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山之巅,黑夜要来的更早一些。
烟雾缭绕之中,极仙门已为一片漆黑笼罩,唯有苍茫的白雾依旧泛着白光。惨白的月光从未透过厚实的云层,倒是近在咫尺的烟雾反射出的亮光,照得这儿还有些微不足道的光亮。
空中时不时穿了秃鹰尖利的叫声,激起阵阵的回声,极致高昂之时她甚至能够感觉到大地的震颤,宛若黄土的喘息起伏。
寒雪轻抚着圆台,似是等待。面前一素色包裹,整齐地叠着一粉嫩衣衫,隐隐可见玲珑的碎花图案,恍若春桃盛放。
忽闻得门外细微的脚步声,她神色一凛,将包裹利索地打了个结,塞入平方的被褥中,借着床沿遮挡那方的起伏。眼看毫无破绽,复又托腮而坐,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
“师妹?”门外一清朗男声,因她并未燃灯,只得轻声询问。
她别了别嘴,装作仍有些郁闷地拉开门,“寒雪要睡了,师兄还请自便。”说罢素手一推门,“吱呀——”一声将江寒夜隔绝在了门外。
双手抵着门缝轻靠着,只听得门外之人一声叹息,终举步离开。她亦是有些委屈,大师兄从来宠她,却死死不愿让她入世。
脚步轻抬,行至雕花大床边,自被褥之中掏出那包裹轻抚着。眸中的水光一闪而过,咬了咬牙施了一决,真真消失在了此处。
回首再望,诸多不舍,却如何敌得过万千繁华,敌得过天人画者。
寒雪轻车熟路地下了仙山,这条路她曾偷偷行过千万遍,却从未踏出山中。此时真要下山,竟凭空紧张起来。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在这夜里尤为明显。
行至山下,她终忍不住再次回望。只见一白衣老者立于山腰,与那青山松柏交叠着望着她,老者白发须髯,道骨仙风,不是她的师傅又是谁?
“师傅——”只轻轻呢喃,再望去却不见老者,唯余青山松柏为伴。她心中苦涩,只垂着头离去,心中央央地道歉,陡然升起一股子不安来。
摇摇头,拍拍俏脸,作势扯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银光一闪消失在此处。
寒雪那日听闻小凡所言,心知那天人画者位于宋城,自然要去宋城。可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如何知晓宋城所在。
腾云驾雾之间,眼看下方有一小城,又见此时已是天明,遂一闪入世。
师傅和师兄总叨叨人心险恶,叫她都起了免疫。如今不知会否起了争执,自然有些紧张。打量着四周,见一摊贩眉开眼笑,定是好相与之人,身影一闪便至摊前。仍有些不安,慎慎一问:“大哥,我要去宋城,可否劳您指个路?”
那人一颤,抚着胸口有些惊诧,“姑娘怎如此神出鬼没。”
瞧那人受惊的模样,她轻轻一笑。
“姑娘方才所说为何事?”那人定了心神,却未听清她的话,见她容颜俏丽,惊艳之余亦不忘生意,“姑娘天人之姿,配些首饰岂不倾国倾城?”
她被那人的话吸引,虽低眉打量面上整齐探访的首饰。玛瑙珍珠,应有尽有,叫人目不暇接。她看得痴了,摸摸这串抚抚那那串,爱不释手。
目光及至一串翡翠琉璃,顿时流光溢彩。
那摊贩亦未见过这般美人,竟看得呆了。在回神只见周边围了诸多看客,恐皆是因那女子而来。寒雪只轻轻一笑,将那翡翠琉璃藏于袖间,遂要转身远走。头一转,竟觉人满为患,不知是何故。
疑惑地望向那摊贩,见那摊贩亦是汲汲地注视着她,“姑娘,您还未付银子呢?”
“银子,是何物?”寒雪不知人世,自以为所要之物便能取,于仙山便是如此。
周围一阵唏嘘暗叹,嘈杂不堪。
“姑娘,这翡翠琉璃是小人的,需姑娘用银子才能交予你。”那摊贩看也是个见多识广之人,并未大惊小怪。
“这翡翠琉璃如今落于寒雪之手,自然算是寒雪的,如何是你的?”寒雪凤眸一挑,亮若星辰。
众人惊叹之余却又可惜,惜这绝世女子竟如此愚钝。她并不气恼,倒是众人叽叽喳喳的烦闹声,令她有些心绪不宁。她不懂银子是何物,却也懂得自己定是叫这些人失望了。她大抵是不通人情世故罢了,师兄师姐曾不止一次地告诫过她。
“我将翡翠琉璃归还于你,如何?”秀眉轻皱,虽心有不舍,却更不愿同人起了争执。她的性子到了人间,终还是有些收敛。
“这……”那摊贩面露难色。
“在下有些碎银,姑娘不介意的话在下可先借予姑娘。”人群仍未散开,此时一阵惊叹。自人群中走出一白衣男子,带着苍白的笑容,却仍步步生辉,缓缓行至她的身前。
被那无双的温润吸引,心中竟生出几分熟稔,方轻轻一笑,“多谢公子好意,不是寒雪的寒雪从不奢求,是寒雪的夺也夺不走。”话毕便要起身离去。那男子轻轻一笑,白衣迎风翩跹,随她一同离去。
两人方离,摊上首饰银光一闪,复又恢复原样,半分未动。
唯听得那摊贩惊叫一声,伴随着一阵碰撞,竟生生将摊子掀翻,珠宝首饰全散在地上,丝毫未有破损,却凌乱不堪,够他忙活好一阵子。
“敢问公子大名?”偷笑几声,遂鼓了鼓腮帮子,见那男子一身温润,她不免起了兴致。
“再见之时你自会知晓。”白衣男子低低一笑,眼中似有深意。
“神……公子!”适逢不远处传来一清亮女声,她循声望去,唯见一清雅女子频频挥手,唤的便是身旁男子。
白衣人了然一瞥,转而告辞,“与姑娘相谈甚欢,竟忘记家住何方了。”
见他笑得揶揄,她面上红霞一闪,咬着牙吐出一句:“快走吧!”
寒雪并未瞧见女子怒气冲冲的模样,亦未瞧见男子冷言不悦的神情,倒是此时才忆起自己的初衷,几拍脑袋直骂自己愚钝。
“老伯,我想请问宋城是于何方?”不愿行程再拖沓,寒雪只拦住过路一老伯,轻言询问。
那老伯慈眉善目,捋着胡须打量着她,轻笑的模样像极了她的师傅,她便由他打量着。
周围已传来嬉笑声,老伯不为所动,静静吐出一句:“姑娘,实不相瞒,这儿便是宋城。”
她激动地拽住那老伯的手,不停地道谢,又一鼓作气问道:“这儿是否有一天人画者?劳烦告诉我他的所在!”
那老伯了然一笑,轻轻睁开被她拽住的手,指了指这一条路的尽头,“左转便是。”
她顿觉阳光亦灿烂不少。道了声谢,不忘比划一个胜利的姿势,忙撒开了腿朝小道尽头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