姑娘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成了一个温婉雍容的少妇,恬淡的神情、红润的脸色都在告诉别人,她的生活很滋润,很幸福。现在,张兰心正在缝制一件小小的开裆裤,虽然不是很熟练,但是有巧手的仆妇在一旁指点,用不了多久就要大功告成了。在她身边的小几上,除了一个精致的针线筐之外,还放着两个白瓷的点心盘子,里面堆着酸梅和一些别的干果蜜饯,仔细看,这些东西都是酸的。
忽然,兰心放下手里的针线,右手捂住了嘴,似乎要呕吐起来。一旁的丫鬟关切的凑上来探视。众人的笑声也停下来,关切的注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