钓鱼台是金代遗迹。《日下旧闻考》中载:“钓鱼台在三里河西里许,乃大金时旧迹也。台下有泉涌出汇为池,其水至冬不竭。凡西山麓之水流悉灌于此。”钓鱼台的水源自西山诸名泉;而中南海,亦是“引玉泉山及京西北的水系为源,注入池中”,二者可谓一脉相承。
可见金代很重视水利。水利不仅利国利民,同时为帝王将相的郊游提供了方便。太液池与钓鱼台,皆属于金中都(今广安门一带)城外隆重推出的“水景乐园”。皇室成员在城墙里待得厌倦了,想出去转一转、体会戏水的乐趣,于是要么去太液池划船,要么去钓鱼台垂钓,兴之所至。
史铁生在《我与地坛》中这样写道,“我在好几篇小说中都提到过一座废弃的古园,实际就是地坛。许多年前旅游业还没有发展,园子荒芜冷落得如同一片野地,很少被人记起。地坛离我家很近。或者说我家离地坛很近。总之,只好认为这是缘分。地坛在我出生前四百多年就坐落在那儿了,而自从我的祖母年轻时带着我父亲来到北京,就一直住在离它不远的地方一五十多年间搬过几次家,可搬来搬去总是在它周围,而且是越搬离它越近了。我常常觉得这中间有着宿命的味道:仿佛这古园就是为了等我,而历尽沧桑在那儿等待了四百多年……”实际上大地的祭坛等待过每一个人,包括你,包括我。有的来了,有的没来。地坛已老而又老了,史铁生笔下那个平民化的地坛却依然年轻着、鲜活着。
《帝京景物略》记载:“出阜城门南十里,花园村,古花园。其后树,今平畴也。金王郁钓鱼台,台其处,郁前玉渊潭,今池也。有泉涌地出,古今人因之。郁台焉,钓焉,钓鱼台以名。”原文中的“郁”字,似为“御”字的通假。如此就更好理解了:钓鱼台,乃金王御用,自然属于御台。
有金哀宗御制诗为证:“金主銮舆几度来,钓台髙欲比金台。”他沾沾自喜地将钓鱼台与燕昭王的黄金台相提并论,有故意拔高的成分。昭王在燕都筑台,置黄金于其上,悬赏招募天下名士,从而传为佳话。那一代明君以重金垂约的,是治国安邦的人才。金哀宗哪配跟求贤若渴的燕昭王相比呢?他登台纯粹是为了钓鱼,体验到的仅仅是乡野渔翁的情趣,说难听点,是不务正业、游戏人生。对于帝王来说,钓到一条大鱼与获得一位才俊虽然快感相似,但层次上是有差别的,况且,由所下的诱饵即可看出垂钓者的吝啬或慷慨。金哀宗的钓钩顶多悬挂着几条蚯蚓之类,而持着无形钓竿的燕昭王,则一掷千金,不惜以江山相许。
燕昭王出手大方,广纳中原贤才,使沦为齐国“殖民地”的燕国起死回生,“有带甲数十万,车七百乘,骑六千匹,粟支十年”。不仅收复失地,反攻下齐城七十二座(包括齐都临淄),报了一箭之仇。齐国的“珠玉财宝,车甲珍器,尽收于燕”。昔日下血本垂钓人才的黄金台,又摆满了缴获来的战利品,甚至敌国的洪钟大吕、宝鼎礼器,都放在台面上公开展览。
至于金哀宗,只贪图钓鱼之乐,并未真正在意人才之匮乏。他拿自己的钓台比拟燕昭王的金台,仅仅是在夸富斗奇。不知道他垂钓的水平究竟如何,大驾光临钓鱼台,又有多少收获?顶多不过把鱼篓给装满吧。在政绩方面,哀宗毫无建树,最终被蒙古兵围困而自缢,真够悲哀的!钓鱼台,送走了一位亡国之君。
元灭金后,有位达官贵人将钓鱼台据为己有,改造为花园别墅,并起了个好听的名字:万柳堂。据时人描绘:“堤柳四垂,水四面,一渚中央,渚置一榭,水置一舟,沙汀鸟闻,曲房一邃,藤花一架,水紫一方。”
直至清乾隆年间,钓鱼台又沾染上王气,成为皇家的行宫。水域的面积有所增扩,但仍沿用金代自香山开凿而来的水渠。由于金主的御台早已倾颓,因而大兴木土,在其遗墟上重建了一座以城砖包砌的高台。登台远眺,乾隆忍不住又技痒了,让随行的太监取来纸笔,泼墨写下“钓鱼台”三个大字,并下令镌刻于西门的匾额之上。乾隆来钓鱼台,没有钓鱼,改练毛笔字了。这是一位喜欢题写“某某到此一游”的风流皇帝,从中南海到钓鱼台,从北京诸景乃至全国各地(尤其是江南),都能见到这位业余书法家的手迹。金主钓鱼成瘾,而清朝的皇帝则大都有赋诗题词的癖好。
传至末代皇帝宣统,钓鱼台又被转手了:溥仪很大方地将其赐予自己陪读的教师陈宝琛(属于御用文人一类)。这一笔学费确实够昂贵的,老教授无意间钓到了一条大鱼。
北平解放前夕,傅作义将军曾以此为别墅。傅将军立了一大功劳,他在下榻的钓鱼台深思熟虑,终于作出了正确的抉择:向共产党军队交出了自己驻防的北京城,使文物古迹免受炮火损伤。
1959年,钓鱼台成为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国宾馆,开始了它全新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