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璃手掌在虚空轻扫而过,一把通体琉璃的七绝琴悬空出现,她伸手拿过琴,坐在红烟的身旁,食指指甲如刀一般在她眉心轻轻一划便溢出了鲜红的雪。夙璃用手指轻沾了她的血,然后用沾了血的纤指抚上七绝琴,染红了银弦。她要弹奏“魇”来为她开启梦,而“魇”其实是一个曲调,只要沾了谁的血来弹奏它,便能瞬间窥觑那个人的记忆,随着那个人的心中所想来给她编织她想要的梦。沾血的指刚抚上银弦,琴身便瞬间散出淡淡的柔光,一曲‘魇’被缓缓奏响,夙璃轻轻闭眼,看着那些自动浮现在她脑海的记忆。
记忆源头是从她记事的四岁起。
记忆里的场景是在陈国王宫,裴珞有一个叫裴若的姑姑,而过往四年都是与姑姑住在王宫。她与陈国世子轩辕宇自小便玩的好,然而那年,是她堕落的开始。世子隐藏多年的的毒性毒发,差点如王妃不久前一般逝去,幸好遇到女娲后人才免遭一难。然而轩辕王侯却查出此事与姑姑有关,得知四年前陈侯独宠王妃,而王妃有孕时,秦婕妤妒愤王妃,而刚巧得知与王妃情同姐妹的姑姑也喜欢陈侯,便教唆买通了姑姑为她做事。姑姑一直都是王妃最信任的人,而姑姑却在王妃每夜睡前的安神茶里放入了********。王妃产下世子后难产差点去了,所幸后来撑了过来,然而身体却开始虚弱不如从前,直到四年后的前不久毒发,却已经无解,最后身亡。世子的症状与王妃一样,后来陈侯查出了真相,秦婕妤与姑姑一起被凌迟。
四岁的裴珞还什么都不懂,是世子轩辕宇向陈侯求情,她与父亲才得以留下性命,却也被逐出陈国,不得再回去。
父亲原本就是好赌不顾家的人,若不是有姑姑,裴珞这四年恐怕过得比乞丐还惨,或许也活不到四岁。父女俩带着少的可怜的家当来到了离国,轩辕宇偷偷给她的银子也很快用完了,只能过着路边乞讨的日子。
父亲的赌瘾却又犯了,身无分文还去赌坊,最后都是被揍得一身伤痕回来,回来后见裴珞饿得哭了时,却拿着棍子往她身上抽,发泄着无处可发的怒火,还骂着‘老子自己都吃不饱了还要管你这个贱人’的话语。
裴珞也去向别人讨过馒头,然还没咬上一口就被父亲抢走,“你这小贱人有吃的也不给老子!想吃独食吗?白养你这贱人了!”
裴珞就眼看着唯一的一个馒头就要被父亲吃完,委屈的叫他,“爹,我饿!”
父亲却甩给她一巴掌,把最后一口馒头也吃完,“饿不会自己去讨!”
裴珞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饿得不行了只有与附近的猫狗抢粮食。
后来一日父亲反常的带着两个热馒头回来给她,说今天赢了钱,还带她去买新衣服。在她被父亲带到云霄楼前,还天真的以为父亲还是爱她的,最后却是被陌生的女人抱住自己,眼看着父亲从一个男人手中接过一叠纸钞,笑得灿烂的走了,连看都没看过她一眼。她虽不懂,却也知道父亲把她丢在了这里,不要她了,然而这次她却没有哭,稚嫩脸有着年龄不符的冷漠。
自那时候起,她便生活在了男人窝的青楼里,青楼老鸨给她吃好睡好,教她如何隐忍情绪,卖乖讨好,眼色行事,该怎么做来取悦男人。老鸨见她身段不错,又安排教她跳舞。
十年过去,她成为离国第一舞姬,从裴珞到红烟,从单纯可爱的女孩变成了娇媚妩人的花魁,曾经乞讨的她如今能令男人都为之疯狂。
那一年那一天,她在舞台上尽情舞动着身姿,却偏偏在回眸一瞬瞥见了看过来的沈君华,让沉寂的心起了一丝波澜。
雅房内,温润如玉的沈君华与轩辕宇在谈论着事情,红烟敲门走了进来,低着头掩饰内心的波动,“在下红烟,公子可是想看什么舞?”
“我无所谓,随红烟姑娘罢。”
温润沉稳的嗓音也让人心醉,红烟抬头对上沈君华温和的浅笑,有些慌乱的避开,道,“听闻沈公子能文能武,而琴技在兴昭更是无人能比,不知红烟可否请公子为红烟伴奏一曲?”
轩辕宇有趣的看着沈君华,既然都要看舞的,弹一曲也无妨。帘幔后红烟身穿红衣妖娆的舞动,可比天籁的琴音出自沈君华之手,他始终浅笑着,而轩辕宇看着帘幔后的红烟目光深沉。
一曲毕,一舞终。轩辕宇试问道,“裴珞吗?”
红烟掀起帘幔的手一顿,许久不曾有人这么叫她了,看向她一开始就觉得熟悉的轩辕宇,愣住,轻声开口,“阿宇?”
轩辕宇问她这些年过得如何,怎会在这当舞姬,然红烟只是轻笑着轻描淡写带过,“来到离国后,父亲又犯赌瘾,所以把我卖给了这家青楼。”
沈君华饮着茶,并未插话。轩辕宇说这是沈君华名下的青楼,他可以把她带出去,红烟却笑着摇头。“我在这很好,这里便是我的家。而我也一无所有,出去也不知该如何生存,阿宇,谢谢你的好意。”
轩辕宇无言以对,沈君华对她道,“若你选择留在这里,我可以给你卖艺不卖身的权利,老鸨她也不会逼你,你可安心呆在这里。”
那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然对爱情懵懂的她已经将心遗落在沈君华的身上。看尽人情冷暖而一直冷若冰霜的心第一次有了温度。
自那日后,她每日期盼能见沈君华一面,然一年过去,她只见过他三次。
第一次,是他刚巧路过特意停下来代轩辕宇看她过得好不好,仅仅是几句对话他便离去,让她即是开心也同时失落。
第二次,是在一个夜里,一个客官甩下千金硬是要她陪房,她做死反抗,却还是被拉进了屋内把门反锁住,老鸨搞不定也一时无法,只能找人来撬门。那次她差点失身,衣裳都被撕烂了,额头还被磕青了一块,就差一点那男人便得逞了,也就在那时沈君华从窗口进入房内,把男人抓下床,同时扯下帘幔丢给她裹住将近****的身体,转身一挥手那男人便痛苦的在地上打滚,把他踢向还紧锁着的门,破门而出。
那次她哭了,十年来第一次哭的如此委屈可怜,那夜她想让沈君华留下,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只能眼看着他远离自己视线外,没再回头。
第三次,是在她十五岁生辰那日,他与轩辕宇一齐过来,带她走出青楼玩了一天,那天她笑得很开心,沈君华说这样的她才像十五岁姑娘该有的情绪。沈君华还送了她一份大礼,今后把云霄楼全权交于她管理,给了她在云霄楼最大的权利。
然而自她把青楼接手后,整整一年都再没见过他。红烟心里一直都知晓,沈君华是离国世子,而她只是一个青楼女子,本就不可能会有结果,而沈君华喜欢的人也不一定是她,可还是忍不住期盼,能再次遇见,只要知道他没有忘记自己就好……然空等一年也无果,说不失望是骗人的,所以她才会想要活在梦里。
记忆到这里中断,夙璃睁眼,想必沈君华就是她想圆的梦,如此看尽红尘的女子也逃不过情字。
看过了她的记忆,那么现在便该给她织梦了。玉指轻俺,再次弹响那一曲‘魇’调。裴珞的梦境也被开启——
四岁那年,陈国王妃没有因毒而逝,轩辕世子也没有毒发,姑姑裴珞并没有要害死王妃,裴珞与轩辕宇一起欢乐无忧的成长。后来十四岁那年,她过了及笄之后与如同亲哥哥般的轩辕宇一同去了离国找世子沈君华。那一天他们来到了天鸾殿的殿外,婉转琴音绕梁,行云流水之音宛若天籁,裴珞在想,是何方高人竟能把琴技练得如此登峰造极的地步?而当她踏入殿内那一个宛若天人的人影进入她的视野,顿时觉得周围都黯然失色,眼里只有那个抚着琴的男子。轩辕宇告诉她,这是他多年的好友,兴昭第一男子沈君华。而沈君华起身朝她温和一笑,说“就唤你珞儿可好?”
她的心不听使唤的乱了,这个一身紫衣华服,始终温和笑着的,有着让人沉迷的嗓音,带着与生俱来的王者气质的男子便毫无预兆的深刻她心底。
裴珞因为他而在离国王宫多待了几日,以学习琴艺为由,每日都来天鸾殿看着沈君华弹琴,而她却无法静下心来学,每每看着他俊美的侧颜便思绪飘远无法集中。那****还是在看着他发呆,他却毫无预兆的回头看着她,让她一时窘迫不知如何是好,他轻笑着问,“可有看懂方才的弹奏手法?”
裴珞尴尬的摇头,他却温柔笑着捏捏她的鼻尖,带丝宠溺说道,“你呀!天天看着我发呆,能有进步才怪!”她顿时红了脸,弱弱的道“哪里有!”
沈君华早看穿她的心思,让她坐在身前,双手抚上她的纤指,微微低头在她红透的耳边轻声道,“我教你弹一曲。”她回头诧异的看着他,柔软的唇从他的鼻尖擦过,他微愣,而她已经红透了脸,心跳得太快让她一时语塞,只是呆呆的看着近在咫尺的唇,暗暗抿唇咽着口水,她其实想吻上去的。不知是沈君华读懂了她的内心还是原本就有这想法,反正他就是在她咽口水的瞬间吻了下去。蜻蜓点水般的吻,带着凉凉的触感,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沈君华眯起凤眼宠溺笑着,摸着她精致的脸说:“珞儿,在陈国等我,筹备好聘礼之后我便去向陈王提亲。”裴珞娇羞点头,靠在他温暖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