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穿过月洞门,肖青就迎上来:“缪姑姑,借一步说话。”
缪氏对他一礼,寻了个没人的地方,才道:“是先生有什么吩咐么?”
“想姑姑也知道了,如今房家闹得不可开交。”缪氏垂下眼,叹了口气,道:“怎不是呢,他们佛门净土,也说得喧喧嚷嚷,好不热闹。”
“热闹是热闹,苦的却是宫里圣人啊。”肖青长叹一口气,望着缪氏道。
缪氏垂着眼,许久不曾搭话,末了才道:“那么吴先生的意思是……”
肖青一笑,向她走近了一步,轻声道:“既然如今房家不能要那孩子,不若带进宫里去干净。”
干净利落。
缪氏微微抬起眼,望着肖青青纱领上牙白的护领,她心里怎能不踌躇呢?
“这是先生的意思,还是圣人的意思?”
“姑姑自然知道,先生的意思,也就是圣人的意思。”
缪氏瞬时浑身入坠冰窖,明明是初秋天气,却若三九里般寒凉刺骨。与浮屠释页的对话又慢慢浮上心海。
“既是房家的遗珠,她母亲又不在了,自然是由房家抚养。”
“贫僧昨日在宫中,与今上谈及此事,今上的意思倒与姑姑颇为相通。”
可是听这肖青说,圣人的意思,竟然是要将那女孩儿带进宫里去么?可是今上明明……她皱了皱眉,一边是释页,御前最有前途的浮屠;一边是自己的师傅吴先生,和他身后的圣人。她虽然位列女官,却终究不过是一介司饰,服侍人的品类罢了。
“肖先生的意思,我明白了。只是一年一度幼年宫女的甄选尚未开始,这个节骨眼上那个姑娘怕是等不了。偌大的宫廷,自然有自己的规矩。何况就我知道的,今上对此事恐怕也不很热心……”
肖青仍是面带笑意,慢慢道:“这个,姑姑就不必担心了。您也知道,今上开恩,生怕宫里的内人们长日寂寞,特允年过三十、自愿留在宫中的内人们从宫外收养养女。那位小姐的年纪,怕是正好呢。整个六尚合适的内人们中,吴先生总说你是最妥贴的一个。先生的意思,姑姑总知道的罢。”
缪氏知道无可回寰的余地。眼前的肖青虽然很年轻,却俨然数十年前自己方入宫时御前两位先生的品貌。无论是出于现在吴先生对他的亲睐,还是日后这个年轻宦官可见的光辉前途,她都没有拒绝的资格。虽然她的官阶尚高于肖青,可是,在女帝的宫中,内人们的青春总是很短暂的,她已是司饰,难道还奢望做尚服大人么?而肖青……出身内书堂,从小小的听事到如今司礼监监丞,他只用了七年。
缪氏慢慢抬起眼,肖青一双漂亮的眼睛低低地垂着,满是亲和的笑意,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情绪。他任何时候都是温和而善意的,就像她自己的老师吴先生。
“我明白,请先生转告吴掌印,缪氏愿听先生安排。”
没过多久,缪氏就见到了那个孩子。她自然是乖巧而可爱的,只是带着一点儿娇养女儿的习气。这样的女孩,也许是不适合宫廷的……不过,作为在天家和房氏夹缝间求生的孩子,还有哪里是比宫廷更适合的她的去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