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命如蝼蚁
冷静摆弄着手指,一脸云淡风清。
王桅喘着粗气指责她:“前戏倒做的足,结局呢?这就是结局?”
“置于死地而后生,总不能像你进宫得宠那般快罢?大半年你都等过了,怕这一两天?”冷静笑道。
王桅跌坐在床上,恨恨的目光:“我想了一夜,却想不通你为何要帮我?凭你的心机,要坐到尚宫的位置岂不易如反掌?”
“那就不要想了,我本来也没帮什么忙,是娘娘的运气好,要说帮忙,也是华妃娘娘的冤魂帮了你罢?”冷静又笑道,起身往外去:“娘娘稍安勿躁,这几天,总会有动静的,一定会有的。”
王桅盯着她的背影,咬住嘴唇,弄一嘴血腥:“玉明,你说,她是不是也嫉妒我的美貌,怕我有翻身的一天,所以才让我喝那种药?”
玉明打个寒噤,这就是人心,要不是冷姑姑来了冷宫,教她好好梳妆打扮,依她先前的疯魔之状能得到皇上的怜悯?若不是冷姑姑教她只准认错,不准喊冤,她现在已经被皇后杖毙了罢?
可她心中记着的,竟是冷姑姑让她选择走哪条路这件事,是她自己选择了喝药,现在还没看到出头之日,便恨上了冷姑姑,若是以后真出去了,冷姑姑断不会有好下场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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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静给陈林做饭。
邓禄走过来,拿着一个皮囊:“冷静儿,昨晚上值夜,又给你捉些荧火虫,你要这些东西干什么?”
冷静接过来,顺手撂在桌子上:“晚上我们一起放了它们,好不好?天色越黑越是好看。”
邓禄瞠目结舌:“冷静儿,你是不是嫌我这个月值夜闷,所以故意找点事给我做,我捉了这些天,你又给放了?前些日子捉的那许多呢?也放了?那还捉它们干啥?”
冷静拿起一个春卷塞住他的嘴,淡淡的笑:“傻子,你知道什么叫浪漫吗?”
邓禄将春卷吞下肚去,摇头:“是什么,吃的?”
冷静咯咯笑起来:“你饿的就知道吃了,唐洁不做饭给你吃了?”
唐洁是他的对食,尚工局司衣监的小宫婢。
“她呀,也就会烧个开水,我跟她在一起就图她长的好,耐看。”邓禄嘻嘻笑。
今天的午餐丰盛的很,邓禄见了眼馋肚子饥,不肯走,便坐下来一起吃。
吃饭的时候,邓禄问陈林:”师傅,王首领这两日怎么没来瞧你?”
陈林摇摇头:“你这小子,这不是明知故问,你天天在外头,难道消息还不如我灵通?丽嫔遭人暗算,差点小产,御膳房处死了三个厨子了,你没听说?”
“处死三个?我昨儿晚上听他们说,只死了一个呢。”邓禄吃惊的道。
“我今儿才听说的,连那天烧火的都跟着遭了连累。为一碗汤怕要赔上数十条人命,王冲想必也忙着查这件事,哪里有空过来。”陈林叹道。
“做这事的怎么会是底下的人,肯定是那些眼红的妃嫔,上头的人眼睛都瞎么?”冷静道。
陈林再叹气:“你这傻孩子,谁心里都明白是妃嫔们做下的,可没有真凭实据,哪个肯认,还不都拿着下面的人作伐子开刀?宁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这下面的人也被那些妃嫔弄的拉帮结派的,查不清是谁的人干的,还不趁这个机会,多消灭几个旁人的人。”
“还是我们这些值夜打更做杂事的舒服些,命也能长些,不用天天提心吊胆的。”邓禄道。
陈林意味深长的瞧了冷静一眼。
冷静低头吃饭,装作没瞧见。
箭已经在弦上,不得不发,因为一点小恐怖就停下自己的行动,从来不是她冷静的个性。
“师傅,你是说连烧火的也弄死了?”邓禄突然冒出来一句,冷静心中“咯噔”一下,撂下饭碗就跑。
“喂,你总得问清楚,御膳房烧火的太监多了去,不一定就是他。”邓禄在她身后喊,冷静早跑的没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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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静进屋的时候,玉婉正面朝里躺在在床上,轻轻的抽泣着,床前的小桌子上放着两个菜碗,里面的菜一点也没动。
那是冷静早上送过来的。
冷静默默的坐到床边。
玉婉翻个身,见是她,起身抱住她,伏在她的肩膀上哭出来。
冷静拍着她的背。
”冷静儿,不是他做的,他不会做那种事,他一个太监,无欲无求的,为什么要去害丽嫔啊。“玉婉哭道。
冷静依旧默默的没有说话,她自来不会劝人,更不会安慰人。
可是,她会复仇,她会向那些对她不公的人讨回公道。
她一直是这样做人,也一直相信,只要想做,就没有做不成的事。
她本来心存一丝温情,若不是丽嫔的一句话,她也离不开浣衣局,可如今看来,这里根本就不会有温情,人人都为上位不惜手段,人人都是为了自己,人命算什么,人命不过是用来踩着上位的工具罢了。
”玉婉,我不会让福顺白死的。你放心,我会让那些凶手们付出代价。”冷静冷冰冰的低沉的声音。
玉婉抬起头,睁着一双泪目,扳过她的脸:“冷静儿,你给我听着,我们不行,根本不是那些人的对手,你老老实实回浣衣局,做够了年限,我们一起出宫,我家里尚有一间杂货铺,到时候我们一起做老板,过自由自在的生活。”
“玉婉,别人踩你一脚,你便后退一步,无路可退之后,又便怎样?任他们作践至死么?”冷静问道。
“不,不,冷静儿,我们可以把头低下,低到泥土里,我们够卑贱,他们便不会在意,我们也才能够活下去。”玉婉哭道。
冷静临身而起:“玉婉,我的人生观与你不同,我不会将头低到泥土里,就算有一天低到了泥土里,也是为了破茧而出,斩杀我的仇人。”
“冷静儿,我已经没有了福顺,不想再没有了你,在这冷冰冰的地方,我就你们两个人相依为命,你不要这样任性的作死,我求你了。”玉婉哭到在床上。
冷静拿起桌子上的饭菜递给她:“把饭吃了,你还要洗衣服,不吃饭,拧不干大件,又得被罚,你只要好好活着,剩下的事交给我来做。”
“冷静儿,你变了,你变的我都不认识你了。”玉婉道。
冷静夹了一筷子菜送到她嘴里:“人总是会变的,我与你不同,我身上背负着血海深仇,我冷家一百多口人命都死在这些人的手里,我不会这么轻易的放弃。”
玉婉握住她的手,那只手彻骨的冰冷:“冷静儿,我第一次听说你要报仇,以前你从来没想到要报仇,你是不是跌傻了,是皇上杀了你全家,你找谁报仇?找皇上?”
冷静拍拍她的肩,有时候朋友就是这么麻烦,你非得给她一个做坏事的理由,可往往做这些事并没有一个站得住脚的理由。
冷静不想给冷家报仇,她跟冷家屁大的关系都没有,她不过是想看看自己被上苍送到这几千年前的深宫里,究竟是不是给了她一条行的通的向上的路。
她从来不信自己是个卑贱的人。
“玉婉,把这些饭菜都吃了,就是福顺在天有灵,也不希望看着你一直为他悲伤。”冷静将饭碗递给她。
玉婉接过去,垂着头,眼泪一滴一滴的滴到碗里。
她的泪跟冷静的不同,她是伤心的,而在冷静心中,流泪不过是一种手段,这世上没有她值得流泪的人,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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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太后拿着小金剪刀修理着山茶花的枝条。慢条斯理的开口问垂手立在台阶下的司马清:“知不知道我叫你来干什么?”
“请太后明示。”司马清道。
刘太后手下一用力,剪去一根粗枝,淡淡一笑:“你说,是谁帮了王桅?这个时机,这个办法,这个人一定是个高人。”
“奴才不明白太后的意思。”司马清道。
刘太后呵呵一笑:“皇上对丽嫔说,若是她诞下皇子,便废了李贯,立她的儿子为太子,这话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司马清闭了嘴,没法回答,他是内侍首领,若说不知道,便是失职,若说知道,便是知情不报,太后是修练了千年的狐狸,他本来还心存侥幸,现在看来,她想的要比他明白。
“鬼火化萤?呵呵,王桅是个草包,想不出这样的法子,难道是那个小丫头不成?”刘太后笑道。
“怎么会是她,她不过是个婢女,不会有这样的心计。”司马清分辨的话脱口而出。心中马上沮丧起来。他心太急,这是授太后以柄。
刘太后认真的眼神盯着他,仿佛看穿了他的内心,嘴角露出些看起来蛮慈爱的笑意:“你知道我说的是哪个丫头?就急着替她分辨?”
“当时,只有一个丫头说了话,太后自然指的是她。”司马清恢复镇定。补救。
刘太后笑一声:“本后自视还没有那种本领,几句话便能让鬼火化萤,我倒要看看,如果今晚上,冷宫依旧闹鬼,她该有如何说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