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尚宫跪在刘太后榻下,低眉顺眼的回:“回太后,冷宫内漫天的草萤,太后之势镇天撼地,冤魂为之动容,纷纷去了,奴婢捉了几只,都是草萤,再无鬼火。”
“哈哈。。。。。。”刘太后大笑几声,问身边的宫婢:“那天晚上回话的那个宫女是谁?”
宫婢低声答道:“回太后,是冷宫的主管冷静,刚上任的,不过。。。。。。”
刘太后盯着她,宫婢嗫嚅一下,还是说了:“不过,听她们说,是丽嫔求了皇上,才得的职位。”
刘太后的眼神寒冰一样射向梁尚宫。
梁尚宫汗湿夹背,忙回道:”这件事应该跟丽嫔无关,与冷静交好的一位老太监求了丽嫔院子里的首领,所以丽嫔才会替她讨要职位,为了这件事,其它各院子的主子们还与皇上吵了一顿,说的话不能回太后的。”
刘太后轻轻咳嗽一声。挥挥手让梁尚宫下去。
皇后从帘帐后转了出来,一脸惊慌失色:“母后,是丽嫔下的手,丽嫔害得王桅不能生育,又要拉拢她出来,对付我们母子,皇上现在还想着王桅,若她为丽嫔所用,我们母子再无宁日,求母后救救贯儿,废长立幼,天下大乱啊。”
“你慌什么,孩子还没生,是男是女尚且不知,说这些早了些。”刘太后瞅了皇后一眼,轻蔑的口气。
“钦天监说的斩钉截铁,定是皇子。”皇后放低了声音。
刘太后长叹一口气:“头发长见识短,见天价就知道争风吃醋,你要是立的住,又何需我这把年纪了还要操这样的心?”
皇后被训斥,落落的向后退两步,一脸不甘。
刘太后懒得再理她,向后靠在锦被上,闭了眼,皇后软弱无能,却又生性嫉妒容不得人,常常弄些莫须有的罪名将妃嫔们斩杀。皇上登基这几年,也再没有生下皇子,如今才有个丽嫔要生养,却又如此娇纵,竟然公开放话要废长立幼。真真是不叫人省心。个个都不教人省心,身边却又是一个省心得用的人都没有。
“去,去把那个叫冷静的给哀家找来。”刘太后突然睁开眼,吩咐道。
宫婢答应着去了。
片刻之后,冷静跪在门外。
刘太后将她唤进来,打量了她两眼,冷冷的开口:“王桅怎么会绝育的?她说的可是真的?”
“回太后,王贵妃说的是真的,是奴婢劝她喝的药。”冷静的声音镇定自若。
刘太后眯起眼,直直的盯着她,这个宫婢好大的胆子!
“放肆,你为何要这样做?”刘太后平静的问,竟然不有动气,让立在一侧的皇后有些跌了眼。
“不光这件事,鬼火化萤,引太后去冷宫的也是奴婢。”冷静又道。
刘太后哼了一声:“你一个小小的宫婢,倒是会兴风作浪,你想死不成?”
“奴婢就是想活,所以才如此作为,如果想死,自当一头撞进那口枯井中便足矣。”冷静回道。
“怎讲?”太后竟然感了兴趣。
冷静先磕了头,方回道:“容奴婢放肆说一句,太子无错,却要被废,实乃宫中大忌,若丽嫔娘娘诞下龙子,后宫必会腥风血雨,奴婢不过是为了后宫的安稳,才出此下策,只有后宫安稳了,皇上的江山才会安稳。”
“小小宫婢,竟然言之江山,真是放肆,来人啊,拖出去,乱杖打死。”皇后开口。
刘太后斜眼瞥她一眼:“她说的这些,你可曾想到了?她做的这些,你可曾有做过?你的儿子眼见着就要被废,你除了到我跟前哭,可有做过什么?”
皇后诺诺的退到一边。
太后盯着冷静,冷笑一声:“你这个婢子,真是忘恩负义,你能从最低位的洗衣婢做到主管,可是丽嫔替你说的话儿。”
“回太后的话,小婢就是为了感丽嫔娘娘的恩德,故才如此做。”冷静道。
太后怔了一怔,直直身子,眯起眼睛。
“小婢进宫这两年,从旁人口中得知,太后娘娘行事正直严明,杀伐决断,不输于男人,皇后娘娘又仁爱良善,体恤下属。太子虽无建树,不过现在是太平盛世,无建树便是有仁德,还百姓以休养生息。
所以小婢心想,丽嫔主子虽然有孕,必也有这样想的,这些无端的谣言这样诋毁丽嫔,必对丽嫔娘娘不利,故小婢女才冒性命之险,布此局,以解娘娘之忧。
太后娘娘兰心慧智,势必一眼看穿小婢的心思,舍了小婢一条命,还后宫一个安稳,那小婢也值了。”冷静侃侃而谈。
刘太后紧盯着她,半晌,冷笑一声:“你这小贱人是不是管的太多了?你一个冷宫主管,还想主掌这后宫之事?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冷静重重的磕头下去,一脸惊惧,声音颤抖:“太后恕罪,小婢报恩心切,才会做出如此不齿之事,全是小婢一人的主意,与旁人无干,求太后恕罪。”
“你绕了这半天弯弯绕,本宫也没听明白,明白里说了罢,你不就是为了引太后和皇上去冷宫,好救出那个狐狸精,让她与丽嫔一起对付我们娘儿仨么?”皇后忍不住又插嘴。
冷静瞅了太后一眼,见太后没有要讲话的意思,倒又惶恐的回道:“皇后娘娘,小婢怎么有这样的心思,小婢只是想,如果原来的贵妃娘娘能重新侍立在皇上身侧,皇上的心思便不会全在丽嫔娘娘那里了。这样宫中的谣言自然平息,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也无需劳心了。”
皇后眸中一片欣喜,掩不住心中狂涛,面上便有了喜色,瞧了太后一眼。
刘太后面色一紧,哼一声:“将这大胆的贱婢关进大牢!听候处置。”
外面的太监进来,拖走冷静。
皇后上前一步,扯太后的衣袖:“母后,这婢子说的在理,你为什么处罚她?”
“她的心思太重,太危险,留这种人在身边,心中随时都有寒意。”刘太后冷冷的道。
“母后,我想留她,有什么好怕的,她一个贱婢,能反了天不成?我身边正缺个能出谋划策的人儿,您也老说我是个草包,事事做不周全,有了她,我不就周全了?”皇后笑道。
“怕你驾驭不了她,反受其害。”太后道。
“母后,不是有您老人家么?俗话说旁观者清,有您老在旁边掌眼,怕她翻天?”皇后撒着娇。
刘太后的身子往身后的锦被上靠了靠,闭了眼。
她十四岁进宫起,就一直与这些女人们斗啊斗,一身的精力都用在了斗人上面,却少了对术儿的关爱,以至术儿如今软弱无能,如扶不上墙的烂泥。
她原以为她的术儿做了皇上,她便能安安稳稳的做个太后,享点清福,在至高位上终老一生。
不曾想,如今虽然没人能与她争锋,她却还要为术儿的皇位操心。
她不怕谁对术儿的性命不利,因为有司马清。
可现在的问题是,这些女人间的争风吃醋几乎能毁了后宫,毁了她的术儿。
她心里埋怨自己,当年为什么要给术儿娶这样一个无能的媳妇儿。
也真是奇怪,皇后的父亲及兄弟个个是人中之虎,领兵打仗屡出奇谋,偏偏这一个女儿这样不争气,半点心思也无,根本担不起这后宫之主的重任。
她是替术儿争得了天下,可术儿与媳妇却守不住这个天下,她为自己作出的努力悲哀。
她终其这些年,不过给自己做了个巨大的茧,将自己裹在其中,怎么也挣不脱。她的脑中响起华妃临死前的笑声。
死了才是解脱,她并不比华妃幸福多少,至少华妃不用再理这些烦心的琐事,至少华妃活着的时候,得到过皇上无比的宠爱,尽管她从不肯承认这一点。
“母后——”齐皇后又在耳朵边喊她。
刘太后抬了抬手:“你看着办罢,只有一点,别太信任她,别让她挨着皇上。”她这一刻间,竟是这样的疲惫,这样的无力,似乎不再想管这些事,只想静静的睡一觉。
在梦里,才有清静,才有她想见的人,想要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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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得了太后的话,寡淡的脸上露出得意的笑。
太后都夸这个小贱人有心计,那一定是个有心计的人,她身边需要这样的人,她这几个贴身宫婢个个跟她一样,草包心性,玩不了人,王桅那件事,就差点露了陷,被王桅发现那个小人身上用的布只有皇后宫中的人才有。
要不是仗着父兄在前线浴血拼命,那一次便被皇上废掉了。
这大半年,她也怕了,如今前线战事平了,也用不着她父兄出力,皇上的几个叔叔们渐渐控制了朝中大权,她爹爹手中虽拥着兵权,可也是说夺就夺的事儿,所以她也就被缚了手脚,眼睁睁瞧着那些个小狐狸媚子个个爬了上来,骑在她头顶上欺负她。
算来,皇上已经有三个多月没来她的丽坤宫过夜了。她这个皇后有名无实,若是再守不住贯儿的太子位,那她们母子便是彻底完了。
就算这个女人再可怕,她也想用她一用,病急乱投医,说不定哪一招就得力,好用了呢。
皇后打着自己的算盘,从太后的慈宁宫步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