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奄奄一息,冉冉垂贴地平线,天幕像橘黄色的人皮,又搭了一层凄冷的灰布帘。苍茫荒凉的暮色,氤氲着浓重的萧瑟,大街上俯拾皆是无情。我拖着死灰般的阴影,脑袋重的像被灌了水银,双脚却轻若棉花。我漠视着血淋淋的手心,舌头如同**控,机械地舔拭着。可这股暖流带给我的却是无以名状的恶心,恶心到眼前的一切,是那么的不真实,仿佛置于幻境之中。
一路摇摇晃晃,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将我拽拉回现实世界。鬼哭狼嚎如冰雹,劈头盖脸砸来。单久了,知了的脸色爆炸告急。蜡黄如屎,数颗硕大似豆粒般的脓包,散布在嘴巴一圈。她倒仰沙发,一手持镜,一手捏针夹烟,边挑边哎哟哟。
“急火攻心,鼻孔好像炼丹炉,嗓子都能烤串了,腰酸背痛湿气也重,为什么不能互通下呢,呢,呢?”她复制,粘贴。复制,粘贴。复制,粘贴……
“水火不容。”我木讷地堵住她的凄怨。
“我怎么没想到。芥末呀,你可以呀,赶上聪明一休哥了!”可是她的烟还是一支接一支。是啊,那是涅磐时刻最妙的慰籍。
我浑噩地游到餐桌前,呆呆望着地板上的散光,吞云吐雾。我需要消化,究竟发生了什么?
大脑一片空白,仿佛被鬼子三光过。或许什么也没发生。对,那一定是梦。职场任务重,压力大,很容易透支,有段时间,我就经常做一些极度灰暗的噩梦……
周遭的影像愈发模糊,幻化成白色的迷雾。一股妖风掠过,影影绰绰,一个飘忽而大面积的幽灵,浮在一个带有扶手的长方物上,面朝上,眼睛空茫的凝视着上方,指尖闪着一簇光,若影若现。光点游移到嘴边,忽然明亮,如匕首般刺目。
绚烂散去,一截长长的灰色缎带洒落,支离破碎。可那幽灵毫无反应,仍瞪目挺尸,仿佛以期旅游团参观。
太可怕了。那幽灵的眼珠子直勾勾,一副死不瞑目。突然!刷地一骨碌侧身扭向我,眼珠子突出到像是要扒了我。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狰狞的眼珠子下发出虚实相生的声音,“喂!”
“啊,”我如梦初醒,“知了啊?”
“你,你没事吧?”
她忽想起什么,活像孙大圣转世,一撮毛吹出一窝顽猴。她领着她的猴崽们,问东问西,乱嘴齐飙。哎,她总是这样,喝完酒,大大大舌头,连个标点符号都咬不清。
“小么小二郎呀,背着那书包下学堂,不怕那太阳晒,也不那风雨狂一噗!”我怔怔扫向门口。大虾盲人探路一般,拨开浓稠的烟雾,“这是我的家吗?这不是人间仙境吗?”他启动找死模式,我像核武器一样疾速爆发。
“拿来!”
“她的怒吼,严重代表我的心声!”
“当心你们两个的肺,变成黑黑巧克力。”他嘟囔,不情愿地老实归还,“你们早早交代小命,剩我一人,好孤单啊。”
“真想把他撂到人堆里群踩!”知了霹雳。
就算把大虾撂到人堆里,也能一眼捡出来一辨识度高的没天理。
他生得一张圆滚滚的娃娃脸(下巴略微突出),留着绝配的西瓜太郎头,此造型搭此脸型,用知了的话说,一看就知道,二傻子一个。那对八字眉,如同你走你的路,我走我的路;眼睛宛若夜空中的金星,明亮的足以闪瞎钛合金;笑起来还有两个甜美的酒靥。如果大虾是个女孩儿,收到的情书保不齐绕地球一圈。就连从早嗷到晚的狂魔,都变相称赞,那张阳光又单纯的脸,太有欺骗性了。
七窍水泄不通,特爱静观大虾。而他只要一张口,再满当的堵,瞬间犹如高速公路,畅通无比。
相较年画娃娃的样貌,豁口到对称的两颗大门牙,更富喜感。极具抢镜的豁巴牙,经牙医之手修理后,成了空城计:说话漏风,吃饭漏米,直视其者,仿佛被点了笑穴。
“老姐,”我迟钝的回过神。大虾慈爱地抚摸着他的大头,“你的眼真尖。是的,剪短一丢丢。还别说,换个发型,真的会有不一样的收入!”
或许噩梦的惊悚度大大超出承受范围;抑这招用烂了,失灵了,直望出重影,胸腔里的棉絮,依旧不断膨胀。尤其知了竹篮打水一场空的喟叹,滋味绝了。
“明天的天气烟雨迷朦,犹如今天的心情淡淡忧伤,有没有诗意?”她愁闷地自问自答,“各种有。”
“希望我的好事,能够稀释你分分钟的小忧伤一”知了的獠牙止住了大虾的话头,他识趣地走到门口。未几,传来一“我奶呢?”他托举着空空的三元铁盒,向我们寻求答案。
知了趾高气昂地说:“sorry。”
“明天记得补上。”
“明天又要sorry。”
“该找个男朋友了,饿醒了还能吃两口一”
“等你把自己解决了,再来瞎操心!”知了撕裂,声音像鞭子一样,“不好意思,我忘了你没人要。”
大虾的小身板骤然缩成刀条,恶狠狠地怒瞪知了,但毫无杀伤力。然后猛然一放,“我不是没人要。我是一”
“你是什么呢一”
“一可怜的小单身狗?”我发泄似的抢茬,找到了疏通的方子。
“来吧!大胆说出一”
“一你就落单编好已久的漂亮措辞吧!”
大虾的眼睛在我和知了之间来回穿梭:“你们可以告诉我,我做错了什么吗?前天的碗没有刷,还是昨天的饭不好吃?”
“哎,”知了同情道,“我不忍心挤兑他了。”
“啊呀呀,这还是那个以欺我为乐的一”
“别惹我!”
“是!”大虾敬军礼。不知所谓何事,他兀自痴笑,肆无忌惮露出“无牙守门”,我仿佛看到了童年大院里的智障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