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女子,若是在外间房迮还会多看上几眼。可这是在宫里,自然也是有所收敛。他低眉顺目,几乎不曾抬眼。
眼下裙裾迤逦,只闻两个姑娘声音婉转,道:“太傅万福。”
房迮默了默,还是不曾抬眼。正当踌躇之时,只听一个清润的声音道:“太傅何故避视?是本宫的内人们不好吗?”
房迮抬起眼,为首的两个姑娘叉手福身,还维持着原状。她们身后立着一个形容稍小些的姑娘,额发覆额,红带束发不着一饰。身上一件红袍,直裾黑带,凛凛有王者之风。房迮一怔,俯身下拜,拱手道:“太女殿下万安。”
羲和向前一步,亲手扶起房迮。她的手心不像许多女孩子那般冰凉,而极有热度,房迮几乎被烫到了。他起身,再看眼前这个小姑娘的时候,觉得她不过是十余岁的稚龄女童罢了,哪里有什么王者之气?甚至她眼里,都是温和而憧憬的笑意,脸上的表情也比那日在西苑见到的要活泼许多。只是,房迮心想,还是那日在西苑见到的那个女孩儿,更温柔些。
他起身之后依旧低眉顺目,羲和的声音却有一些愉快:“太傅来得正好。方才郑掌印来过了,他说太傅入宫不得随侍,而慈庆宫新立,怕有不周到的地方,特地从六尚选出这两个女孩子来,让她们于宫中随侍太傅。”
羲和的声音听起来天真无邪。也难以从她眼里看出什么隐情,房迮呼吸一窒,他当然知道这是来自今上的试探。可是,太女不知为何全力配合至此,仿若对郑掌印的安排极其认同一般。不,这是不能的……太女虽然不涉朝政,但她的美名令德早已传遍天下,即便是孩子,也不当是不知轻重的孩子。那么,就是她太懂得了,所以帮自己的母亲试探一下自己才见过第二面的叔父?这个解释倒是说得通,但若如此,看她天真纯澈的表情……她也不过十岁而已。
房迮心里微微一叹,第一次感觉到了此间宫廷的深邃。
何况这已是外人眼中亘古未有的,明媚的宫廷了。
房迮向羲和拱手致礼,辞谢道:“郑掌印好意,本不当辞。只是臣入宫中,虽名为殿下太傅,实亦是侍奉东宫之人。既为侍奉东宫,怎能够另遣仆从,令使职责混淆,失却人臣之德。”
羲和再次免了他的礼,然后柔柔道:“既然如此……确是本宫未尝思虑周全了。还请太傅宽宥,明日自当向乾清宫言明此事,谢过郑先生好意。”
言罢,已遣了那两个年轻的内人起身。两内人知自己本为侍从太傅之人,而太傅房迮为朝野内外闻名的美姿容,如今一见传言虽不虚,却已被出言拒绝,无亲近之机会,不由都有些讪讪。起身浅浅又一福便退开去,房迮一直目送她们裙裾渐离,冷峻谨慎的面色才有所回转。
而羲和这么说,房迮怎好怪她,便道:“殿下言重了。”
“太傅今日过来,可是要查看本宫的课业么?”羲和再问道。
房迮略一沉吟,才道:“臣并未教授殿下诗书,今日入宫,只是想了解一下殿下平素的学业。而后,臣才会开始向殿下提供一些学业上的建议。当然,詹士府臣尽心尽力,诸位师傅也为有名望的翰林博士,臣绝不敢自专。”
羲和听了,略微思考了一下,走到房迮身前,道:“叔父,您说话怎么这样子绕法呀。其实您就是想知道羲和平素做什么,不是么?”
听她孩子气的声音,又舍弃了“本宫”的自称,又称自己“叔父”,房迮不由略一怔忡,讷讷道:“殿下……自然是随意皆可。只是臣若不知殿下平素做什么,又如何指导殿下呢?”
羲和略微偏了偏头,即道:“原来是这样。”
“我每日卯正起身,辰初在文华殿听讲,至午正止。午后逢单日御骑射,双日学书、琴。酉时至乾清宫奉母皇、父亲晚膳。”
羲和一口气极快地说完,又向房迮展示了一下自己的服饰,然后房迮听到一个有些俏丽的声音。
“今日是单日,叔父既然要了解羲和平素做什么,那就现在和羲和一同去校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