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双手紧紧地扣住雕栏,远处再一次入目的不是什么如诗的烟柳了,而是那破败不堪的残垣断壁,回头又看了看那个小贩,时而蹲着,时而站着,时而将满是补丁的小褂抖了抖,兴许是真的没什么生意,他都等的有些无聊了,双眼盯着来往的行人,冷一句热一句的吆喝着,可能那声音,根本就没几个人会在意。就在这时候,从街口走过来几个汉子,那不可一世的样子,如同整个世界都是他的。随手从某摊子上抄起一根黄瓜,搓了几下就放进自己口中,摊主连吭都不敢吭一声。来到那个小贩跟前,上下扫了一眼,哼声道:“你,还没交吧。”
小贩身子不由得往后退了退,跟前摊子上的货也没敢动,嘴里哀声道:“我,我还没开张呢,您再往前转转,等开张第一个就交给您。”
那人瞅了瞅摊子,上面除了一堆破旧的衣服以外,就没别的了。他眼神一使,后面的两个人就走了上来。
“过去给我搜身上,丫的自己是卖衣服的,穿的却比卖的衣服还破,你这样谁买啊。”
那两人正要上去搜,又退了回来。因为小贩身上除了补丁还是补丁,一目了然。其中一个转过脸说:“大……大……大哥,他身上……他身上也用不着去搜,都……都没地方……放东西。”这人生的虎头虎脑的,是个结巴子,看来是好事做的太多了,嘴巴上得了报应。
“那就给我削他一顿,让他长点记性,敢不交保护费跟我地界上讨生活。”话一放,两人齐刷刷的走上前,小贩退到墙边,直接就蹲了下去,很习惯的双手抱着头,任两个人一阵拳打脚踢。围观的人也没有,可能是不敢围观吧,也可能是看惯了这个场景,不足为奇了。待人散去之后,只剩下小贩蜷缩在墙边,过了许久都还在那里瑟瑟发抖。
这一切,先生都看在眼里,他以前也经常看到类似事情,只是以前没那么心痛,而今天,心痛到了极点。
他一个人不声不响地走到楼下,来到小贩跟前,把刚刚倒下的摊子帮他整理好,又走到墙边,轻轻的拍了一下那人的肩膀,小贩跟着就‘啊’的一声惊叫。
“别怕,他们走了。”
小贩这才敢抬起头,擦去嘴角的血,望着先生。
“为什么你是卖衣服的,却还穿着补丁呢?”
“我,我那些好点的衣服得留着卖,我穿了就没得卖了,收点衣服不容易的。”那人这才缓过神来,颤巍巍地站起身,又像原先一样呆立在摊子旁。
先生心底久久不能平静,尤其是当他听了‘好点的衣服留着卖’的时候,更是说不出的难受。
他脚步很沉重的走回酒楼上,邓先觉迎了过来,只是淡淡说了句:“这就是现实。”两个人四目相望的时候,彼此都看出了一种无奈。
不知过了多久,日落西山,街上的人已经很少了,逐渐安静的镇子在黄昏后显得有些凄凉,风吹过,惊醒了都在那沉默的三个人。邓先觉先开了口:“你很幸运,你的铁杆兄弟果真没看错。”
先生点了点头,却无心开口说什么。
“我就说我们相信子民的,他从小就跟我们好,所以不会做对不起我们的事儿。”素娥说着,把身子向先生这边倾去:“我们什么时候把他送走呢?”
邓先觉手指在桌子上瞎画着什么,嘴上说:“等会我去一趟米庄,拿了东西今晚就离开这里。”
“你走了有地方去吗?”先生追问。
“有,我可以去的地方很多,我要做的事情也很多,不做完我是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的。”虽然他说的那么轻松,可所指的事情又似乎都是要命的。
先生望着外面的,半天说了句:“我们还会再见吗?”
“我想会的吧,或许要不了多久我又回来了,如果见不了,也没什么,至少你们不会再有麻烦了,不是吗?”邓先觉起身走到雕栏边,手指着北方说:“我要去那里,你如果哪天想找我,就去那里找。”
“那里,北方?”先生问。
“不错,北方,我的任务就在北方。”简单的几句话,不简单的坚定,好像这任务一定要也一定会完成一样。
“好,那今晚我们就送你出镇子。请记住,我叫吴逸辰。”
“当然,这肯定会记住的,你们以后可以喊我‘千里眼’,哈哈,没有顺风耳,只有千里眼。”邓先觉不失风趣的笑着。
先生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的这个人身上有某种东西吸引着自己,对事的态度?对人的态度?他说不出来究竟是什么,那是一种感觉。
随着暮色逐渐变深,三个人悄悄的摸回了米庄,进去之后,邓先觉很快就蹿到米仓深处,在外面负责把风的兄妹俩的心怦怦直跳,虽说这是在自己家的米庄,可毕竟头一次在夜里做这样的事情,还是忐忑不安。忽然,“呯呯”几声枪响从米仓里传了出来,素娥吓得尖叫出来,先生也怔了怔,半天没反应过来。接着里面传来几声此起彼伏的打斗声,这下先生才回过神来,让妹妹在外面守着,自己蹑手蹑脚走了进去。
里面漆黑一片,根本看不到什么,正要出声喊,一道闪光夹着一声枪响从眼前划过,‘呯’落在自己身旁的不远处,地上擦出一点火花,好在是黑夜,对方摸不着方向乱放了一枪,这一枪声还没刚刚落下,另一处的枪声又响了起来,又是一道闪光划破黑夜,即刻就有人带着撕裂的惨叫声倒下,从声音辨来刚刚开枪的是邓先觉,看来是打中了对方。先生吓得双腿发软,想动也动弹不了了,只能静静的在那听。少顷,一个清脆的声音又传了过来,这声音还没刚刚静止就接连响起了两声枪响,两道不同方向的闪光伴着又一声惨叫,原来是邓先觉用了疑兵之计,扔了个小东西误导对方,对方这才暴露自己。
可是血腥之后立马又安静了下来,那种安静十分可怕,似乎下一秒就会完成生死交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