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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板舆

面对全力突围的饭富军,池田信辉并没有以残存不足百人的余部与敌玉碎的执念,看到突前的四五十名甲军跟着一名皓首老将,在武田铁炮队的掩护下冲锋过来,池田队迅速地向山下撤去。等到三百多甲军主力从左寨通过,撤向后山,信辉又带着兵士们向裹胁着六七百轻重伤员的甲军后队衔尾追击。池田信辉的战法极为老练,仅仅八十余人的部下也被分为三队,轮番突入甲军后队,殿后的甲军几番意图反击,但敌人却如同滑手的泥鳅,稍沾即退,着急撤退的甲军无力追赶之下,只得被池田信辉紧紧缀在后方,不时骚扰突击,着实讨厌。

后队的池田信辉在兵力不足之下,只能对撤退的饭富队起到牵制的作用,而早就阻拦在妙名后山的森长可的四百军势,也难以阻拦一心突围的饭富军。虽然森队的军力和饭富军三百主战力相比,人数还占上风,可妙名后山下山的道路不下四五条,处处设防却处处兵力不足的森队自然难以阻拦聚合了全部主力的甲军,而稍做权衡后,森长可下令将兵力主动收缩,四百军势分成左右两部,让开中央大道让甲军逃过,而森队两部则从左右两翼向饭富队夹击,和后方衔尾追击的池田队遥相呼应,倒是符合兵法“围三阙一”之道。

“真是高明的计策啊!”坐在八名士兵肩抗板舆上指挥军队撤退作战的饭富信昌面色凝重地心中叹服。如果换了普通的军势,仓皇逃命的军士们一定争着从织田军空出的缺口奔逃,队列散乱、毫无抵抗之念的己军会被有序追击的织田军轻松屠戮,可自己麾下的士兵们,可都是跟随着内藤修理大人南征北讨的百战精锐啊!他们所向披靡地打过无数胜仗,可艰苦的恶战、败北的经历也并非没有过,撤退战作为战斗中最艰难的一环,每名林军军士都以自己的鲜血或僚友的性命换得了宝贵的战斗经验,那就是越是撤退之时,越是要大军聚合在一起拼死战斗,一旦各自分散仓皇逃命,那么性命从那一刻开始就交托在敌人的手中,各人只能听凭神佛的安排,生死由天。

“油川队左转,回旋突击敌军右翼,十五步后回撤!”

“安中队退下休整,井筒队上前警戒!”

“伤兵队加紧行进,镰原队支援后队,中川,调三十挺铁炮于前方二十步外准备进行狙击,目标敌军将领,步兵队准备突击!”

“……”

叹息归叹息,肩负着千人性命的信昌,双眼冷静周详地扫视着激烈的战局,挥动着手中的军配,口中命令却一刻不停地通过使番传达给各队步兵队长。池田队和森队已经会合,近五百的军势对饭富队后尾发动连绵不断的激烈攻势。原本在后队的武田伤兵们,此刻已赶在军列的最前线,后方是三百七十多名甲军,在信昌的亲自指挥下,七支步兵队在足轻队长统领下,或是就地抵抗,或是乘隙反击,边打边撤。

织田军依靠兵力的优势,几次试图分兵从两翼绕到信昌殿后部队后侧,却被信昌下令全军反身冲锋,突击森长可和池田信辉马印将旗之所在,硬是令得二将不得不集合全军之力护卫住本阵。信昌却乘势虚晃一枪,回转板舆,全军疾走,等回过神来的织田军赶过来,却又是一番缠斗。如此打打走走,依靠精锐而有序的林军将士,信昌硬是以劣势兵力牢牢地将敌人挡住,且战且退。

从山脚下到撤向清井田山口的平原约有五里之遥,此刻饭富队撤退不过一里半左右,却和织田军进行了十九次激战,最险恶的一次森队的死士甚至突入到信昌本队附近,不但亲卫使番尽数投入了厮杀阻截,连抗着板舆的军士们也被迫将信昌放下,拔出刀枪,拼死作战。饶是如此,仍有两名森队的勇士顽强地冲到信昌的身前,大腿被刺穿的信昌无法移动,虽然以铁炮击毙了一名敌军,可剩下的一人发出野兽般的嘶喊,近乎嚎叫般的疯狂大笑着,满是鲜血的面庞狰狞狂喜,高举着长达四尺的野太刀对准信昌额头力劈下来。

“当!”来不及拔刀的信昌只来得及将手中的铁炮举起招架,一声金铁交鸣的巨响,精铁打造的铁炮竟被太刀砍成两段,可原本要夺取信昌性命的刀势也应势偏开,只在信昌的右肩削过,一阵钻心的剧痛,信昌右肩的铠甲连同皮肉一起被削下,隐约露出连泉涌的鲜血也掩饰不住的森然白骨。

“主公!”外侧的战团处传来一声惊叫。

剧痛难忍的信昌差点昏厥过去,可军人的倔强意志使他硬是咬破唇齿维持住神智的清明,看着眼前的敌人不甘心地再度举起野太刀,信昌猛地用左手将半截铁炮枪身向敌人的面目砸去。早已杀红了眼的敌人竟不躲不闪地被砸中鼻梁,顿时面部鲜血狂涌,微微晃了晃,摇摇头脑醒过,怒气冲天的咆哮着:“无耻,身为武士大将,竟然使用飞行道具!卑劣者,受死吧,你的首级,由我福富平次贞……唔哦……”

没等敌人将名字报完,鲜红的长枪枪头透过其背脊,从其前胸心脏部位突出。死不瞑目的森队勇士重重地前倾倒在无法躲闪的饭富信昌身上,被压动伤口的信昌痛苦地呻吟出来,若不是赶来救援的中原兼久将手中长枪抛在一边,急忙将信昌从敌人的尸体下解救出来,饭富信昌大有可能极不名誉地被敌人尸体压住因失血过多而死。

“……主公、主公……”中原兼久焦急地扶坐起信昌,看着信昌疲累地微睁双眼,血泽凝凝也掩映不住大量失血的苍白,竟还有余力勉强挣出一抹笑容。

“放心吧,只是皮外伤而已……倒是你,情况倒真不妙啊……”

饭富信昌虽然左腿洞穿、右肩重创,但只是暂时失去行动能力加失血过多身体虚弱而已,并无性命之忧;倒是中原兼久,适才混战时,身中四五处创伤,虽然都不是致命的伤口,可持续激战没有空隙包扎止血,使得中原兼久反倒面苍如纸、气息紊乱,连扶起信昌的双手,也一直微弱地颤抖着。

招呼来两名轻伤的士兵过来帮助中原兼久和自己包扎止血,信昌扯开挂在板舆上的水囊,咕哝咕哝地连灌几口,清润了干涸欲裂的口喉,也清醒了昏沉的大脑。

环目四周,身后的伤兵队只留下轻伤仍有一战之力的十几名兵士支援殿后部队,其本队早已又行进了约一里之遥,再有一刻左右时间,就能安全进入清井田武田本阵区域。而信昌麾下的兵士们依旧紧咬牙关,以自己最后的气力和意志,阻截住织田军的追击!

由于交战双方虽是久战之后的疲敝之师,但一方是武田名震天下的四如精兵,另一方乃织田肱股大将的近侍亲卫,两家精锐其激战的惨烈度远超常人所想象。寻常的刀砍枪刺已不足道,即使手中刀折枪断的士兵,往往抛却手中的残刃,绝望的大喝一声,不躲不避地迎着杀来的敌人,猱身扑上,双方的士兵混杂在一起扭滚扯打着,人如野兽般抓掐着对方的面部要害、死命胡乱咬着敌人的皮肉,抑或以头撞击着对方……战斗到了这一地步,一切人类的礼仪文明已消失无踪,所有人都杀红了眼、血冲天灵,只剩下兽性的本能,撕杀着眼前一切打着不同靠旗、穿着不同颜色具足的生灵,间中还有一些士兵的靠旗在混战中遗失、具足被鲜血泥污弄得难以辨识本色,而被同伴误杀的惨事!

被利刃一击毙命的士兵是幸运的,他们虽然永沦黄泉之国,但归属了月读命之后,这些生灵不必再忍受世间无尽的苦楚,倒也走得安逸;而那些肢残体断、身受致命之伤却一时间无法断气的将兵们,只能痛苦地在血泥之地上翻滚蜷动着,无论是大声哭喊惨叫还是微弱呻吟着,没有哪个人不在内心呐喊:“不、我不要死!救救我!”

或许,在痛苦呻吟和对死亡的畏惧双重折磨下,这些适才还英勇战斗的武士步卒们,可能会对加入了这场修罗屠场般的死斗而心生悔意。他们可能忆起家中年事已高的父母、倚门牵挂的妻子、承欢膝下的子女,无论是高贵的武门还是贫贱的农夫,其天伦之乐都是一般的扣动人心。抛却了人世间无尽的欢乐,却将鲜血无谓地抛洒在这异乡的土地上,虽说军人一旦出征,就应忘却家庭和自身的性命,但此刻,即将辜负家中亲眷苦苦的等待盼望而堕入比良之坂的这些将死之人,即使可以成佛,也难以遣去心中的不舍和憾意吧……

将死之人忍受着双重的痛苦和悔恨,而依然生存的人们依旧在互相残杀着,无数穿着草履的大脚在倒下的将士身上胡乱践踏着。无论是甲军还是织田,双方的阵容都快速地稀疏下来,饭富军依然可以站立的军士不足两百之数,而织田队中,池田信辉只余仅存的十五六个亲随,而森长可的四百军力,还有力气举起刀枪的也只有一百七八十人。如果战斗再进行一刻的话,那么饭富信昌的军势,将要被全部葬送在这三河的荒野上,虽然森和池田也势必作为陪葬肥沃这异乡的土地,但他们的背后还有正一路灭火而来的蒲生、不破队,还有一直坐镇连子川西岸毫发无上的织田信长直属军在默默等待战机啊!

绝对不能这样硬拼下去了!

信昌苦心孤诣地将阻截的阵势向中心微微凹下,引诱森队的军士如溃堤般潮水般涌入凹下的半圆。虽然仅是简单的变阵,但在军势处于殊死缠斗的状态下,要想将部队后撤而不引起战列的崩溃,却耗费了信昌全部的心力,但依然有三次,乘势冲击的森队几乎贯穿甲军的队列,全靠作为最后机动兵力的使番近侍队挡了下来。

信昌的变阵虽然幅度较小,但依然没有瞒过森长可的眼睛。这位被织田信长所倚重的年青大将并非全靠父亲的功勋而成名的,自幼追随父可成殿征伐的长可,纵在乱军中也及时发现了甲军的异样。

“快退回来,这是陷阱!”森声嘶力竭的大声喊叫着,但乱战中,杀红了眼的将兵们根本没听见森长可的命令,依旧本能地涌入甲军后撤留下的空地中,在森醒悟过来,派出所有的近侍使番到前线将一个个步兵组头和队长强召回来之前,二十步方圆的空地间已挤满了织田的将士。

“就是这个时机!前排士兵蹲下!”随着信昌一声暴喝,身侧的十多名近侍同时大声呼喊着“蹲下!”“蹲下!”十多人的同时呼喊,即使战场上的厮杀声也无法掩盖,得到讯号的甲军各部队长同时蹲坐在地,而周围不明就里的士卒也在长官的暴喝下,稀里糊涂地连砍来的刀剑也不管,或坐或跪,跌坐下来。

“一番众,开火!”信昌左手的军配轻轻挥下,位于其身旁的十三名早就瞄准好的铁炮众点燃火绳、扣动扳机,“砰!”“砰!”连声巨响,如同岩石崩塌一角般,密集的森队人丛立刻倒下了外围一排!

“二番众,开火!”跌坐在信昌左翼的十七名伤兵,其平端的枪膛火光闪现。他们都是身负轻伤的铁炮众,虽然没有能力挥刀作战,但扣动扳机的气力还是有的。

两轮射击,密集在一起的森队使得甲军的铁炮弹无虚发,瞬息间倒下了三十多名军士,隆隆的铁炮声将沉浸于血腥杀戮的织田军震醒过来,一时愣在当场。还没等他们做出下一步决断,信昌不给敌人些须思考的时机,大声下令弓箭队对敌进行漫射。

原本饭富军的编制中有一支两百五十人规模的弓箭队,但从妙名山一路激战下来,弓箭队长连同麾下大半军士都或伤或死,此刻信昌是让近侍芋川鸢之助担任弓箭队长,集合了近侍使番中会弓术的将士,三十多张藤弓呼啸出十五把长的箭雨,划出夺命的弧线,飞坠到森队当中。

“啊……”“救命啊……”

织田军中惨叫不绝。如此近的距离之下,仅穿着了单薄的御贷具足、头戴阵笠的织田足轻们是无法抵御飞驰呼啸的漫天箭雨。自天而降的箭矢贯穿竹制的具足,贯穿了兵士的肢体,虽然大多不是致命之伤,但钻心的巨痛和泉涌的鲜血令适才还杀红了眼的军士一下打回原形,受伤的人或是蜷缩在地痛苦呻吟,或是死命抱住身边的袍泽,苦苦哀求“救救我、救救我……”

饭富军的猛烈铁炮虽然威力巨大、其轰鸣巨响令人色变,但其仅昙花一现即沉寂下来,而连绵不断的弓矢则不断在织田军中制造着流血,伤兵的惨叫令其余军士心惊胆战、战意消沉,制造着大范围的恐慌。原先奋战之时的气力一时间尽消逝得无影无踪,长途跋涉的腿脚蹒跚地躲避上方的箭雨、却疲累得怎么也迈不动冲锋的步伐,而沾满鲜血的刀枪又是异样的沉重,其刺鼻的血腥令久战劳饿的将士们反胃欲呕。

“弓箭队压制射击!步兵队快冲上去啊!还傻站着干什么!”

森长可心痛自己的部下,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呼喝作战,可士气大挫的织田军虽然又拿起刀枪,但他们面对狞笑着的甲军如林的枪阵,却面面相觑,每有哪个不爱惜自己的性命,少数英勇的武士凶悍突击,却被舔着唇上鲜血、眼中射出嗜血光芒的饭富军乱枪穿刺!

头顶有夺命的箭雨、面前有地狱般的枪阵,等到装填好枪弹、点好火绳的武田铁炮再度轰鸣之时,苦战至今的森队士气终于跌到谷地。随着饭富信昌军配轻轻挥下,早就被一直撤退挨打而憋气满腹的林军将士们,面庞上泛着难以形容的亮光,如出柙之兽般猛烈狂野地冲向森队,虽然只有区区一百五六十人,可其气势纵千军亦不能掩盖!

森长可绝望了,年轻的勇将望着眼前,己军的士兵被气势凶悍的甲军所震慑,一触即溃!明明双方兵力仍在伯仲之间,可已被甲军打怕了的织田军,根本没有抵抗的念头。是啊,从森队出阵伊始,先是在妙名山下为救援池田信辉而被甲军步骑联合挫退;重整旗鼓绕道妙名后山,却又与甲军马队遭遇,虽然艰难击退不过四百人的骑兵,己军却损失近千之众!等到妙名山顶的强敌终于不支撤退,本以为可以捡一个大便宜的追击战,却变成胶着难分的血腥死斗,优势兵力犹自接二连三的苦战无功,使得自森长可以下,森队将士面对兵力相拊的甲军悍勇精锐,根本没有一丝能够战胜的信心。

“长可大人,还是先撤退吧……”额头包扎着白布的池田信辉满面痛楚之色,本以为可以追击战洗刷自己败阵的污名,没想到却又吃了如此难堪的败仗!但身为年长者,必须安抚年青气盛的僚友。伸手制止森长可拼却玉碎决死一战的念头,池田信辉沉痛地劝解:“……主公此次作战,是为了消灭武田主力。眼下我们纵然与敌偕归于尽,也不过损敌一指而已;而如果我两人的首级被敌人得到,会大大打击我军士气,对决战不利!身为臣子,纵然身负污名,也要为主公尽忠。长可大人是主公青睐的英杰之才,保留有用之身,才是效忠主公啊!”

终于,无论森长可愿或不愿,甲军步卒已冲到不足十步的距离,如果不想被敌人生擒的话,也只有撤退一条路了。在近侍的掩护下,森长可、池田信辉安然无恙地摆脱了甲军的追击,辗转狼狈地撤回织田本阵领罪。一心回归本阵的饭富队也无力扩大战果,仅仅是击溃了森队的抵抗,连俘虏也没带上一个,只是将伤员和缴获的森和池田二将军旗马印带上,稍稍整队,加紧向清井田方向行进。

摆脱了尾随的敌军,还顺带打了一场小小的胜仗,总算不用狼狈地逃回本阵被同僚嘲笑,林军将士都笑容满面,久战疲累的身躯也不怎么沉重了,踏开半人高的野草,踩着松软湿滑的土地,大步流星的向本阵前进,虽然要照顾伤员而前进速度稍慢一些,但最多两炷香的时间,大伙儿就可以舒服地躺在本阵后方的草地上,喝着清冽的溪水,吃着清香的竹叶饭团,好好休整一番了。

被士兵抬着前进的饭富信昌更是显得轻松许多,虽然身负两创,但包扎过的伤口仅是一阵阵抽搐作痛,犹有余情抬眼望向地平线附近的遮山蔽野的红色,那如火般跳跃的旗帜令信昌望之心旷神怡,信昌甚至可以望见两里外那守备大将的九连曜之旗。

“是原的旗号!”原隼人昌胤身为阵马奉行,一直是侍奉武田胜赖左右的亲卫大将,此刻被外放到前线阵地,看来中军坐镇的武田信廉和马场信春两位大人,还是对胜赖殿下有所防范啊!

上下不和,各自猜疑,如此一战,真是前途艰难!

遥望左右,甲军两翼阵地前,人喊马嘶,旌旗摇动,战做一团,显然是追击一条大人和小山田大人的织田德川军对上了从本阵中出来接应的武田军,而且看两军旗帜不断向西移动的情势,还是武田占优。苦笑一下,信昌不禁有些自哀自怨,看来胜赖公一系对自己的愤恨仍深啊!如果适才有一支兵马上前接应,哪怕是稍做接应的姿态,这撤退一战也不会打得如此艰难。

看看远方的伤兵队已经进入了武田军守备范围,一小队守备士兵出来接应了伤员回归本阵,却没有一骑迎向自己,信昌无奈地习惯性想挠挠头,却牵动了右肩的伤患,痛地他一咧牙,但转即咧牙的动作僵直住了,身侧的近侍正在暗自偷笑主将不雅之形状,信昌却沙哑着嗓子、低沉干涩地一字一顿吩咐:

“全军左转,排战行,准备战斗!”

苍莽的原野上,如飞而来的三四百棕色具足、白地木瓜靠旗的骑兵,成散线自西北向宛如一颗遗落在大地之上的小石子的饭富队包抄过来。这队羽柴骑兵早就赶到了妙名后山附近,却远远地下马隐蔽在树林杂草之中,直到森队和池田队军铩羽而归,大将蜂须贺正胜才下令攻击。

“呵呵,这可是你们自己没本事啊,现在敌将首级就让我等来拜领吧!” 远远地爬到树梢眺目观战的蜂须贺正胜对甲军战力颇为惊异,对武田本阵迟迟不派援军接应撤退的孤军的古怪行为也惊疑不定,“难道是诱敌之计吗?”但等到织田军败走,惨胜的甲军孤军仍然得不到本阵一兵一卒的接应,老练人生的蜂须贺正胜恍然大悟地惋惜感叹,原来真的是被当作弃子的孤军啊!

眼看甲军残部缓慢移向清井田武田本阵,蜂须贺正胜按奈不住内心的渴望,虽然月星曜家纹的饭富家现在没听说有什么名将,能够击退前面四番队攻击的敌将,绝对不是泛泛之辈!如此的首级,才有夺取的价值!

“全军上马!突击!”

早就在一旁观战、兴奋得摩拳擦掌的羽柴骑兵纵马飞跃。平原之上,两三里的距离,对骑兵而言不过瞬息而至,以四百骑兵冲击不足两百的步兵残余,不过是砍瓜切菜般的容易;即使武田本阵有接应出来,凭着骑兵来去如风的特性,等甲军援兵到达,羽柴军早就扬长远去。这也是蜂须贺正胜打得如意算盘。

明明已经胜利了,眼看就能得到僚友英雄般的欢呼和丰厚的奖励,却一下又要面对不可避免的败亡。如此巨大的反差,即使是坚毅如林军将士也悲愤得睚眦俱裂,却又万念俱灰,不由自主地,众人都将目光投向奇计迭出主将。

饭富信昌的心情反而平静了下来,无论如何,即使此刻丢下伤员亡命奔逃,精疲力竭的众人也无法在骑兵赶上前逃到清井田本阵。看来今日,注定是自己命丧于此了!

倒也不错啊!信昌甚至唇角微微翘起,自从十年之前的变乱开始,被迫遁入空门的自己就一直寻找着最后的归宿。孑孓一生,无牵无挂,身为军人,战死沙场应该是最好的选择。

看着部下都寄托着无尽希望的目光,信昌心生一丝歉意,摆手示意侍从将自己放在地上,顿时,一百七十三名刀折铠残、血战余生的勇士,都静寂下来,聆听信昌的话语。

“……木瓜旗,是织田家羽柴筑前的部队……我等现在的状况,无法抵挡骑兵的冲击……这一仗,没有获胜的希望……”

信昌低沉的话语诉说着残酷的现实,但早就有所觉悟的士兵们没有什么骚动,只是静静地等待着下文。

“但是,”信昌的声音逐渐响亮起来,原先柔和的目光变得坚毅起来,“大家都是尽力作战的勇士,你们的作为,已足够令‘林’之战旗威名更盛,武田家将以你等勇士为荣,不要将宝贵的性命白白浪费在没有胜算的无谓战斗中!赶快撤退,我将掩护你们!”信昌忍住钻心巨痛,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左手擎出配刀,自幼严格的训练,使得他左右两手都能熟练地使用兵器。

“大将!”众人一阵低呼,信昌的大腿伤口又渗出血迹,近侍兴津十郎兵卫安元上前搀扶,却被信昌一手打开。

“大家都战斗得很英勇!能走的赶紧走!……前面的道路就是地狱,要跟我的到前面来。”说罢,信昌又歪歪斜斜地坐倒下来,阖上双眼。

没有一个人离开,即使是负伤的战士也扶住身边的僚友,拄着刀枪艰难而倔强的站直了腰身。白发变成红发的老将岩手信重哈哈大笑,盘膝坐下,抽出断折了锋刃的配刀,一边擦拭一边喃喃:“我老了,也累了,可没有力气再跑了……”中原兼久伸出左手,用护铠擦拭了一下眼睛附近的血圬,年轻的面庞竟露出略显稚气的笑容:“主公,听说羽柴筑前是个猴子一样的人,如此奇特的首级,就让我们一同检阅一下吧。”

“哦呵呵呵哈哈哈……”睁开双眼,环顾左右,都是一幅明悟了的决心面庞,沉寂片刻,信昌蓦的爆发出连串的大笑,甚至笑得咳嗽起来:“……咳、咳……呜恩,都是一军的傻瓜啊!好,目标是羽柴秀吉的人头,即使一步也要接近他!明白了吗?”

“噢!”全军发出低沉而有力的呐喊,原先的八名近侍立刻猫下腰身将板舆抬起。

“好,出发!”信昌军配挥向前方,两百步外,成线状散布的羽柴骑兵,正撼动大地冲锋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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