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儿小姐!?”尔怀吃了一惊。当日里庄岚被庄晴易妆成庄晴自己的样子,他们所有的人都被蒙在鼓里数日未觉。想不到她今日里化成这般陌生的小厮,仍是这样惟妙惟肖,教人辨认不清!
康泰拦住尔怀,道:“我们来只是看看王爷的伤势,‘彼岸修罗’其毒难测,还是江湖中人眼力犀利些。还有其他的事情,等小王爷亲口告诉她知道吧!”
庄晴听闻此言更加着急起来,将康泰紧紧抓住就往花园外头走,边走边道:“岚儿究竟出了什么事,你们都这样瞒我!”
康泰只管任她拉着,一句话也不答她。
待到出了花园的月亮门,庄晴将青石铺成的几条路都瞅了个遍,才满心不甘地放开了康泰,跟在他后面缓步而行。庄晴深知再问也是无用,于是也一言不发地跟在康泰后面。两个人似乎都各自生着闷气。待到行到客居园外,驻守在园门前的两个侍卫就拦了两人的脚步,说什么都不许他们接近客居一步。
“这是小王爷的命令,还请孙少爷莫要难为我们。”其中一个侍卫道:“如果孙少爷非进不可,还请去拿了小王爷的令牌再来,我二人定不拦阻!”
康泰瞅瞅庄晴,叹道:“如此,多谢二位提醒。我去去便回。”
“孙少爷!”尔怀跑了过来。他手里的青花瓶子也不见了踪影。“我陪他们进去。小王爷若有任何责怪,我一人承担就是。”尔怀向那两个侍卫道。
两个侍卫见是尔怀亲自过来,皆都噤声而立。
客居里十二幢锦楼环抱而立,园子当间造了巨大的人工湖。湖里头养了锦鲤,藏在初初露角的荷叶底下浅游,岸边栽了垂柳,柳枝迎风而动,斜斜直打到面上来,有轻微的痛。
庄晴一进园子就急急问了尔怀庄岚住的位置,率先走在前头往前而去。
世熙拨了靠湖的一幢给庄岚住。庄晴刚到楼前就看到三五个家丁在楼底下窃窃私语,二楼一个房间的门大开着,门口站了方才追到走廊上的几个丫头,个个神情紧、张怯怯地围在门口不敢进去。庄晴一口气跑上楼去,听见庄岚在里头大发脾气砸东西的声音,当下挤过那几个丫头就闯了进去。
“滚!”厅里的东西能砸的都给庄岚砸得差不多,地上破瓷烂纸扔了满地,有几盆刚开的兰花连盆给掼了下来,枝叶混在泥土里头,残红败绿。庄岚恨恨地将一把椅子踢翻开来,指着庄晴怒骂:“滚回你那不开眼的主子那儿去!休要让我看见!”
“岚儿!”庄晴反身把门关上,将那一张张脸都关在门外面。她将脸上贴上去的几处死皮硬生生撕将下来,叫道:“是姐姐!”话音刚落,脚下不由得一软,霎时就瘫坐在了地上!
庄岚顾不得生气,跑过去将她扶起来坐到旁边的椅子,上下打量一番。才道:“你伤又没好,还到处跑什么!”
那庄晴刚才跑进来的时候太急,这时面色煞白、额上的冷汗落雨似地往外冒,想要去答庄岚,张嘴半天却只是只有喘气的份,生生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庄岚见此不禁吓了一跳,气道:“当真两个人都是我的冤家!”说罢眼睛里已经流出泪来。
庄晴抬手抹掉她的眼泪,道:“岚儿你莫哭!自小到大,你想要的,姐姐、几时同你争过?”
庄岚愣了一下,随即又道:“切莫让我,给我留着这份念想才好!以往你让给我的,我几时珍惜来着?”
庄晴低叫:“岚儿……”庄晴只管把手心揉紧了贴在胸口上去减缓胸口的疼痛。庄岚的脾气,她怎会不知!但若是因为她让庄岚有任何不快,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忍受。她旧伤原本未愈,当下气急攻心,生生吐出一口淤血。眼前一晃,人反而感觉轻脱清醒起来。只是一时气虚,仍旧答不上庄岚半个字。
“姐姐!”庄岚乱了手脚,也不知是该去扶她还是该去叫人,眼泪将脸上漫成一片潮湿。
“晴儿!”世熙撞了门闯进来,见到庄晴疾步上前去将庄晴护在臂弯。急急地向庄岚道:“怎么回事?”
世熙身后跟了康泰、尔怀、宇乔和几个侍卫,尔怀见状不妙忙回身将门口的丫头们和侍卫们都支开去,自己将屋门关了守在门外头。
庄岚哭道:“你吼我做什么!我若知道也就不会这样了!”
庄晴用力推开康泰把在她脉上的手,道:“是我自己身体不好,莫怪岚儿!”说罢从世熙怀里挣扎开来坐回到椅子上去,喘了好一阵子方才向庄岚道:“既然你不愿回去,那便在王府多住几日。”庄岚一时间意会不来,只听庄晴向世熙道:“小王爷,舍妹有得罪之处,还请小王爷海涵。在府上多住几日,不知小王爷意下如何?”
庄岚瞟见庄晴眼里头隐忍着的泪光,恍然大悟——然而那或许是她因为方才的喘气才有的泪光。庄岚摒了呼吸去听世熙的回答。
不过一句话的光景,在她等来若远古洪荒般辽远。
宇乔这时候站在门口,太阳光斜打着进来将每个人的影子都打上层淡金色的茸边,像停在画里的水墨,暗涌着绘了丹凤流转的姿态,栩栩如生。独独不给他们各自的未来。
想起那晚他陪着庄岚在四季楼里头喝酒。两个人嘻嘻哈哈就从下午一直坐到夜半时分,其间究竟讲了多少话都已经记不大清楚,她醉了、他也醉了。后来愕然从梦中惊醒,她已经被世熙带回了王府。他一度为自己的前程迷惘,投奔恭王,那不过是全城舆论所然的下下之策。如今看来,他虽在仕途择主的事情上大错特错,但这屋子里的三个人、不,四个人,瞬间留在各自气息里的难过,他确定自己的感受万分真实。
“庄岚,还记得我么?”宇乔干咳了两声去打破这阴郁的气氛。
庄岚看看宇乔,惊道:“宇乔?”那夜若不是他带她逃出来散心,只怕她也不会和世熙那么巧再碰上。
宇乔笑道:“是。我奉圣命明日要启程前往浙江公干,特来与世熙辞行!”
“去浙江?”庄岚笑道:“那可是我的地盘呢!”
宇乔道:“听来,庄岚你在那边还颇有势力。”
“那是。”庄岚捡了张椅子,离世熙和庄晴远远地坐下,向着宇乔夸口,“你忘记了,我家就在杭州啊!”她停了停又道:“你这次去,要待多久?”
宇乔沉吟道:“两月左右的时间。既是你的家乡,可有兴趣随我回乡看看?”
庄岚听到不禁若当头棒喝那般呆住。她看看世熙,他早已经自己扶了张被踢翻的椅子起来坐,将背靠在朱红的屋柱上,脚伸了老长出去不安分地踢脚下的破瓷片。
庄晴额上犹自冒着冷汗,她本是捏了袖子去擦额上的冷汗的,听到这话也呆住了。
庄岚走过去将手绢从怀里抽出来擦掉庄晴额上的冷汗,道:“姐姐!如果宇乔不嫌麻烦,我倒是颇想同他一路回去呢!”
“娘亲也在京城,你回去做什么呢?”庄晴抓住她的手道。
庄岚笑道:“我可以回去看胡伯嘛!胡伯好奇怪,这次来京城不找我们就又跑回去了,我要回去找他算账!”
这边世熙突然起身,走过去扶起庄晴,道:“我们出去找找康泰,要叫他将你的伤势仔细诊断说与我听。”
庄晴甩开他,道:“我的伤不劳小王爷费心。等等康泰自会送我出府。”
“姐姐!”庄岚上前扶了她,低低在她耳边道:“我不想害自己为难。”
宇乔也走上前去劝道:“晴儿姑娘,你放心,我一定将令妹照顾妥当,绝不让她有半点委屈。”
庄晴看他一眼,道:“绝不是庄晴不信任小侯爷。小侯爷此往浙江比不得平常,略有不妥,定被城中人拿来当作话柄,到时即便圣恩浩荡,怕也顾不得那么许多。舍妹年幼,为人处事有欠圆滑。实是怕耽误了小侯爷的重要。”
宇乔被这番话讲得哑口无言。他垂头想了一下,道:“难为晴儿姑娘代本侯将本次江浙之行看得如此通透。庄岚的脾性我不是第一天领教,当日‘四海客栈’里已经见识过了。”他笑道:“她若想随我一起,晴儿姑娘倒也无需挂念。有任何不妥之处,我一人承担便是。”
庄岚惊叫着跳起来:“你、你早认出我们来了?”
宇乔只管微笑着略点了点头。
庄晴倒也没有多大的惊奇。赵宇乔既然敢这么直白地告诉她他所知道的,她就不担心他会再有什么不轨。倒是那庄岚,似是下定了决心要同赵宇乔一起走。
世熙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委实让人气愤——整个人懒懒地靠了那朱红的房柱抱胸而立,一身白缎的衣袖浸在太阳里,仿似任谁的生死都与他无关。
庄晴拉了庄岚走过去旁边角落,道:“岚儿,你若执意如此,姐姐不会拦你。只是对于赵宇乔——他的邀约是什么意思,你明白吗?”
庄岚犹自为宇乔的知情慌乱着,听到这话不禁呆了一呆,道:“我不知道。但那天他从客栈里带了我出来去四季楼饮酒,我便知他不是坏人。”
庄晴叹了一口气,暗自道:想必那赵宇乔,也应是明白的了。
她强压下胸口的疼痛,拉着庄岚走过去,向宇乔道:“小侯爷,舍妹就交给你了。这一路过去,劳你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