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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花中气节最高坚

伟大爱国诗人陆游,诗歌创作是他晚年生活的重要内容。在其晚年6000余首诗作中,描写花卉之作甚多,如:荷、李、杏、水仙、牡丹、山茶、百合等数十种均在其列,其中尤以歌咏赞颂梅花为最。仅诗题冠以“梅”字的就有《问梅》、《忆梅》、《别梅》、《探梅》、《寻梅》、《梅花绝句》、《古梅》、《红梅》、《湘梅》等等。此外,尚有诸如:《忧兴》、《春雨》、《即事》、《霜冷》、《小雪》、《幽居岁暮》等多首诗亦是赏梅之作。其写梅诗总数约在百五十首左右,这在历代诗人中是很少见的。

放翁老人晚年生活与梅花结下了不解之缘,其咏梅之作大多以描述诗人爱梅赏梅咏梅这一主题而展开的。在其生活中已与梅花融为一体,须臾也不愿分离。

《古诗十九首》:“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李白《春夜晏从弟桃李园序》:“古人秉烛夜游,良有以也。”此后,“秉烛夜游”就成为文人常用的典故了,更是文人墨客的一大雅事、趣事。放翁老人亦步先贤,写下了:

莫笑山翁老据鞍,探梅今夕到江干。

半滩流水浸残月,一夜清霜催晓寒。

……

——《樊江观梅》

七十老翁身退耕,可怜未减旧风情。

典衣取酒那论价,秉烛看花每到明。

……

——《春思》

风雨经旬怯倚阑,梅花折得就灯看。

有情应寄去年别,无寐不禁清夜寒。

……

——《灯下看梅》

这几首诗在描写营造冷月秋霜,风雨晓寒,水浸残月,淡月白雪交相辉映的氛围时,诗人那种对梅痴迷眷恋的情怀,一句“秉烛看花每到明”,此情此景尽浓缩其中了。

体中颇觉不能佳,急就梅花一散怀。

冲雨涉溪君会否,免教尘土涴青鞋。

——《梅花绝句》

每当诗人自我感觉不大好,心情也郁郁寡欢时,就急急忙忙跑出去,冒雨也好,涉溪也罢,都不去管它了。只要一睹梅的芳容,闻到梅的幽香,顿时心旷神怡,什么身体不适胸中郁闷都云消雾散了。

闻道梅花圻晓风,雪堆遍满四山中。

何方可化身千亿,一树梅花一放翁。

——《梅花绝句》之三

满山遍野皆是梅花,东村西村,南园北园,也都有梅花。有什么方法能将我变成亿万个陆某,每株梅树前都能站有一个放翁老人,尽情地欣赏梅,那该是多么惬意的情景呵!这一奇特的幻想,深刻揭示了老人爱梅的心境。

东坞梅初动,香来托意深。

明知在篱外,行到却难寻。

——《早梅》

此诗意境幽深,耐人寻味。谈此诗时,谈者也似乎闻到了从东边花坞飘来的阵阵幽香。并见一位老人在晨光熹微的东篱外,寻寻觅觅,也未找到梅花幽香的源头。全诗突出一个“香”字,却不见梅在何处。我国现代国画大师齐白石有《蛙声十里出山泉》的名作,观众也只能闻到蛙声而不见蛙的踪迹,画与诗的作者虽相隔千载,但其意境却如此巧合,真有异曲同工之妙啊!

小亭终日倚栏杆,树树梅花看到残。

只怪此翁常谢客,元来不是怕春寒。

——《梅花绝句》之四

为了贪恋梅花,终日在亭子中倚栏赏梅,不见梅花残落不止。抽不开时间迎来送往,只能经常闭门谢客了。在诗人心目中,赏梅要比接待客人更为重要。此举只能是放翁老人做得出来,无怪乎自号为放翁了。

梅花吐幽香,百卉皆可屏。

一朝见古梅,梅亦坠凡境。

——《古梅》

只要那梅花淡淡的幽香,沁人心脾,其他的花卉都可以弃置不顾了。因为这圣洁的梅花是从仙境坠入凡尘的啊,就是酒醉后,也要“年年烂醉万梅中,吸酒如鲸到手空”,决不“眼高懒为凡花醉”。

在放翁老人的咏梅诗篇中,有三首饱含作者思想感情托物明志的诗作,历来为读者称道。

第一首是:

幽谷那堪更北枝,年年自分著花迟。

高标逸韵君知否,正在层冰积雪时。

——《梅花绝句》之一

这是一首咏物诗,首联二句写梅花不仅生长在杳无人烟的深山幽谷,而且还是迎着凛冽寒风的北向树枝,梅花艰难开放,写尽了梅花艰苦恶劣的生长环境,尾联两句承前意,写梅花终于顶风冒雪怒放,凸现了它昂然傲立于层冰积雪中的伟岸挺拔的雄姿,渲染烘托出梅花不肯向恶势力低头妥协的斗争精神。诗人正是以梅花坚忍不拔的性格和不屈不挠的斗争精神,来比喻自己的节操和志趣。

第二首是:

雪虐风饕愈凛然,花中气节最高坚。

过时自会飘零去,耻向东君更乞怜。

——《落梅》

前两句写梅花越是饱受“雪虐风饕”摧残折磨,不仅没有消沉萎缩,反而越是桀骜不屈,凛然屹立于风雪之中;后两句写梅花虽然会有飘零凋萎之时,也以向司春之神的“东君”摇尾乞怜为最大的耻辱。全诗热情洋溢地赞颂了梅花高洁坚贞的品格,诗中的“雪虐”、“风饕”、“东君”、无疑是借指为曾多次迫害、排斥和打击陆游的南宋统治集团的恶势力。诗人以梅花敢于向恶劣环境抗争的风骨,来自诩高尚的情操和信念。

第三首是《落梅》中第二首:

醉折殘梅一二枝,不妨桃李自逢时。

向来冰雪凝严地,力斡春回竟是谁。

前两句表现作者决不钦羡权贵而趋炎附势,以梅来隐喻自己刚正不阿的志趣,决不愿与媚俗宵小为伍。后二句写梅花终于战胜了风雪严寒,迎风绽放,向人们报告春天的信息。深刻地揭示出作者笑迎春天乃至一切美好事物,积极向上的乐观主义精神。

咏物诗无一不是借物明志抒情,以诸多艺术手段展现诗人喜怒哀乐的思想感情,隐隐约约有诗人的影子在流动。这三首写梅诗既寄托了诗人的思想感情,也是对南宋统治集团及周围的宵小奸侫的反击与嘲笑,蕴含着丰富复杂的政治抒情色彩。

在放翁老人晚年的百多首咏梅诗中,有十之一是描述诗人的痴癫、狂放、童趣形象的:

锦城梅花海,十里香不断。

醉帽插花归,银鞍万人看。

——《梅花绝句》之三

春晴闲过野僧家,邂逅诗人共晚茶。

归见诸公问老子,为言满帽插梅花。

——《观梅花至花泾高端叔解元见寻》

悠悠还过日,盎盎又逢春。

狂舞君莫笑,梅花插满巾。

——《幽居岁暮》之二

此诗写于放翁老人84岁高龄的腊月,亦即诗题中的“岁暮”。从诗的内容看,绽放的梅花向老人报告了万物复苏,春回大地的信息,老人以“又逢春”而欣喜异常。诗人特有的气质,狂放不羁的性格,老而弥笃的童心自然就出现了“狂舞君莫笑,梅花插满巾”的活脱脱老顽童形象。

一位耄耋老人,不仅头巾上插满了梅花,而且还在人前狂舞不休。万人看也好,路人窃相语也罢,老人均不会在意的。

放翁老人晚年的咏梅诗,首篇是他60岁(1184年)于成都写的《樊江观梅》,止于85岁(1209年11月)的咏梅诗绝笔:

半黄半绿柳满城,欲开未开梅有情。

放翁一病又百日,回视新春如隔生。

——《病中杂咏十首》之七

此诗之后的第十一首诗,即是那首千古绝唱“死去元知万事空”的《示儿诗》。可见放翁老人爱梅之情和他的咏梅之诗,至死方休。

放翁老人除百多首咏梅诗篇外,尚有《定风波》、《望梅》、《卜算子》等七首词,多是借梅言志之作。收录在《陆放翁全集·渭南文集》中。应该一提的是《卜算子·咏梅》一词:

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

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这首词表现出陆游标格孤高,坚贞自守的崚崚傲骨,以及决不与南宋统治集团为伍的高尚品格。不难看出,这是一首托物明志,向南宋投降集团决不屈服、坚持斗争的咏梅杰作,传诵不衰。可是在“文化大革命”期间,竟被指鹿为马,批判陆游是“把梅花写成悲观消极而又孤芳自赏的封建士大夫和旧知识分子形象”。这对陆游是极不公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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