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武皇后施计将长孙无忌、柳爽、韩瑗等人逼死,昔日的元老集团,长孙、韩、柳这些隋唐两代的名门望族,开始纷纷土崩瓦解。朝堂上活跃的净是武皇后的亲信,一个个仗着武皇后的势力,在朝堂上大放厥词,吆五喝六。理所当然地,他们也得到了高官厚禄。
在许敬宗、李义府等人看来,这武皇后可真厉害,她绝不是一个平平常常、简简单单的女人,她耳目遍布,狗腿子众多。早朝时刚刚议的事,转眼她在后宫知道了;她不仅足智多谋,临阵不乱,而且办事干净利落、快刀斩乱麻。真是高,高,实在是高,看来跟着她有前途啊。
这样一来,武皇后就比以前忙了很多。一直到大年初二,武皇后才有空与李治闲谈,武皇后道:想和你商量个事儿,我想回娘家一趟。”
“回娘家?你娘不整天在宫里吗,还回哪个娘家?”李治感到有点疑惑。
“我想回老家并州文水,自从入了皇宫,有二十多年了,我都没回去一次,想回去看看。”
“穷山恶水的。”李治不屑地说,又怕武皇后生气,又搭上一句,“再说,你老家也没有什么亲戚了。”
“那我也得回去看看,”武皇后撅着嘴说,“人说富贵不还乡,犹如锦衣夜行。我如今母仪天下,贵为皇后,就应该回去看看。”
“有哪朝哪代皇后说回老家就回老家的?你现在已经够招摇了,别再折腾了。”
“不嘛,就不,”武皇后撅着嘴,白白的双臂缠着李治不放,非要去文水不可,而且要李治陪他去。
李治听了更离谱了,说:“什么,还要朕与你去?朕乃一国之主,还能随便上哪儿吗?”
“怎么叫随便上哪儿?我想让你陪我祭奠父亲。”
“你越说越不像话了,朕一个皇帝,不能去拜奠。”
“去也不去?”武皇后娇柔地倚了上去,将李治的手放在自己怀里。
李治顿时是温香满怀,双手举着做投降状,连连告饶,答应了武则天的文水之行,李治还自我排解:朕是该出去走走了,下去了解一下民心民情,顺便到皇后的父亲坟前走一遭,又有何不可?
第二天,李治传下了口谕,命令仪銮司将一应事物准备停当。
显庆五年正月,正是农闲还没有过完年的时候,武皇后说动皇上,备上了全套仪仗,巡幸并州文水,随侍的官员兵马,几十里不绝。但见车骑如云,枪戟映日,大队人马耀武扬威,浩浩荡荡行走在官道上。
通往并州的大道,早让沿途官员驱使老百姓重新铺过,干净平整。御车的车轮上裹着一层层软牛皮,车行道上,仅仅有些轻微的抖动,李治和武皇后坐在上面很舒服。武皇后一双美丽的大眼睛,眺望着远处的村庄和原野,只见远远的麦地里,有一簇簇老百姓跪着,朝这里顶礼膜拜。
“娘娘,先到庄里看看,还是先上山祭祖?前面就是岔路口了,请娘娘速给示下。”许敬宗过来问道。
“先上山祭祖。”武皇后手一挥命令道。
大队人马于是在武家庄前的岔路口一甩头,上了村西边的小山子。没走几步,御车停了下来,许敬宗又过来奏道:“前面是上山的台阶甬道,御车不能行,请皇上、娘娘换乘御辇。”
武则天点点头,旁边的内侍宫女们忙搬过小凳子,扶皇上皇后下车。武皇后下了车,整了整衣装,顿了顿脚,眼顺着甬道台阶往上望。李治过来关心地问道:“怎么,坐车坐得脚麻了?”
武皇后点点头,对旁边的许敬宗说:“甬道还有些窄,墓还是有点小,没有高大壮观的感觉。”
“可能事情有些仓促,工期太紧了些,听下边的人说,前天工程才完工的。墓不高大不要紧,等事情过后,微臣叫一些人来,实地勘察,再设计设计,再重新扩建一次。”许敬宗说。
李治望着上面的坟墓,撇着嘴,摇摇头,说:“朕看再修也修不出什么样,小山子太小,简直不叫山,你再弄一个高大的坟墓,大宽的甬道阶梯,肯定与周围的环境不相符,有头重脚轻之感。”
武皇后四下里望了望,惊讶地说:“咦,这人都上哪里去了?”
“你说的什么人?”李治问。
“四邻八乡的老百姓。”武皇后登上旁边的一个小坡上,手在额上搭成凉棚,四下里眺望。
李治也紧跟着上来,率先有所发现,指着四五里路以外的田间地头说:“你看看,都是人,有男有女,有大人有小孩,都穿着老棉袄,都往这边指点着看呢。”
“许敬宗!”武皇后大叫一声。
“臣在。”见娘娘生了气,许敬宗不知道怎么回事,吓得连滚带爬地跑了过去。
武皇后说:“我回乡祭祖也图个热闹劲儿,你让我这冷冷清清的,这是什么意思?”
“娘娘恕罪,娘娘恕罪,臣虑事不周,光考虑安全问题了。”许敬宗趴在地上。
“还不快叫人放乡亲们过来。”武皇后怒斥道。
命令飞快地传达下去,外围的警戒线立即撤除,四乡八里来看热闹的老百姓,一听说娘娘放大家近前一瞻天表,老百姓都欢呼起来,都跳过沟渠,踩着麦地,直线距离,争先恐后向小山坡跑来。唬得负责护卫工作的将领和他手下的人直冒冷汗,不住地回头看皇上和娘娘的脸色。李治皱着眉,显然有些反感,只有武皇后,笑逐颜开,不住地拍着手,咧嘴笑着,对李治说:“他们知道我来,都很高兴。”
不一会儿,老百姓们都已围了上来。山坡上、墓地和甬道两边,站满了密密麻麻的人。武皇后挽着李治胳膊,频频向乡亲们招手致意,每招手一次,四周就传来山呼般的喊声:“皇上万岁,皇后娘娘千岁!”
“皇上。”司仪官过来请示说,“您是先在旁边歇着等着,还是和皇后上去一同祭祀?”
“这还用问,”武皇后抢着说,“当然是随本宫一块儿上去祭拜。”
“这有点有违常例。”司仪官小心地说。
武皇后刚想发火,李治挥手阻止了她,转脸对司仪官说:“朕已答应了皇后,朕就上去吧,站一站就可以了。”
这时,陪祭的四乡八邻的三老四少,群众代表也已召集了,司仪官挺着肚子高叫一声:“奏乐——”乐工们便一齐操动着手中的乐器,一时间哀乐低回,在冬日干冷的山坡间回荡。
武皇后和李治相携着,在司仪官的导引下,沿着平缓的甬道台阶,缓缓向墓前走去,身后跟着一大批陪祭的人们。
路不远,一会儿就到了武士彟的墓跟前。武皇后让李治略微喘息了一下,就按司仪官的安排,和李治一起一个拿香,一个点香。
“叩拜——”司仪官喊道。一听喊叩拜,武皇后一把攥住李治的手,对李治说:“跪倒磕头!”说完就跪下了,同时拉了李治一把,李治腿弯子一软,不由自主地跪了下来,脸却涨得通红,结结巴巴地说:“这……这,这……”
“这就好了。”武皇后紧攥李治的手不放,伏地磕了一个头,这才放李治起来。这一异乎寻常的举动,把所有的人都惊呆人。官吏们面面相觑,用眼神你问我,我问你,想这所谓的“叩拜”,最多不过皇后鞠个躬,皇上点个头而已。虽说是晚辈给长辈拜祭,但皇上皇后毕竟是皇上皇后,按礼循例是不能行跪拜大礼的,但却没承想天下至尊的皇上竟给一个死去的臣下行跪拜礼。官吏们嘴里不说,可都在心里议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