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显当了皇上,既高兴又不满意。高兴的是,他已成天子,是天下的首脑,掌握天下生杀予夺大权。随便说一句话,就是圣旨,所有的人都要照办,一点也不得违误。
不满意的是皇太后也与他一同上朝,而且许多大事,不是他说了算,而是皇太后说了算,太令人不痛快了。
李显在朝上说了不算,回到宫中,皇后韦氏还不满意。
韦皇后埋怨道:“皇上,你怎么不看看先朝?今皇太后为皇后时,追赠亡父为国公,为司空,母为代国夫人,姐姐为韩国夫人,连个外甥女也封了个魏国夫人。现在可好,你当了皇上,可我的爹爹却仍然是小小的八品参军。别的皇后连亲戚、朋友都借光,我为皇后,连亲爹也没借上光。”
“你埋怨我有什么用?在朝上我说了不算,一切都是皇太后说了算。”李显无可奈何地道。
“你真笨,皇太后不一定天天临朝,万一有那么一天,皇太后病了,有事了,不去上朝,你就拟旨,宣布,等皇太后知道了,皇太后见生米煮成了熟饭,她也不好再撤了吧。”
“对!还是皇后高明,就这么办。你瞧好吧,不但封了我的老丈人,凡是你的亲戚全要封赠。”
过了一会儿。
李显又道:“皇后,你的亲戚中,有一些我都不知道,你写个名单吧,按名单封就是了。”
“好,皇上也学聪明了。”韦氏赞道。她说完,即命宫女取过文房四宝。
这一张名单足足列了一百三十多人。
李显指着最后一个问道:“这个人是什么亲戚?”
“我乳母的儿子呀。”
“他也得封?”
“唉,你怎么这么吝啬!你是皇上,而乳母对我很好,我是吃她的奶长大的,不该报恩吗?你赏他一个官,就算报恩了。全国的官那么多,也不差他一个。”
“那么封他个什么官呢?”李显与李治是真正的父子,也是个没主意的人。他与李治不同的地方,李治不愿意掌权,只愿意享受。他则不同了,虽无主见,却愿意要权。
“给他个五品吧,什么职官都行,反正也不用他管事,只要有个名、有俸禄就行了。”韦后知道自己乳母的儿子,论文,斗大的字只认识一口袋;论武,除了菜刀没摸过刀枪。
“好,就依你。”李显爽快地答应了。
机会终于被李显等到了。
皇太后病了。
其实,不是什么大病,是一点心病。
李治死了以后,皇太后虽不问李治的丧事,但是,她不能不在场。李治之死,虽在意料之中,她并不怎么悲伤,而且还如愿。但是,她不能不装出悲伤的样子,总得做做样子给外人看。
李治的丧事占了她的时间,她不好意思去找郭行真。
丧事还未办完,大臣安置有了点眉目,她该去会郭行真了,意外的是郭行真病了。
真是一头凉水浇下来,从心往外凉,从头往下凉,上下里外凉个透。
皇太后为此而病,其实是心里不痛快,也不妨称之为相思病。五十多岁的女人得相思病?是呀,这是千真万确的事。
皇太后不上朝,正合了李显的本意。他可以为所欲为了。
李显在朝上对大臣道:“拟旨!”
秘书监、内侍省的两个官员,备好文房四宝,准备记下皇上想宣布圣旨的内容。
李显接着道:“原普州参军韦玄真,诏为侍中。”
韦玄真即韦后之父。
那拟旨官记下了。
李显还继续念下去。他是按着韦后拟的名单,在人名后加上官职。
一百多人,每人都有官做。
待李显念完。
裴炎出班奏道:“侍中一职已有人,况且一个州参军怎能胜任丞相一职?请皇上三思之,宣收回圣命。”
李显的第一炮就有人反对,他很生气。他道:“侍中已有人又怎么样,多设一个两个有何不可?我是皇上,我愿意这样做。”
裴炎有皇太后撑腰,他又奏道:“陛下,江山、社稷乃先祖、先皇留下的,陛下亦不该任意施为。”
“怎么,你敢说我任意施为?我任命韦玄真有何不可?他是韦后之父,韦后,你知道吗?她是皇后,不就是一个侍中吗,不就是一个小小的左相吗?我再说一遍,我是皇上。别说我任命韦玄真当个侍中,我把江山送给韦玄真,你也管不着。退下去!”李显怒了,急了,一个不学无术的人,一个缺乏修养的人,急怒之下是口不择言的。
裴炎不好再说。
其余朝臣也不便再说什么。
李显大为生气,也不再管大臣们的表现与反应,也不管值殿太监喊“有本早奏,无本卷帘散朝”的话,他一甩袖子往后宫走去。
李显到了后宫,仍气愤不已。
韦后见了,问道:“皇上,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气成这样?”
李显气哼哼地将朝上情况说了一遍。
韦后道:“皇上,你太糊涂了,管他裴炎说什么,不用理,只管令人拟旨,然后盖上玉玺,再诏告天下。只要你干成这件事,皇太后也得另眼看你。以后再有大事,你也可做主的。为何一甩袖子就走呢?”
“那么,我再回到朝上去?”李显后悔地道。
“晚了,现在大臣们都散了,回去干什么?明天再说吧。”韦后不屑地道。
“行!明天,我一定听你的话,按你的主意办,我决不再甩袖子了。”
在李显堵气走后,众大臣互相看了看,有的冷笑,有的漠然,有的摇头,有的叹气,表现不一地走了。
裴炎则于散朝后,急忙赶到皇太后处。
皇太后本来就没病,正躺在床上想心事,见裴炎来了,知道他肯定有急事,所以就坐了起来。裴炎道:“皇太后,身体欠安?”
“没什么大病。裴卿,发生了什么大事吗?说说看。”
裴炎将朝廷上他与皇上之争,以及皇上说过的话,详细地、一字不落地学说一遍。
“这还得了,这个小混蛋,竟然背着我发号施令了。”皇太后气得变了脸色。
“皇太后……”裴炎叫了一声,没有继续说下去。
“裴卿,有话尽管说,错了,本宫亦不怪你。”武则天道。
“皇太后,打算怎样处理这件事?”裴炎还是没有说出他的本意。
“本宫的打算是,不能让他当皇上了。”
皇太后说出了心里话。
“具体的办法是什么?”
“本宫还未想好,裴卿,你有何高见可直说出来。”皇太后确实还没想好办法。
裴炎道:“臣有一见。”
“说吧!”
“今天准备好,明日早朝,皇太后可亲临早朝,宣布废掉皇上。”
“做哪些准备?”
“由臣去安置吧,皇太后尽管放心,一定不会出纰漏的。”裴炎说了他的打算。
“好,一切由你安排好。明天早朝即按计划行事。”
“皇太后放心好了。”裴炎再一次表态,说完就辞别皇太后,去进行布置。
第二天,早朝时,出乎李显的预料,皇太后临朝了。
李显傻眼了,吓蒙了。
皇太后只看了儿子一眼,就转向群臣宣布道:“李显下殿,去掉帝号,封为庐陵王,暂居于别殿。”
御林军的两个校尉,早已准备好,听了皇太后的话,立即走上去,一左一右夹住李显走下来。
“我有何罪?竟废掉我……”李显扭动着身子,高声叫道。
“你还不知吗?汝将天下、江山送给韦玄真,还敢言无罪吗?拉下去!”皇太后高声严厉地叫道。
李显无言了,两个校尉将李显拉走了。
第二天,皇太后在早朝上宣布。
“予王旦为帝。”
李旦虽当了皇上,皇太后仍临朝称制,大小政事皆由她裁决。
在李旦当了皇上的第二天。
皇太后在早朝上宣布:
“改年号文明。”
“废皇太孙重润为庶人。”
“刘祚之中书门下三品,赐爵临淮男。”
“中书令裴炎赐封河东县侯。”
封赐刘祎之与裴炎,是感谢他们废皇帝李显而立李旦为帝的功劳。
李旦为帝,皇太后临朝称制,大权在握。
李旦不满意。武承嗣、武三思、宗楚客、宗秦客也不满意。
李旦不满意,有名无实,虽名为皇上,却没有一点权力,说了不算。
二武与二宗不满意,是皇太后有实无名,虽握有大权,却没有皇上的名。
于是,二武就与二宗在私下议论。
宗楚客与宗秦客都是武士彟的外孙子。
武士彟的兄弟之一叫武士逸。宗楚客与宗秦客之母,即武士逸之女,也就是武则天的叔伯姐姐了。如此,宗楚客兄弟是武则天的两姨外甥,与武承嗣、武三思就成了表兄弟。
二武与二宗议论后,意见一致,就去私下找皇太后。
皇太后不知道四人的来意,赐坐后,善于言辞的宗秦客说道:“皇太后,臣等弟兄四人,有一个共同的想法,特来请示皇太后。”
“有什么话,尽管说。”皇太后温柔平和地道,“咱们乃至亲,不用怕,即使说错了,本宫也不会怪罪你们。”
宗秦客见宫女们出去了,才道:“皇太后,今皇上年幼无知,不学无术,无处置朝政之能力,皇太后与其临朝称制,何不废皇上而自代之?”
“妄言皇上之废立,可是杀头灭族之大罪呀。”皇太后声音仍平和。
“皇太后,臣乃由衷之言,也是臣等四人一致的想法,请太后裁夺。”
她想了想道:“你们回去吧。不过,这话绝不能跟外人胡咧咧。”
“臣等知道。”
第二天,一点动静也没有。于是,二武二宗再次来求见皇太后。
宗秦客又说:“皇太后,此乃革李家之命的良机也,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上天赐予,当取不取,悔之晚矣。”
“你们认为可行?”
“可行!”四人齐声道。
“别忙,再等等看,机会失不掉的。”
次日早朝,皇太后宣布:
“毕王上金改封泽王。”
“葛王素节改封许王。”
“哲于均州安置。”哲即废皇帝李显。
“东都洛阳名神都。”
“改年号光宅。”
改官名。
尚书省改为文昌台,设置左右相。
中书省改为凤阁,中书令改为内史。
门下省改为鸾台,侍中改为纳言。
秘书省改为麟台。
内侍省改为司宫台。
国子监改为成均监。
吏部改为天官,户部改为地官,礼部改为春部,兵部改为夏官,刑部改为秋官,工部改为冬官。
……
这是为什么?
朝臣大部分不明白,都感到疑惑不解。为什么改易官名?而且,三省、六部、九寺、五监全改易名?
一为标新立异,二为皇太后革李唐之命张本。
二武二宗有点明白了。
皇太后则十分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