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估摸在凡界偷师不长,否则便不会这般死心眼了罢。东茗两眼往他身上一扫,那戴歪的冠帽,系错的腰带,穿反的布鞋着实让东茗在心中暗笑不已。
见东茗半晌没有答话,涂姚渐渐紧张起来,神情局促地瞧了一眼旁边静静站着的子禾,两只手交握不住地掰扭着,“姑娘……姑娘若没事,在下,在下明日再来罢。”说完一溜烟的跑了个没影儿。
东茗愕然看着涂姚远去,回了头问子禾道:“我长得很吓人的么?”
子禾仔仔细细将她的脸打量一番,“师父长得很端正。”东茗咬咬牙,连凤凰岚苼都欲同她比美,怎的在徒弟眼里便仅仅只是端正?!
离开古树,东茗将将要回去山洞,低头却见着一旁的浅草丛里露出一只白色的小脑袋,脑袋上一双水灵灵的眼贼溜溜的圆。“是你?”依着气息,这不就是今个在果林子里被她抱着放膝上的小狐狸么!东茗笑了笑,弯下腰将它抱了起来,“你怎的在这里?”
“我住在这里呀。”小狐狸眯着眼舒适地在东茗掌中蹭了蹭,蓬松的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扫过东茗的袖子。
东茗想起馥儿说过隔壁还住着一家狐狸三口,说是那家的孩子甚为闹腾,时常惹得它父母将它打得嗷嗷直叫,不过瞧怀中这小家伙的乖巧样,确真不像是顽皮的孩子。
“你叫什么名儿?”
“爹爹给我取的谷枫,不过娘亲时常叫我小崽子。”
联想它先前那番应和下任族长的论调,东茗由此下了个结论,这小狐狸有一位甚有眼力且彪悍的娘亲。
将谷枫送回隔壁的狐狸洞,东茗遗憾地没有看见那位厉害娘亲,倒是见着了谷枫的爹爹谷昀。青丘族极少有长相不好看的狐狸,这谷昀便是个例外。倒不是说谷昀长得如何丑陋,只相比其他狐狸而言,他的相貌确真再平凡不过。
谷昀是一只颇有礼貌的狐狸。为感谢东茗师徒把孩子送回来,谷昀特特从自家的罐子里拿出一块腌好的豪猪肉作为谢礼。
将腌肉交给子禾的时候,谷昀很是疑惑地盯着子禾看了又看,那神情与当初在修罗天冥河畔时曼陀的表情如出一辙。
东茗心下一紧,不会又是熟识的人罢?
“你认识他?”
谷昀愣了一会儿,“与我相识的一人倒是有四五分相像,不过那人早在多年前去世,现不知已在凡间轮回多少个春秋了。”
子禾与东茗互望一眼,遂问谷昀道:“那人是谁?”
“青锋,你们可有听过这个名?”见东茗师徒摇头,谷昀便请他二人坐下,再将已有些困意的谷枫放进鸟羽绒做的窝里,方继续道:“说来确是我族的一大丑事,他是族长的拜把子兄弟,为人倒是随和,可惜生性滥情,在外面惹了不少桃花债。后来青锋与族中第一美人淮娘两心相许结为夫妇,日子倒也过得安稳,两人成婚不久淮娘便有了身孕,而青锋的那些个红颜知己却在这时找上了门来闹得不可开交,青锋烦不胜烦便将那几个外族的女子给赶出了青丘,换来四年安宁。”
“四年后淮娘临产,青锋正在高兴头上却又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个修为极深的黑色精,那黑蛇精一口咬定淮娘使计抢走青锋,拼了命的欲取淮娘母子性命,青锋大怒,与黑蛇精大战起来,以青锋的能耐也不过堪堪与黑蛇精相当,而那黑蛇精偏生又极奸诈,借着青锋忧心淮娘之机竟使障眼法错过青锋将马上便要产子的淮娘给带走。”
谷昀讲得沉重,东茗听得认真,虽不能确定故事中淮娘的孩子便是子禾,东茗仍不时注意着子禾的神色。
“后来之事我却不能知晓多少,当时族长与青锋追着黑蛇精而去,回来的却只族长一人。其经过如何族长片字未提,只说淮娘不幸死于黑蛇精手中,青锋悲愤之下杀了黑蛇精后也自尽而死。”
就这样死了?“那孩子呢?”东茗不由追问。
“也死了罢,”谷昀道,“若孩子尚在,青锋又岂会自尽。”
“黑蛇精作乱,为何你们不多加阻拦,如此眼睁睁看着淮娘连同腹中孩儿遭难,这便是你们青丘的同族情谊么?”东茗颇为气愤,若是当时有一两人拦下黑蛇精或将之诛杀,岂会有后来一家三口尽皆死去的悲剧发生?
“好一个同族情谊!”一个相貌甚娇媚的女子自洞口走了进来,将东茗师徒打量一眼后对东茗道:“这位大人,这里怕只有你不了解我青丘。”
女子大步走至谷昀身边,“我青丘自古便立了规矩,族内纷争可由长老出面调和,族外纷争若属个人私事,除非那人开口求助,外人则一律不能插手,我青丘狐族不论男女在外均得有所担当,如此才不会辱没青丘威名。”
青锋本是心高气傲之人,何况是在外招惹的风流韵事,若当真让族人帮着擒了黑蛇精,估摸着他那脸面也搁不下去。别人叹此乃劫数,东茗却道是因果,只可惜连累了淮娘母子。
这后来的女子便是小狐狸谷枫那极有头脑的娘亲,此人言谈甚为爽朗,比之夫君谷昀而言确确强势许多。两人对子禾的身份甚为好奇,言道以前似乎从未见过子禾,不知是否近日才搬回青丘的,东茗解释说子禾是她收养的徒弟,自化形前便跟了自己,这次回青丘不过闲来散散心。
东茗与子禾辞别这对夫妇回去的时候,已是月上柳梢。子禾将谷昀送的那块腌豪猪肉放在桌上的茶盘里,又从外提了井水就着洞旁石头搭的小灶烧了一壶滚水来泡了热腾腾的茶。
东茗闻着熟悉的香味,甚开心地表扬道:“难得你将我最喜的仙茶带身上。”
子禾不答话,小心从茶壶里斟了一杯出来递予东茗后才道:“师父,明日我们可否去拜访拜访族长?”
东茗端着茶杯的手一顿,抬眼盯着他,“你是想知方才谷昀没讲到的事?”
子禾放下茶壶,整理了一下衣摆然后端坐于角落的木凳上道:“我猜测其中尚有隐情,族长回来说的话未必可信。”
到底是不愿放了这无意中遇着的线索,东茗不知子禾究竟如何作想,便只得同意道:“好罢,明日一早我们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