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鹏程听了,良久,突然重重的往桌子上一拍:“简直没王法了!贪污修河道的银子,徇私舞弊,草芥人命,这,是一个父母官做的吗?他们还是父母官吗?简直禽兽不如!”
殷红雨呆呆的看着他,眼里闪过一丝暗光,道:“孙大人,修河道的银子被他们贪污的差不多了,朝廷又查得紧,所以他们在这个客栈里,留意那些外乡的,有点钱的主,神不知鬼不觉的给害了,抢了银子,以填补修河道亏空的银子啊!”
孙鹏程听了,脸色铁青,心里无比愤慨,连倒水的手都抖了起来。
殷红雨见了,忙道:“孙大人……”
孙鹏程盯着殷红雨道:“你居然能忍辱负重,真是难为你了,可是你怎么知道他们的这些龌龊勾当?”
殷红雨跪了下来,垂泪道:“孙大人,小的家破人亡,都是这知府害的,整个殷府被他害得只有我一个人了,如果我不这样装疯卖傻,我就活不过几天,小的开始装疯的那十几个月里,这知府都派人盯着我,惟恐小的装疯,后来,也没看出什么破绽,就由小的去了,小的虽然落魄之极,但是也知道孔孟之道,时刻牢记杀父之仇,因此小的暗地里都在注意朝廷派来的大人,希望有朝一日能昭雪我殷家的冤屈,对他们官府平日的作为多关注了点,所以能发现他们的所做所为,刚才在楼下,他们以为大人您也是外乡的财主,也想打您的注意呢!”
孙鹏程怒道:“难道这里官府也和那些强盗一般,还是官匪勾结,开了这黑店?”
“孙大人,强盗开的黑店,尚知一人做事一人当,可是他们,却是把人害了,还要拿灾民们来顶替啊!”
“混帐!”孙鹏程已经忍无可忍,狠狠的把杯子重重的砸在了桌子上,良久,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殷红雨,刚才看你装傻子装得很象,可是,怎么突然之间说话如此利索?如果不是看你衣裳褴褛,听你所说的话,还真以为你是个饱读诗书的才子啊!还有,你怎么就能如此信的过我?”
殷红雨站了起来,长长得叹了口气:“人只有在患难的时候,才能明白很多事情,爹还没出事的时候,他们每个人都称兄道弟,两肋插刀,当自己落魄的时候,不要说救济,连看都不看你一眼,你看看那些白天把我当做狗一样打的公子哥,早先,他们那个没有和我一起吃喝嫖赌过?可是现在……哎!”
“幸好早先在私塾读了点书,知道点什么叫人情冷暖,加上形势所迫,在自己出事的前几天,有个高人,给了我几句箴言:韬光养晦、大智若愚、忍辱负重、装疯卖傻,小的恍然大悟,韩信尚能忍受胯下之辱,我殷红雨肩负着莫大的冤屈,难道这点侮辱都受不了吗?”
“于是我忍辱负重,白天装疯卖傻,为了活命,为了在这个灾区能吃口饱饭,什么尊严,什么面子,都丢得一干二净,为了报仇,为了昭雪,我晚上在无人的破庙里,找来白天找到的一些书籍,就着月光,禀光夜读,在无人的山谷里,大声朗读,希望有朝一日能用得上,为我们殷家昭雪!”
“我等了一任钦差有一任钦差,可是我越等越失望,没想到朝廷派来的钦差,居然比他们还贪,花天酒地,拿了当地官员孝敬的银子,兴高采烈地回去复命了,哪管百姓的死活?”
“本来,我已经死心了,可是碰到了孙大人您,一开始以为孙大人您只不过是一个路过这里的商人,看我可怜,给我口饭吃,这倒也罢了,您居然让我坐着和您平起平坐一起吃,再者,这也罢了,可您居然不嫌弃我吃过的鸡,和我一起大口吃肉起来,这,才是真正看的起小的了,我殷红雨真的是感动莫名!当您在房间里,说,您是皇上派来的钦差,就冲着你这肚量,我殷红雨相信!”
殷红雨抬头看了看孙鹏程:“我相信您是钦差,相信您一定不象那些钦差一样是个贪官,相信您一定能帮我们殷家昭雪!”
孙鹏程不答话,走到了窗前,看着外面漆黑的夜色,道“能忍常人所不能忍,定是非常人,又能在患难之时,发奋读书,这分豪情,这分胆识,很让人钦佩啊!殷红雨啊,殷红雨,你不简单啊!”
孙鹏程突然有种感觉,感觉殷红雨就象当初的郁郁不得志的自己,可是当时的自己和现在的殷红雨完全是两码事啊!自己怎么会有如此的感觉?
不管如何,孙鹏程已经对这殷红雨又欣赏又钦佩,看他又有几分才气,决计想用此人为自己的手下了。
“但愿我孙鹏程没看错人!”孙鹏程心里长叹了一声。
他却没发现,殷红雨的眼神突然不自觉的闪过一丝阴鹫的目光。
“啊!”孙鹏程又道:“红雨,你们殷家出事以后,已经和你定了亲的李蔚雅家,就没有什么动静吗?”
殷红雨听孙鹏程称呼自己的名字亲热多了,心里更加感动,说道:“哎!怎么没有动静?蔚雅,她……”
李府听说殷府出了此事,李元志马上对外宣称,他殷博建贪脏枉法,自己虽不是圣人,但也知道自食君之禄,担君之忧的道理,他李元志和殷府无任何瓜葛!并叮嘱李蔚雅不要在理会殷红雨了!
李蔚雅听了犹如晴天霹雳,誓死不从,只是说,既然已经定了亲,就是他们殷家的人。李元志听了大怒,怒叱她是个不孝女,李蔚雅是独生女,自小娇生惯养,是父母的宝贝,脾气执拗的不得了,李元志一时也拿她每办法,只是把她关在屋里,怕她偷偷跑去看殷红雨,后来听说殷红雨疯了,大喜,自动放了李蔚雅,道:“你如果一定要去看他,爹也没办法,爹也是为你好,怕你看了,会更伤心!”
李蔚雅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的整理东西,带上丫鬟,直奔城里,在牢里打听殷红雨,那牢头用奇怪的眼神看了她半天,最后说:“殷红雨?他早就出去了……哎!姑娘,我还没说完哪……”
当李蔚雅看到衣裳褴褛,傻傻的殷红雨在吃着别人倒给他的剩菜剩饭,惊呆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滴泪水顺着美丽的脸旁流了下来,丫鬟慌了,忙摇着李蔚雅的手,道:“小姐……”
李蔚雅轻轻的说道:“红雨,你怎么变成了这样?你答应我的,带上99个风筝,还有八抬大轿来娶我的啊!你骗我……”
殷红雨突然听到这朝思暮想的声音叫自己“…红雨…”浑身一震,呆了会,抬起头来,对着李蔚雅嘿嘿地傻笑着。
丫鬟被殷红雨突然的笑吓了一跳,忙道:“小姐,殷公子他已经……”
李蔚雅突然笑了,殷红雨身上的巨震没有逃过她的眼睛,她挥挥手打断了丫鬟的话:“红雨!你没疯,我知道的,你别吓我啊,你起来啊,别怕,和我回去…”
殷红雨眼睛闪过一丝亮光,双腿站了起来。
李蔚雅笑了,看着向自己走来的殷红雨。
殷红雨向前走着,突然从眼角里,看到不远处,几个知府里的人若有若无地眼神向这里瞟来,殷红雨将手上脏兮兮的包子递了过去,嘿嘿一笑:“吃……”
李蔚雅的笑容一下子僵在那。
丫鬟忙将呆呆的李蔚雅拉到了旁边,叫道:“轿夫,快来,小姐要回去了…”
轿子的帘子慢慢的盖上,遮住了李蔚雅的黯然伤神的脸,也遮住了和殷红雨相见的空间……
殷红雨站在哪笑着,轿子渐渐远去,他蹲了下来,笑嘻嘻地爬向那堆有食物的地方,低着头象狗一样笑着吃着食物,一滴泪水滴了下来,迅速地消失在大地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