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卡住的电动铁门轨道发出刺耳的声响，同样看起来不和谐的还有挡在门口的人。他看上去满不在乎，仿佛并不是为了阻拦师生的去路，只是挑衅或是示威，来显示能阻挡前进步伐是多么伟大的事儿。
所有人都向同一个方向望去，想好好看清敢明目张胆地挡在门口的人究竟是谁。
铁门卡住的地方只有一个老头。但就因为这一个人，让吴语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敢肯定，史来穆在看到这人的时候，眼里一定要溢出怒火来。
那是沈慕，依旧是老年版的沈慕。尽管已经很久不见了，他仍旧不会认错。
“还敢出来找打！”他急着往楼下跑，连帽子都来不及拿，眯着眼睛躲在墙角。肖骆离在门前给他顺手扔了顶棒球帽出来，却不知该拿手里的盘子怎么办，左顾右盼搁在了窗台上，换好鞋子跟着下了楼。
两人跑到门口时，沈慕正悠悠地抬起头来，用眼角不经意地瞟一眼两个援兵，再瞟一眼广场上愕然的师生。
“快！”吴语低声对肖骆离说，手向裤子口袋里一指，做了个发短信的动作。
沈慕却都看在眼里。
“我一会儿就走。”他对吴语摇摇头，语气和动作都没有威胁的意思，可分明在告诫着，“有关部门”万一介入其中，他会做出些无法控制的事情来。
“史老师，这是谁？”庞贝敏锐地嗅到了有奇怪事件发生的味道，但碍于学生围观，极力掩饰着自己的激动。她越过人群也看到了吴语和肖骆离，竟然冲他俩挤挤眼睛。
吴语拼命摇头，让庞贝别轻举妄动。
“史老师，幸会。”沈慕勾着腰，看起来完全是个工作了一辈子劳累过度的老人。但吴语和史来穆都知道，在躯壳下的真身有着令人棘手的实力。
史来穆快步上前。他的脚步沉稳，丝毫看不出遇见敌手的慌乱，脸上也依旧挂了上课时会作为点缀的微笑。他礼貌地点一点头，对着沈慕说道：
“你有事找我么？”
沈慕仍旧一手抵着门，一手支着腰。他咳了两声，然而中气十足：
“不来区中找你，别的地方可就不好找。”
“有事的话，可以等我下班再说。今天学校组织活动大概抽不开身。”史来穆并没有拒绝。他只是用面对一个正常的人类的语气，向沈慕讲着事情的原委。
吴语在背后偷偷按亮了手机屏幕。
沈慕向他投来冷得冰一样的眼神。
“这位是吴老板吧，我没有记错的话。”他放开铁门，向门外侧身。
吴语清晰地看到，在被他按过的铁门上，有几道清晰可见的指印。
下一秒，呼啸而来的警车和神勇如同天降的“片儿警”将学校门口团团围住。
“今天他们效率还挺高。”肖骆离听起来有点儿开心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吴语用等着看好戏的心态端详着。
很快，一拥而上的墨镜制服男们就将沈慕带离了校门口。学生们本来还在事发现场搞不清状况，几分钟后便连一点儿记忆的痕迹都不剩了。
“这位你们可以暂时不用麻烦。”吴语向分队长说道，“庞老师也是自己人。”
“哦？可是我们没有备案过。”分队长毫不含糊。
“她确实是省城那边确认过的特殊人员，学生和其他老师的处理工作完成后就没事了。”史来穆带着剩下的学生整队，准备一会儿继续出发。
“我可以帮你们做成分分析！”庞贝不甘示弱，忙不迭地说，“我还能跨界联想！专业是生物但也有些历史常识，文科理科甚至医学都能沾点边。”
分队长迟疑了一会儿，拿出对讲机。吴语这才发现，在他们配备的对讲机的背后，竟然还有一片小小的屏幕。
“待我查一查。”分队长谨慎地说道。他拿起对讲机，将小屏幕对准庞贝的脸。
在这些maninblack的身上，配着什么特殊装备都不足为奇。吴语看他一会儿用拍登记照的姿势对着庞贝取像，一会儿又在数字按钮上输下一串密码。
“好，我知道了。”分队长确认后，转身就上车离开了。
“都不多说点儿啥。”庞贝对过于简洁的态度有些不习惯。
“这是好事儿。”吴语隔着门对她说，“兴许人家就是看中你能帮忙分析点儿东西的才能呢，又不好明说，免得你飘到天上去。”
“你才飘天上去。”庞贝小声说，“等会儿就要出发了，最后说几句？”
“你想知道啥？”吴语看着不远处对铁门敲敲打打的几个“片儿警”。他们有那么多高科技手段，但唯独没有能瞬间改变铁门形状的装备。大概是弄了好一阵也不能使其完全平整，其中一位低语了几句，另一位便翻出一张黄底红字的告示，贴在上面：
维修中，请勿使用。
“还真是机智哦。”肖骆离感叹，“我下回要是弄坏了诊所的东西，可不可以也讨一张来贴呢？”
“没有可比性好么！”吴语回敬道。他以为庞贝只是好奇心又发作，想蒙混过去算了，谁知女老师不依不饶：
“刚才那个人是不是很厉害？BOSS级别的？”她对着正在捣鼓的铁门说。
“又不是打游戏，哪儿来的BOSS。”吴语摇头道，“就是个滋事儿的家伙。”
“可是他看起来很老，按铁门还胜似闲庭信步，这种设定不应该是世外高人，就应该是宿敌了。”庞贝很认真地分析起来，“你看啊，美漫里的那些英雄，虽然要打很多很多的小怪，也有一两个棘手的角色，但看起来毫无威胁实际上力量超群，又和主角很熟悉的，大概就是狠角色了。”
“嗨，史来穆能有什么宿敌呢——”吴语正在继续打太极，史老师却冲两人推一把眼镜。
“准备出发了，庞老师。”他重新递过高三年级的大旗，“另外，你猜对了，他就是BOSS。”
庞贝刚要问，逐渐清醒过来的学生却让她欲言又止。
“你可得好好讲讲。”她走过吴语身边时说，“晚上给我打电话。”
“为啥不是你亲自打啊大小姐……”吴语真不知该说她抠门儿好，还是说她有悖常理好。
“我懒，没空。”庞贝将旗帜交给打头的学生，跟着队伍走了。
“那我晚上说不定也没空——”吴语在背后喊。
“注意点儿，有学生在看你。”史来穆经过他身边，小声提醒道。
吴语环顾四周，一大群将要满十八周岁或已经满十八周岁的少男少女们，以围观校园教师第一八卦的表情打量着吴语。
“这是庞老师的男朋友？”
“应该不是，他有白——”
“嘘，别说！他看着咱们呢！”
“怕啥，你看他们讲话时候那暧昧的语气哟……”
“就是就是，还晚上打电话，现在都发微信了谁还打电话啊肯定是……”
“我也觉得。”
“哎哟没错没错！”
“你们当我不存在呐！”吴语一声大吼，吓得叽叽喳喳的一小堆学生震了震，“下次你们买书不打折了啊！不仅不打折，我还把你们复印的东西交给史老师。”
“吴老板，这可威胁不到他们啊。”史来穆拍拍吴语的肩膀，“还有，你穿着睡衣T恤就出来了吧，和头上的帽子倒是很协调。”
吴语一低头，旧T恤的正当中写了巨大的“keepclamandcallbatman”，确定是睡觉常穿的那件。他心里暗暗叫苦，用手一摸棒球帽，中间竟然还有个“S”——
“肖骆离！你拿的是门口那顶帽子？”
“是的啊。”
“那是我拿来供着的超人纪念款！不是戴的！”
去远足的学生只有一个年级，其他的都还得照常报道注册，缴费发书。憋了一个暑假的学生们，拿了学杂费剩下的零钱，也大都会去吴语的书店走一遭。有些是正儿八经地买教辅，有些则一眼就看中了书架显眼处的几个精装本。
吴语对自己码货的能力还是颇有自信的。他特意在前几天订购了几套受欢迎的书，又上齐了各类杂志。上午忙完开学事宜，下午照例要被班主任强迫到校自习的学生们，自然会选择买本书作为消遣。
一个中午过后，精心陈设过的书架空了一半。吴语点过一遍货，揉了两下北京方便面的包装袋，张大嘴啃上几口干巴巴的面饼，算是吃过午餐，又在显眼处重新布置起来。经过一下午和班主任斗智斗勇的捉迷藏游戏，总有些学生的书会被收走，也总有些土豪会再买一本回去。
华灯初上时，一整天的生意才终于告一段落。每年开学时总是最忙的，但赚点钱也够开心。他核对过整天的钱款，很是满意，便带着小钱包往楼上走。史来穆是回来了的，肖骆离也应该备足了饭菜，三个人可以继续吃饭聊天，也许还能继续关注一下沈慕被带走的事儿。
兴许是太累了，当吴语走进门时，完全没有觉察到背后还跟着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