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水一役歼灭金兵、伪齐军两万余人,不过这次襄阳、庐州、楚州三军的联合北伐却是收获颇微。楚州韩世忠虽然也斩敌不少,却始终没能攻下徐州,襄阳那边,张宪袭邓州,结果未到邓州就露了踪迹,遭了埋伏,退回汉水,岳飞袭唐州本已取得优势,结果因为张宪退兵,岳飞部也不得不退兵,否则将有被前后夹击的危险。此后,无论是金国还是伪齐政权都有了防备,一场北伐就此夭折了。
不过对我来说,这次北伐成功与否并无太大分别,若不是兀术有心偷袭,这场仗多半是不会发生的,现在,我最大的目的,迎还太后以及徽宗灵柩已经达成,现在就看怎么样能在护送韦太后去临安前,让她对我的忠心深信不疑。
那韦太后就住在参军府上,数日前,我就已经命人空出一间清净雅致的屋子,更是找来昔日宫人,问明了韦太后喜好,将里面装饰一新。昨日大战归来,天色已是不早,韦太后骤得归返,心弦放松,已是安寝,不过据那服侍的婢女说,韦太后对那住处十分的满意。
今日,待近午时,得亲卫禀报说韦后起了,便赶紧着官服前去拜见韦太后。至后院,老远的就看见韦太后在一名侍女的搀扶下,周院环走,韦后今年不过六十不到,却已经是身佝背微驼,白发如帚,看她走路脚下也是虚浮无力,步履不稳,再观她形容也是颇为憔悴,韦后于金国数年,精神上的压力与身体上承受的苦难已经深深的刻画在她的脸上。
“臣淮西军参军张栻叩见太后,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哦,原来是张卿家,快,快起来吧!”韦后免了我的礼,许是走累了,便在一侍女搀扶下往房里走去,我亦尾随于后。
待进屋坐定,那侍女又拿了张毛毡盖在韦后身上,我这个时候才注意到,这女子肌肤枯黄,脸有菜色,似乎终年吃不饱饭似的,头发也是又黄又稀,双肩如削,身材瘦小,显然是自幼便少了滋养.她相貌似乎已有十六七岁,身形却如是个十四五岁的幼女,不过那五官却仍能看出甚是精致,那一双眼中虽有经历磨难的凄凉,更多的却是无尽的希望之色,这名侍女十分的面生,要知道韦后起居照顾我都有监督,所有的侍女我都有见过,可眼前这女子却是从不曾谋面。
不过此时并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我躬身道:“太后,昨日休息还好?”
那韦后半眯着眼缓缓道:“卿家用心了,哀家已是多年不曾如此安稳的休息了!”说着脸上现出一丝凄凉,复又道,“张卿家,此次可是皇上叫你换了哀家回来的啊?皇上他在哪?”
我一听,急忙跪倒在地道:“太后,臣斗胆恳请太后为臣周全!”
韦后一愣,双眼睁开疑惑道:“卿家这是为何?快快起来!”
“太后,臣不敢!”
“你快起来,何事你说来,哀家能担便与担待就是了!”
嘿嘿,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谢太后!”我站起身才道,“太后,其实此次臣捉了那粘罕,朝廷着令臣将那粘罕即刻解送临安,可臣心念先帝灵柩尚在金邦不得安息,太后也于那蛮人手中受难,臣心夙夜难安,寝食不宁,这才斗胆违了朝廷旨意,秘密遣使者去金邦,商议换回太后以及先帝灵柩,如今幸皇天庇佑,大宋列祖有灵保得太后安然南归,臣心愿足矣,臣如今犯了欺君、抗命死罪,臣不敢求太后为臣开脱,但请太后在皇上面前言语,此事乃张栻一人所为,与亲属及淮西众将士无关,家父乃朝之忠臣,张栻伏罪后,望太后垂怜,勿牵连了臣亲属,张栻虽身死黄泉也感太后恩德。” 一番说的是闻者伤心,听者见怜,说着我匍匐在地,哭泣起来,这可不是装的,我是真的哭了,被我自己给感动的,我就思量着,以前怎么就没发现我还有这等才华呢?
果然,韦后听得是老泪纵横,颤声道:“卿家快起来,此事哀家定会为你担待,非但不能叫卿家入了罪,还要让皇上大大嘉奖一番,如卿家这般忠臣,哀家倒要看看,谁敢说卿家不是,就叫他将哀家性命拿去便是了。”我站起,无意发现那侍女也是热泪盈眶,咦?我的演技真这么好,无关之人也能被我感动成这样?
“臣谢太后,但有太后这句话,臣虽万死而不悔!只是臣不愿皇上威信受挫,臣甘愿受死,以全皇上声名,圆太后与皇上母子亲情!臣昨日已派人飞马传书临安,皇上不日就会遣人来接太后了!”这话忒假啊,我自己都脸红。
听了我这话,韦太后却是神情一黯,许久方叹息道:“此事卿家放心好了,有哀家在,管不叫旁人动了你一根汗毛。至于皇上……”说到这里韦后停了下来,又是数声叹息,“哀家累了,要休息,卿家回吧!”一旁侍女急忙伏着她,向床邸走去。
“是,臣告退!”我见韦后确实倦容上来了,便退出了房间,出门那一瞬间却是听见韦后自言自语道:“皇儿若是有他一半孝道,何以使我在那蛮夷受这许多年苦啊,唉~~~!”那声音很是细小,怕是她身边侍女也未曾听清,可我自修行天书这一年多来,五感异于常人,灵敏异常,还是听见了,一丝笑容挂上嘴角,我便要亲卫备车,准备往军营去。
刚至前厅,就见翟诚笑呵呵的走来,一个鞠躬道:“公子好本领啊,翟诚适才闻亲卫说公子去见太后了,如今看公子模样,事定已成,不知翟诚所言对否?”
“嘿嘿,义长你什么都好,只是万事都这么明白却也不好,没了惊喜,义长何不难得糊涂一回呢!走,随我去军营!”说着拉起翟诚出了参军府,张鸿、张鑫跟在左右。那翟诚还在自顾念叨着:“难得糊涂,难得糊涂!”貌似颇有所得的样子。唉,又是随口用了后世言词惹的祸。
到达军营,也不去中军,我便同翟诚直奔校场,我知道,二哥李显忠肯定在那里练兵,自打将王德与郦琼支到淮水驻防,这军营里留下的两万兵士我都交给他负责操练了。如今淮西将士都知道我四兄弟结拜的事情了,私下里都管李显忠叫“二爷”,我就想了,那是不是叫我“四爷”呢?这名字怎么这么熟呢?貌似那戏说里,某人下江南用的是这个名字吧!巧了,那人还正好就是金人后裔呢。
“公子!”如今李显忠虽是掌了实权,可毕竟没有个正式的出身,在这里他还是叫我公子来得合适。
“恩!”我点点头,看着那正在操练的兵士,问道,“这兵士操练的如何了?”
“不是显忠狂妄,这拨兵士自去年起就在我手下操练,如今几场大胜下来,士气高昂,斗志正旺,虽不是骁勇的百炼精兵,却也配得上强兵之称了!”
“哦?!”我颇感兴趣的看起那兵士操练,要知道这拨兵士越强于我好处越大,可看了好一会,实在看不出端倪,只因对于这古代兵法我还要精通,可这军中练习,我虽不是完全不知,但也不多了。
正烦恼着,李显忠又说话了,“公子可要试试这帮兵士?”
“哎?”看看李显忠,又看看下面那正操练的五千兵士,再看向校场外围有一池塘,心中一亮,有了计较,朗声道,“好!我便试上一试!来人,擂鼓,除了这五千兵士,其余兵士列阵一旁静待!”
“是,大人!”一名亲卫领命离开,很快,咚咚军鼓响起,两万兵士都集结过来,只是看那稍有些慌乱的模样,我皱了皱眉头,看来二哥虽是将才,却是过于重视战阵拼杀,于这细节之处注意少了。
一阵嘈杂后,一万五千士卒列于校场两边,中间空出演练场地上站着那五千兵士。李显忠上了将台大声宣布道:“众军听令,今日参军大人亲来阅兵,场中五千士卒听大人号令而行,余者列阵两厢观瞧,不得妄动,违令者斩!”自从连着大胜来,军中自然不能还是军政不整的模样了,所有军纪都提上了日程,不过这些兵士如今心气正高,并不反感。
接着,我便来到台上,郑重施令:“五千军士听令,列四方阵,提枪,前后间五尺,左右分半尺!”随着我的命令,那演练场上的五千士卒迅速的列成四方阵,手中长枪斜竖,以前后间隔四尺,左右半尺的距离站立。二哥练兵果有一套,虽然之前全军集合有些慌乱,可这军阵却是尽得演练精要。
满意的点点头,我再施令:“后向,全阵十步一令,听鼓而进!”
这命令一出,那五千士卒整齐的后转,向前踏步而行。
“拿鼓槌来!”我大步走到军鼓前,伸手接过鼓槌,看着那五千士卒,每十步便击一鼓,但见步履整齐,阵式严整,许远走了,并不现一丝乱相。好!我心中暗道一声。
很快那五千兵士就走到那池塘边停住,这次我没有急着击鼓,在校场所有兵士都以为我会命那些兵士转身的时候……
“咚——!”鼓声响起,众军士一片惊疑。那于池塘水边的兵士也是踌躇,方阵见乱。
“咚——!”又是一声鼓响,情形都在我预料之中,我二次击鼓令进。
这一次众人明白了,不是我击错了,再看那五千军士已乱了,有半数士卒正步就走下水去至十步停在齐腰水中,如今天气依旧寒冷,不消一会那些个兵士就已经牙关打颤。另外一半军士却是站在水边,更有甚者对那水中兵士面现讥色,若不是军令不得喧哗怕是已经讥讽出声了。
“传令,后回来吧!”我将鼓槌一扔,回到将台站立。很快那五千兵士都回来列好阵。
“方才下水者于左,余者立于右首!”一声令下,五千士卒各半分立两边。
“凡听令下水者,赏银十两,今日晚餐各人美酒一壶,这便下去吧,都换了衣服于帐中歇息,勿冻坏身体!”
“谢大人!”那两千多兵士集体跪下行礼,站起后才井然有序的离开,让我不禁又是赞叹,这才是真正的军中勇士,即使面对赏赐也不忘军纪。
待他们离开,我才回转面向余下的那一脸羡慕、懊悔的士卒,厉声道:“余众为何不听军令,闻鼓而不进!”
整个校场安静了,面前的两千多士卒面面相觑,不明白一向温和的参军大人为何为这点“小事”发怒。
“众军听了,军中当令行禁止,绝无容情,今日这两千余众乃初犯,本官不予追究,他日再有令行不止或是令至而不行者,按军法,斩!”
这话一出,全场悚然,那未下水的两千士卒更有议论者。
“有不服者,当站出讲来,本官并不怪罪,但若今日不言而日后犯者,斩不赦!”我又是一声命令。
“参军大人,我不服!”一个粗壮汉子突然从那两千军士中走出,大呼。
“有何不服!?”
“大人,自大人掌我淮西军,大家都是颇为服气,今日大人所言却是没道理,试问,若是大人令我等去送死,众军士是否也要听令?”这汉子言语得当,让我不禁多看了他两眼。
“你这般问,我便答你!是!凡军令所指,无有违逆!”顿了顿又高声道,“淮西将士听了,军中无铁律则不刚,今后凡军令所向,虽刀俎当前,亦不得退!这便是我张栻治军之道!”
嗡!所有的士卒哗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