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事若不都必太过强求,或许都会有个好结果罢?
有些人不想再遇见、有些事不想再怀念,只因那些都是曾经强求不到。夏末的万物都散发即将死亡的糜烂气味,浓烈的花的味道和厚重的秋雨的气息无时无刻不在鞭策着记忆,原来最美好的早已经远去、已经错过。有人的衣摆张扬着打灿烂的花丛里走过,隐隐看到原本华丽的衣裳已经被划破烂不堪。一往如前的决心不为谁。
宇乔打安定侯的房间出来就直奔了恭王府而去!
这一晚于他而言太过漫长。如若他没有先去了恭王府去、如若尔怀没有寻他而来、如若庄岚不是今夜出现。。。。。。然而除了要对他自己的妹妹有个交待,他还要对得住自己的良心。赶到恭王府外头的时候雨已经小了很多,这时候的天色或许应是快要亮了吧?但他必需得要冒这个险!
恭王府的地牢位置他是知道的——定安侯给陆弥的那张图他早已经了然于心。天亮之前的时辰果真是大家意识都最薄弱的时候,宇乔一路沿墙而过掠到恭王府的地牢位置,如入无人之境。这地牢本是恭王府后院关放戴罪家奴的地方,不想此时竟被那恭王用了私刑而去!牢前点滴的雨坠着夏末最浓绿的叶子下落,溅起水坑里高低起伏的水花。宇乔将面上的面巾拉紧了一些,往前推门而入,那牢门未有上锁,竟轻易就给他进去!
牢里的台阶有点陡,走进去的时候有牢门的回声低低回荡在耳边,像勒在心房上一根铁丝,听得人心跳骤停!宇乔顺着台阶往下走了几步就觉蹊跷,若是陆弥和寺正真如尔怀所言被关在这地牢之中,缘何牢前竟无守卫?拐过第一个台阶的转口他看到墙壁上的淡淡的灯光的影子,想是烛光不稳,照在墙上来回摇晃。他站在原地思量半晌,终还是继续往下个台阶迈步而去。地牢的地上铺着泛青的石砖,墙壁上钉了铆钉,上面挂了盖着些许灰尘、或许是烛光的阴影的鞭子、铁铬、尖匕之类的行刑工具,地板上面立了一口铁锅,里面有不知何时残留的炭灰低尘里乱飞。
再往前走一步,他想着。脚步再往前,他看到有木栏之后隔了两间牢房,里面放了简陋的一床一桌一条木凳,木栏的阴影被烛光打在墙上,笼起整个牢房的空间。终于踏于平地之上的时候,他一眼就看到有两个人被缚于牢房对面!两个人的衣衫上都透着鞭打的血痕,衣裳被抽得褴褛,面上青得僵硬,有头发垂在额前,却也都凝了干涸的血迹!
“陆弥!”他叫他们的名字:“寺正!”但他们两个好像已经昏了过去,根本听不到他的声音,头也不见得抬起来。他们被沉重的铁链缚着,五链裹体。那铁链不长,只够原地转身的长短,一头连着他们的身体,一头固定在墙壁上面,墙壁上拦腰有条铁的腰封钉着,将他们紧紧贴在墙面上去!他看得心中不忍,抽了手中的剑侧步上前!
“小侯爷果真有心!”
有道声音打身后传来,宇乔忙回身看去,穿了一身素色衣衫站在那台阶之上的,除了宗清别无他人!
宇乔也不答他,抽剑就往他面门直攻而去!宗清不避不让,徒手就去接他的攻势,宇乔见他硬来,索性更用了几分功力在这剑锋之上,恨不能将那宗清毁于剑下!宗清避重就轻,眼看就要吃剑于腕之时突然一个顺身,竟轻易带过宇乔的攻势,虎口一开将宇乔的手腕扼于手心之内,再三分力一使,宇乔手中的剑听声落地,直直摔到地上去!
“你——”宇乔受制于他,心下不由大惊,“宗清,你也算是武林前辈,我二位师弟与这场恩怨并无半点瓜葛,你何苦为难!”
宇清伸手去扔了宇乔面上的面巾,冷笑道:“果真是你!”他封了宇乔身的的穴位,将宇乔拉到旁边一张椅子上坐下,然后不紧不慢从墙壁的铆钉上取了条绳子下来将宇乔跟那椅子捆在一起。他道:“要不是你来,我又怎么能够知道他们真是从安定侯府出来的?”宗清走过去伸手解了陆弥和寺正的昏睡穴,等着他们两人渐渐转醒,他方才道,“如今你们师兄弟三人齐聚一堂,是否应该感谢于我?”
陆弥眼睛睁开看见宇乔竟也被困于这地牢之中,再一看他身着夜行衣全身上下都潮湿得幽寒,心中不由又急又气,他想吼但喉咙里一时竟噎住叫不出半点声,“你来做什么?”说出来的话像磨了砂的肉,横擦出血痕来。
宇乔被他这一问心中忽道:尔怀告诉我的目的,莫不就是如此?他到底是何用意!
寺正看到宇乔,也被吓了一惊,他瞪住宗清,恨道:“你莫不是老糊涂了吧?找这人来做甚!我二人与他素不相识——”
“别跟我来这套,”宗清摆手,“你二人住于安定侯府的事情,城中还是有些人知情的,整日里进进出出,真当旁人都是瞎子不成!”他道:“三位既然都是不请自来,想必这时候都是很想回去。想回去其实不难,明日禀告圣上之后,侯爷自会前来保三位回府,无须多虑。”他说罢抽袖就要走人。
“宗清!”宇乔突然叫住他,“与其将我们交给皇上处置,倒不如你直接送我们回府的好!”
“此话怎讲?”他又走回来。
“恭王爷已经处于劣势,就算这时候手中有权又如何?现今发令的人仍是皇上,如若将我三人送还侯府,或许侯爷心存感激愿效力于恭王也未可知!”
宗清想想,又笑道:“小侯爷,若是侯爷愿意如此,定也不会买通了我府中之人偷绘王府地形图,再遣侯爷二位师弟前来盗物了!”
宇乔听罢心中这时竟然开始有点害怕起来!宗清趁着这当儿拾级而上,脚步声渐渐离地牢而去。
“师兄,你来做什么?”陆弥看着宇乔,道。
宇乔苦笑,“你我师兄弟三人,一起拜别师傅下山,回去的时候定还是要三人一起回去。我不能明哲保身,更何况——”
“师兄!”寺正也道:“更何况侯爷膝下只得你一个儿子,现今陆弥。。。。。。你又何必卷了自己进来,好歹,你该想想艳飞和夫人!”
宇乔一时无话,叹了口气又道,“现在再讲这些都是多余的了,想想咱们要怎么样逃出去还更实际点。”当下将自己因何而来讲给他二人知道。
三个人在地牢里相对而视,自是心中各有感慨。然而此时也顾不上这么许多,这样一个干燥又冰冷的空间,实在不是一个谈话叙家常的好地方。
宗清躲在墙壁之后听过他们的对话,方才悄无声息出了地牢。
地牢之外的天空亮起来时,下了很长一段日子的雨已经停了。初升的太阳仿佛是洗了夏末的雨一般透着清新的明亮。原来红的墙黄的瓦在绿树的掩护底下愈发透着纯净的整洁。红墙之内有人在院子里放了两条凳子,凳子上蓬了一张竹席摊满席的药材在多日不见的太阳底下晾晒。树荫底下搁了张椅子和小桌子,上面沏着壶淡淡的茶水,远远散着茶香。
屋子里有人走了出来,一个是永远不换的纯白衣裳、滚了金绣的边搭在树荫之下的椅脚上,一手伸去握了茶杯在手里吃茶、一手执了本盖住姓名的书翻阅。另一位淡粉色的流苏吊坠扫在晾着的药材之上,素手轻翻,尔后将滚了满袖的药材味轻轻拍打,转身又回房里去。
这边厢终于有人按捺不住,丢了书在椅子上起身去站在那位的门前,踌躇良久方道,“晴儿,你还在闹脾气?”里面的人不答话,他只得又道:“再怎么生气,话还是得要说的不是?”他将脚尖在地上划了一下,笑道:“万一你久不出声,真有天想要跟我说什么的时候却出不说来了,你可别着急。”
里面的人果真被激得冲门而出,开了门站在门后将一双眼睛瞪着他,仿佛眼睛里都要冒出火来!
“宇乔是你的朋友。”庄晴道:“他那么相信你,你不该——”
“我不是针对宇乔。”世熙向她解释道,“如果不这么做,恭王不会分散他丝毫的注意力去顾及其他,我要做的事情便没有任何下手的机会——”
“可是这样,对安定侯府太不公平,他们——”
“晴儿你想,若是安定侯真是那样一个安分守己的人,何故竟会派陆弥和张寺正往恭王府而去?”他道,“我知道你和宇乔是朋友,因着庄岚的关系不愿见他受难。但我跟你确保他的性命无忧,这样可好?”
庄晴道,“若是能够这样,自是再好不过。这朝堂之事我实在不懂,既然明明知道,怎么还要彼此暗中这样算计!就算宇乔此番能够平安,你与他之间的感情,怕是再不能如前了!”
是最好的朋友又如何?曾经都以为遇到隔阂就算彼此不说也会心照不宣了解彼此的心意或者苦衷,感情是真的,路却是弯的,一路上我们越想亲密,偏就越疏离。直到你认为你对我仍然未变、我认为我对你依然情真,但是我们之间的距离,到底还是越来越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