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不过几个时辰,但仅仅是这几个时辰,已然改变了太多。
无数的苦难堆积起来的这一个清晨,寒雪仿佛一夜之间长大。陪伴雪落,安慰顾雨凡,照顾江寒夜,件件做的滴水不漏。
双眸依然清澈,却少了畏惧,多了沉着。
谁都知道,这个天真善良的女子,在一夜之间长成了大人。会思考,会权衡,却没有丢去最珍贵的善良。
“尤罗姐姐,雪落劳你照顾,我去看看大师兄。”端着一碗药材,寒雪拜托道,那是极仙门独有的疗伤药材,师兄师姐采了半天药,才熬出来半碗。
小心翼翼地端着手中的良药,眼里满是真诚,相信没有人会拒绝这样真诚的眼眸。
果然,尤罗冷哼了一声,冷然却不再同她作对:“不用你说我也会照顾好神君。”
她也不再同尤罗斗气,只轻轻地笑笑,感激地望了一眼尤罗,迈步向江寒夜入住的屋子走去。
雪落动了元气,身体虚弱,被寒雪勒令去房中休息。所谓的照顾,也不过是看着雪落不要让他乱跑。放眼天上地下,当真也只有寒雪一人敢如此理直气壮地同雪落说话。
吱呀一声推开门,大师兄果然已经醒了。
不由得松了口气,寒雪轻轻一笑,却可见眉眼之间的疲惫,“大师兄,将这碗仙药喝了,你的伤也会好的快一点。”
江寒夜满含深意地望着寒雪,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说出的话更是风马牛不相及,“寒雪,过来。”
寒雪脚步一滞,却也没有反驳江寒夜的话,她本就要将手中的仙药送给江寒夜。
“大师兄,先喝药。”她收拾起心中的苦涩,尽量笑得一脸温和。
江寒夜愣愣地看着她,仿佛透过她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当下脸色便是一僵,不由分说抓住她端着药碗的手。
她心上一惊,手上一个轻颤,险些毁了众师兄师姐的心血,无奈只好换了手端着,目光悠悠地望向江寒夜。
“寒雪,回来吧,回到师兄身边。”江寒夜拽的紧,在她的手腕上勒出一道红痕,几乎要将她捏碎。
秀眉紧蹙,寒雪并未喊痛,目光虽然不忍,却早已没有先前的犹疑,“大师兄,小凡死了,在昨夜。”
她不知道小凡的死该算在谁的头上,大师兄,师姐,她……也许都是。但此刻,她只是单纯地想告诉江寒夜这个事实。
江寒夜被寒雪一句话生生钉在原地,愤怒的目光直接烧至寒雪的眼中,“谁?”
认命般地闭眸轻叹,并未有一丝隐瞒,“魔族下的手。”
疲惫地靠在床沿,掩去眼中徒增的怒火。小凡,是极仙门的开心果,对每个人好,对每个人笑。
“大师兄,寒雪今日所言,并非指责,而是要说,如今魔族肆虐,目的未明,不是谈儿女私情的时候。”轻拂额发,寒雪目中闪过一丝动容,她不想欺骗大师兄,“对不起,寒雪的心很小,装下了雪落,再装不下任何人。”
像是生怕江寒夜恼怒似的,末尾不忘加上一句,“寒雪一定会将大师兄当成寒雪一生的亲友。”
若到此时还看不出大师兄对她的情义,那么她真的是白长了这一双眼睛。
她的话音刚落,就像是给江寒夜判了死刑。他低垂着眉眼不去看她,闭起双眼隐藏起心中的钝痛,他不要做她一生的亲友,他不要。
但这话,被江寒夜深埋在他的心中,等寒雪意识到他对自己的执念的时候,一切早已经为时已晚。
“来,喝药吧。”端起手中的碗凑近,寒雪轻轻一笑。
江寒夜出神地望着眼前淡泊沉静的寒雪,诧异的目光似乎是不相信眼前便是那个天真无邪的寒雪。
“真的不可能了么?”兀地抬手抓住那纤细的手腕,江寒夜时时严肃的眸中竟然浮现出一丝祈求。
她愣愣的保持弯腰的动作不动,连手中的仙药都忘了放下。这是她第一次看到那双傲然的眸中浮现出低声下气的祈求。
心中一阵动容,大师兄真的爱惨了她。但是寒雪知道,感情一事,最是容不得感情用事。今日给的希望,终将会是明日的绝望,就像顾师姐,小凡和大师兄三人之间,分明顾师姐与小凡两情相悦,却因为顾师姐对大师兄的担忧照顾,最后竟演变成那样的残局。
她悲哀地清楚,她此时必须伤害这个深爱她的人。
“对不起,寒雪的心中已有了雪落。”忍耐着直视着江寒夜的眼眸,她眼里的坚定穿透重重虚无,射入江寒夜的心间,是最锋利的箭。
江寒夜颓然地倒在床上,闭着眼微微直颤。
寒雪不敢打扰,小心翼翼地端着药弓着身子,手还被江寒夜拽在手心。
两人一直保持着这样的方式,没有离开,更没有接近。雪落轩外的春桃开的含蓄,却又一番别样的美丽,那芬芳随风而来,匆匆而去,仿佛什么都没留下。
释怀般地松开寒雪的手,江寒夜垂眉半刻,再抬头之时目中已恢复如常,威严庄重,傲然直视。
她不由得松了口气直起身子,这才是她所熟悉的大师兄。
“寒雪,雨凡她怎么样?”顾雨凡和小凡一路走来他都看在眼中,两人年龄有差距,成了两人之间的障碍,没想到竟然会阴阳相隔。
“顾师姐很坚强。”坚强到令她都不忍去看的地步。后半句话,被寒雪生生的憋在了胸口。
点了点头,江寒夜这才端过已经凉了的药,不顾那药里的苦味一口饮下。再苦,哭得过心么?
“好点了么?”门外传入一温润男声,止步于门口,不再入内,身后跟着一脸挫败的尤罗。
“进来……”江寒夜的“吧”字还未吐出,寒雪已经自然而然地迎了上去,恼怒地瞪了雪落一眼,拉着他的手在凳上坐下,又倒了杯温茶递给他,这才望向门外,才惊觉顾雨凡亦在门外。
江寒夜眼色一深,再细细看去,却又什么都瞧不见。
一屋子的人,不一样的心思,迎来了瞬间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