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说过啊!”吴语实在受不了背后被黏糊糊的东西搭着的感觉,“老史你稍微来点儿正常的出场方式好不好!”
“这件事是确实和我们有关,才会接下的。”史来穆放下东西。出租屋的客厅本来就不大,箱子和书一摆,更是显得狭窄了。
“你放暑假了?”吴语看这阵势,问道。
“对,很多事情可以专心完成了。不过我晚上要安排几次家访,还得带高一年级的新生出去军训,时间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多。要是什么线索都找不到,那就委托你了。”史来穆脱下西装外套。天很热,穿着三件套的他还是一滴汗都没有流,也许和这种生物根本就没有汗腺有关。
屋里的空调开得很足,两位租客好像并不担心电费问题,但吴语还是觉得口干舌燥全身发热。
他要跟着一条龙去找线索?
还要开打?
除了能在不砸晕自己的前提下扔几本书,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还能帮啥忙?肉盾还是诱饵?
后者的可能性明显比较大……
“先别想了哦。”肖骆离拖着他到沙发上坐下,“我中午还得先去找几个同族问问,看有哪些事情需要我们共同完成的。对不起啦,你们吃一些外卖?”
“等等你要去哪儿?没车——”
“他会飞,你忘了?”史来穆拦住了吴语向前伸出的手,“你要是想着吃,我现在就给外卖店打电话。要是想着肖骆离的安全,他的实力你也看到过了。”
“我当时还真心单纯地以为,他就是个温和的男护士啊!”吴语几近抓狂,“你们什么时候决定协作,什么时候决定要开打,怎么都不和我说一声!”
“你前几天不是忙于给庞贝求医问药么?我们如果再来打搅不是让你分心?”史来穆还振振有词。
“那也不能让我一点儿准备也没有啊!”
“我早就说过。”史来穆看着吴语的脸,两条触手轻轻覆在他的手腕上,“相信你的直觉,相信你的判断。‘调查者’只是配合,不会有太多危险的。你——好像为以前许多虚惊耿耿于怀?”
“那可不……”
“就算不相信我,你也应该相信肖骆离,对吧?”
这确实是能安抚人心的话语。吴语不能不佩服,史来穆在劝人方面依旧有着人民教师的天赋值。
尽管反复强调了安全性,到了临出发的时候,吴语还是无法淡定——
可能是配发给他的装备看上去来路不明。
“这是‘有关部门’给你特别配发的。”史来穆讲话时还是两手空空,但随着他手掌的舒展——像一团被揉搓过度的橡皮泥被碾成饼,又像是卷曲的青蛙舌头吐出来。总之在夏日粘稠的热浪中,软绵绵的肢体显得有些恶心。
而在肢体中包裹着的,是一件T恤。
老头款,纯白,圆领。
“这……啥?”吴语甩着覆在上面的粘液,还拿起桌上的纸巾用力抹了几下。可是无论他怎么擦拭,粘液仍旧源源不断地从老头衫的内部涌出来。
“穿上它,你会觉得很安全。”史来穆意味不明地笑。
“你就……好歹给我一套西装呗,热死我也认了。”吴语当然能轻而易举地明白,这件T恤是用什么制造成的。
“那可不行。我的西装很贵的。”史来穆一向对钱不太在乎,这话经他说出来,别扭极了。
可别扭也不能成为吴语拒绝的理由。他还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儿,两条触手便像小孩子抽陀螺似的把他拧得团团转,脑袋直发昏。T恤在旋转间被强行套在了他的躯干上,说来也怪,看上去尚有些形状的T恤,一沾到他身上,就变得怎么捏也捏不到,怎么瞅也瞅不着了。只剩下黏黏糊糊地贴着皮肤的触感,有点像小时候摸过青蛙表皮时的冰凉。
“可不要小瞧了这件衣服。”史来穆满意地看着装备完成的吴语,“能让我用上本族最强辅助工具的,也只有你了。”
夏天穿着不会热倒是……吴语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
“这衣服脱不下来的?”他在背上搓了搓,燥热感确实减轻不少。
“你需要还给我的时候,告诉我一声就行。”史来穆打开夹在教案中的一个牛皮纸袋,“先看看暑期任务是什么。”
“不就是犯罪嫌疑人在精神病院里离奇死亡的事儿么。”有肖骆离预先铺垫的心理准备,吴语也算对答如流。
史来穆却并不觉得这件事轻松。他从牛皮纸袋里倒出几张照片,眉头一锁:
“看来你又得去拜访一位老朋友。”
吴语探头看过去,照片应该是当时案发现场的资料。那变态编制的挂毯占了一大面墙。
“这该有多少小孩儿哟……作孽……”他摇摇头。
“但是调查过后,真正遇害的孩子只有三个,其中一个当年还及时抢救回来了。”史来穆虽然也不忍多看,还是讲出了另吴语惊讶的事实,“当年报纸上说的多名孩子遇害,虽然真相并不影响量刑,却是着实夸大其词了。”
“那这头发……”
“普通人类小女孩的头发,才不可能编那么长那么多的毯子。”
吴语看着照片上的挂毯,虽然拍摄角度并不太好,还是能看得到熟悉的光泽。他的手仿佛又感到了一阵刺痛。
“难道是西弗的头发?”他对区中艺术节的事儿印象太深了,想开个玩笑缓和气氛,“那可真够他喝一壶的嘿!你不会又让我们去找森林与和平之神吧?我可不想去见那位暴躁的小伙子。要是被他再打一顿,我坏了没事儿,你这衣服坏了我还得赔呐!”
“事实上,”史来穆并没有开玩笑的意思,“这次的委托是由龙和‘神’们共同提出来的。”
“重量级……”吴语只能发出这样的感叹了。他记得当时及时闯入并处理了事件的齐呓提到过工匠保存头发的事情,也许在那之前,真正的西弗就已经死了。不过……
“也不对啊,一个人怎么能杀掉‘神’?”他问道。
“那应该不是真正的西弗,也许只是个寄居的躯壳罢了。”史来穆解释道,“上次给童尚言那些‘收集者’帮忙的时候,你应该就已经了解到,有些东西是需要附着在人的身上,才能具有生命力的。精神病很有可能也是个幌子,说不定犯罪嫌疑人早就感觉到那些头发的异常,才因此被塞进病院里的。另外——那个被救回来的小女孩儿,也有一定的龙的血统,否则不可能轻易抢救回来。”
“那他被莫名干掉了,不是大快人心么?”吴语不解地问,“既然两类超自然生物都恨他恨得牙痒痒,为啥还要追查他的死因?”
“问题就在这里。”史来穆将照片收进牛皮纸袋里,“他们当年为什么支持那个变态进病院?”
“我想想……”吴语的脑子里一时间涌入了大量监狱和精神病院相关题材的作品,“封口是肯定的,息事宁人么不太可能,难道是‘有关部门’又介入其中了?”
“这才是保护物种之间关系平衡的最佳方式,在病院里折磨心灵,不损毁肉体,也避免他们与人类开战。可是能让那家伙离奇死亡——”
“有什么人早就知道这其中的内幕!”吴语抢着说,“知道的人越多就越不利于稳定,以至于要动用李睿这种历城公文高手去宣传部……”他突然又想起来什么,问道,“李睿不在这儿帮忙,咱们的战斗力是不是更有限了?我们还有肖骆离,对吧?对吧?”
“他们还是有区别的。”史来穆似乎在寻找最佳措辞,“肖骆离在必要的时候可以杀掉对手,李睿不能。”
“我去收拾一下店子……”吴语感到情况不妙,想暂时开溜清醒头脑……
史来穆的手在他的衣领上轻轻一提:
“吴老板,我很遗憾地告诉你,现在大概跑不了了。”
“我就是个助手,助手——”
“有些图像,我也不确定该不该给你看。手机给我一下。”史来穆伸手,说道。
吴语在好几年前就见过这种表情。那天他打开门,接过父母双亡的讣告,送讣告的人是谁呢?……记不清了,唯有表情刻在他记忆之中,再也没有办法抹杀。
史来穆已经将手机对着镜子,穿过看似坚硬的玻璃,熟练地操作起来。手机在这个超自然生物变化成的男人手里,确实是一件不得了的工具。如果自己和史来穆有同样的能力,手机也许会变成改变世界的武器。像是沈慕,那个经常暗中使坏的软体生物。按照反派在各类小说中的定律,他也极有可能是本次事件的主谋——这要是猜错了该多好啊!有了那样的能力,真是做什么事儿都不足为奇。
他偏偏和一群喜欢过安定生活的超自然生物打成一片。
是他奇怪呢?还是大家都奇怪呢?
亦或是物以类聚?
“好了。”史来穆将手机交还到吴语的手中,指着镜子,“这些东西是裂缝张开的时候,‘有关部门’通过区中门前的安保摄像头捕捉到的一点点内容,因为和你有关,他们允许我给你看,说是会起到些积极作用。”
“他们是要玩儿激将法还是怎么着?”
“我个人觉得不太像。”史来穆沉沉地摇着头,指着镜子问道,“你当真要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