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你还是得多加小心。”史来穆提醒说,“之前的所谓献祭,还一直都没有过实际行动。我们还无从得知,沈慕会在何时何地用哪种方式完成他所谓的‘献祭’,况且又是在过去的时间。”
然而吴语更关心另一个问题。
“穿越时空的第一件事,不是应该确定身处的具体时间么?”他迅速走到沙发旁。那里应该有一个报刊架,最上面堆着的总是当天的报纸。看到日期,他就能判断时间,再和史来穆一起想出对策了。
“这天我一定不在家。”他笑着说,“要不就真的撞见自己了。”
“这天我也不在。”史来穆说,“隔壁没有声音。”
“说到这事儿哎!”吴语想起件事儿,“你租我家房子又不是一年两年的事儿,为啥之前从没听过隔壁的动静?”
“因为我很忙。”史来穆居然说得很轻松。
“忙的话不是动静更大么?”
“我一般是出外勤的。”
“你不是白天还得上课……”吴语对史来穆的充沛精力感到佩服。
“那时候是金牌调查者,事情多,自己也喜欢,而且搭档——”史来穆说到这时候,突然又停住了。
吴语知道那位笑得像阳光一样的年轻人叫颜大立。他无法企及阳光普照的微笑,因为他的白色头发根本就不适合在阳光之中沐浴。他走向报刊架,想从那里找到一些适合指导行动的线索。这就好比是玩密室逃脱前需要先定位——说起来新开的密室逃脱还没办法找人去玩儿呢……
他收起乱七八糟发散开来的思维,伸手在几本旧文摘杂志里找着。
报纸居然却一份都不剩。
“我以前倒是有卖废品的习惯。”吴语自嘲道,他并不慌乱,实在不行开电脑看看也可以。
他伸手摸向沙滩裤口袋,里面放着5S手机,也不知能收到信号不。如果是穿越到有4G信号之前的时候,刷微博微信肯定不够快。
最后他选择了看一眼墙上的挂钟,指向十点十五分。
“看晚间新闻。”还是史来穆反应快,抓起遥控器按开电视机。两个熟悉的面孔交替播报着听起来都差不多的新闻。
吴语真后悔为啥没有养成按时看电视的习惯,至少能记记各种出访会见的时间,这样不至于看所有新闻都像是昨天的事儿。电视开得稍晚了一些,角落里显示的时间也没了,直接切到外国人民水深火热之中。之后又说了一场篮球赛的比分,可惜依旧不是他这号死宅能记得住的有效信息。
“你……记得这比赛是啥时候打的么?”他求助于史来穆,可软体生物也无能为力。
“别慌,下面会显示日期的。”史来穆安慰道。
“我试试地方台。”吴语深感自己的记忆力之不靠谱,想换点儿线索找找。家里的电视频道设置没变过,他也就轻而易举地找到地方台看起来。谁想新闻依旧不给他面子,不是某街道发生盗窃案就是某小区邻居大打出手。
地方台新闻播了五分钟,仍然没啥线索。
吴语打了个大哈欠。可下一条消息就让他将张开的嘴立马合上。
那是本省第二天要举办的一次漫展,嘉宾中有一位日本著名声优,售票火爆。新闻里提醒市民有序入场,注意安全等等,还采访了活动的主办方……
采访的内容,吴语一句都没有听进去。
“居然是……这一天。”他小声地说。
他无时无刻不想着这一天再重来。在他没有哀伤或有过哀伤的时刻,在他见到或没有见到故人的时刻,在他怀疑和并非怀疑的各个瞬间。他敢想的脑袋寻思过一次又一次,但每次都无法与真实相联系。
现在他最不希望的,就是迎接这一天的到来。
那是他父母要出远门的前一天晚上,也是他有机会最后一次见到父母的那天晚上。
“你还好么?”在呆立着的时候,史来穆的声音似乎从很遥远的地方飘过来。
“当然不好,很不好……”吴语下意识地回答。
那天晚上,他确实不在家。省城有个漫展,一票难求,大学时难得交上的一个朋友——也只是有点头之缘的土豪外加死宅一枚——在网上问他要不要去。论文答辩前几天刚刚结束,大学生活也走向了尾声。大家都早早地准备好了踏入工作岗位,只有他还在面试后的沮丧中过日子。既然有票,又能暂时脱离被落败包围的低气压,他便答应了。
本来那天他该在家,为了准备这展子早早地跑朋友那边去蹭住了,聊得太开心也没给家里打过电话。他觉得要是裹严实来cos个披着绝地武士长袍的外星人,别人肯定不会施以异样的眼神了。事实上那天他啥都没准备,就是个可去可不去的酱油党。他连买周边的钱都没准备好,在展子上一通乱逛后就回家了。
“本来以为还能在省城搞点儿周边卖钱呢。”他向史来穆说,“直到回家也没发现商机,只能老老实实卖书去。”
回家没多久便传来噩耗,此后他就永远地将工作地点锁定在了历城这个位置上。
有些事,就是这样说不准。
可父母为什么还没有回来呢?
吴语在回忆里努力扒出些细节,编织起内疚的情绪。这些情绪不巧全染上了脸,
“我觉得这一天并非偶然……”史来穆托住下巴说道,“除了这个时间点,更重要的是……”
在两人都愁眉不展时,门口的钥匙声响了起来。
拎着大包小包的父母亲走近门,看阵势一定是去超市大采购了。
“小语,你不去漫展了么?”母亲看到站在客厅里的两个人,并没有先质问陌生人的身份,而是直接问儿子,想必把史来穆当成了他的那位省城高富帅。
“啊,不去了,同学要一起过来玩玩。”吴语顺水推舟。
“其实还是要去的,我们只是回来拿点儿东西,明天一早坐头班动车去。”史来穆感觉到吴语的语气中略存眷恋,赶快换了个说法,“今天麻烦你们真是不好意思。”
这会儿,人民教师倒显得十足像个初出茅庐的大学生,那一身常年不脱的西装也看起来像是个卖保险的业务员。
“下次先给我们打个电话。”父亲看起来比再次回归时平静很多,没有了被洗脑时似有似无的戾气,只是亲切地唠叨一下。
这让吴语很是受用,而且他明显表现得快要哭出来。
“爸,妈。”他极力掩饰自己的表情,“明天你们要出远门么?”
“对,我们也出去散散心,到你小姨那儿去玩玩。”母亲说。小姨家里在离历成一百来公里的县城里,是个小有名气的风景区,也是一条运输要道,来往的卡车不少。
吴语想到在那段回忆中出现的倒霉的卡车司机,不禁朝史来穆看了一眼。
“今天比较晚了,我们就不打搅叔叔阿姨休息了吧?要不我出去住?”史来穆建议道。
“既然是小语的朋友,我们还是该招待一下。”父亲说,“这位怎么称呼?”
“我姓史,历史的史。”史来穆欠欠身,自我介绍道,显得自己还颇有文化,“读的是教育学系,和吴语不是一个专业的。”
“教育学好啊,出来可以当老师。”父亲感叹了一下,“小语的工作可就有点难了。”
“我先带小史去房间里打地铺了啊!大夏天俩大男人睡床上巨恶心。”吴语模仿着当年那吊儿郎当的语气。
“要我帮你拿一床凉席出来吧?”母亲已经换上了雪白的夏季家居服,显得她露出的脖子和四肢更加苍白。
“明天……”吴语突然大声地说,“你们能开车先送我去省城,再去小姨那儿么?”
“稍微有点不顺路啊。”父亲边往旅行包里放食物边说。
“先去省城,再折返回来一点点就可以了,去火车站不也要花时间么?”母亲说,“也只多出三十来公里,不碍事。再说,小语难得让我们送一次,以前去大学都没要求过。”
父亲点头称是。
趁父母亲去整理东西的当口儿,史来穆把吴语拉到房间里。
“你怎么突然提出这要求!”史来穆压低声音说,“让他们开车去省城?”
“他们开车去的话,很多事情就不会发生了啊!”吴语解释道,“他们不会被沈慕利用,颜大立不会死,你也可以依然开朗地继续生活着……”
“吴老板,你看的书和电影里是怎么说的。”史来穆知道没法劝动吴语,只能继续启发式教学。
“祖父悖论……?”
“再想想,我们怎么来这里的。”
“我们来到这里的前因是父母亲的力量觉醒,父母亲的力量觉醒是源于颜大立那事儿……”吴语细细地推着,“哎我说老史你就不能给你搭档打个电话,说行动取消,大家皆大欢喜?”
“不行,那样的话,我们就真回不去了。”史来穆更加严肃,“你应该比别人还要清楚,改动时间线会发生不可逆转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