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宇乔追丢了人,他只当那人是恭王府里面的人,当下也不再回恭王府,径回安定侯府而去,一路上未敢再作半点疏忽。
他回到院子的时候看见那几个守卫仍旧倒在污泥之中不曾起身,方才放心旋身而入,匆匆进入房中脱了湿衣下来收起。这时只听见楼下似乎有人正走上二楼来,脚步轻到几乎快要听不见,他愣了下抽剑傍身走至门后站定。待到房门刚被推开,他的剑已经挥之而出搁于那人咽喉之上!
“岚儿!”他看清楚来人面庞不禁惊道!
庄岚用手挡开他的剑锋,撇眉道:“想杀了我不成?”她似乎清瘦了不少,原来圆润的面颊少了层红润、眉心紧皱未松。
“你——你是怎么来到这里?”宇乔丢了手中长剑,拉她到桌前坐下。他看着她淡然的脸,心中只是紧张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竟连之前最习惯的假装活泼都做不起!
庄岚伏身趴在桌子上,将头埋在双臂里也不看宇乔,半晌方低声道,“宇乔,你苦吗?”
宇乔看着她的头发垂在双臂之下,她来时应是淋了雨,有雨水顺着发梢缓缓地往下流。像长在水里的水草,仿若无骨的坚强,快要支离破碎到灭亡的时候定会拉了旁人来作伴,哪怕付出毕生思念的气力。他一时弄不清楚她的意图,竟呆呆只看着她的头发发愣。
庄岚侧脸看着他,又道:“我好苦呢!之前姐姐叫我抄佛经,我是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原来认为很多书中所写的道理都是对的,但若没有亲身经历,我永远不懂那其中辛酸无奈。。。。。。‘天微亮、人立于微光,心已凉’。心凉的感觉原来就是我现今这般。。。。。。”她说着眼泪就已经流了出来,宇乔仍然只看着她劝也不是、慌张也不是,他只能保持沉默。
“宇乔,是不是有些错的事情就那样错着不去纠正,它反而就会变成一件真实存在的、对的事情?”她又道。
宇乔这时才伸手去抹了她的眼泪,回道,“对错的定义我不是很懂。是对是错都不过只是世人传说,对错在于做这件事情的人、而不在于事情本身。”他话音刚落,庄岚已经起身过去拥起他,将脸埋在他的胸前,道:“那么,我便一错再错罢!”
宇乔抱住她也不出声,过了半晌才问:“你是怎样知道我在这里的?”
庄岚抬起头看他,“我找了你府中一个人问路。”
“何人?”
“在楼下书房。”庄岚从他怀中挣开来就要拉着他寻那人而去,回头就看到那人已经站在门外头盯着她和宇乔。
“你?!”宇乔看到张慧心站在那里不禁大吃一惊,随即向庄岚道:“你找了她?”
“这府中那么多房子,我实在是寻你不着。回来的时候那些守卫已经醒了,我若不放药下去,带着她进来这院子?我可做不到!”庄岚走过去拣了张椅子坐下,冷眼看着他。
宇乔看看张慧心,她身上只着了中衣,浑身上下跟庄岚一样被淋了个湿漉漉,头发都贴在衣服上粘着外面沾来的雨水,显然是被掳而来。“庄岚!”他忽而道:“你怎能去扰她!”
庄岚免不住还是呆了一会儿,方道:“不找她我找不到你呀!”
宇乔站在原地瞪着她看了看,道:“你先歇下,我送她回去。”庄岚这时候站起身来,却是不依,“你若送她,我马上就走!”张慧心本就浸在悲伤之中,这时听到这话竟也不作反应,只管和庄岚一样打了眼色去看宇乔的反应。宇乔向庄岚道:“你讲不讲理!”
“有些错的事情,不去纠正它的错误它便也是对的!”庄岚毫不示弱,“这么快你便忘记你自己的话了!”宇乔被这话给唬住了,他只当她仍是为了世熙或者庄晴的情愫在伤心,不料她忽然讲出这样的话来,却又叫他吃惊!庄岚见他不接话,索性发起疯来,吼道:“罢罢罢!我送她回去就是!”说罢直接拉了那张慧心的手将她拦腰抱起就从窗户里跳了出去,宇乔马上跟上去,她却已经携了张慧心跑出院子去了。宇乔二话不说跟着她跑出去,未走几步只觉脚下无力。他抬头看前面的庄岚,她已经跑出好远去!他想,她定是生气了,料他定会追上来,所以给他也下了药了么!念头一转便立马提尽力气返回阁楼去。返屋他就立刻给自己便了茶水想去解解身上的药力,一杯水未满,就听到身后有人跃窗而入的声音!
“岚儿!”他马上叫道。然而回身,他面前站着的却是一个叫他再意想不到的人。“尔怀!”他在瞬间里觉得自己是否正身处梦中,“尔怀?!”
在他面前站着的,正是尔怀。他一身蓝色劲装都给雨打湿了,手中一顶斗笠也正往下不断地滴着水。他看到宇乔用手撑着桌面似是有所顾忌,当下就道:“侯爷,莫不是你也中了墙外的‘软绫罗’?”
“你从何知晓此药?”宇乔强迫自己定下心神,道。
尔怀笑笑,“晴儿小姐告诉过我。这药用酒解,不到一柱香便恢复如常。”宇乔向他指了指外屋,他当即会意,去取了外屋放着的一壶酒来倒给宇乔饮下。宇乔喝了那酒只觉体力似是在一点一滴回拢,心中急道,庄岚定是已经走远了罢!不过一柱香时间的“软绫罗”,足够她跑出他身边好远。碰上她这样一个急性子的人,就算有天他看到春昼忽落雪也不会觉得奇怪。
“可好些?”尔怀道。
宇乔看着他,道:“你——”
“我今晚来找侯爷只是为一件事而来。”尔怀微微垂了头站在他面前,眉目一如往常那般波澜不惊,他道,“陆公子和张公子,此刻正被关在恭王府的地牢里,侯爷若是再不前去搭救,只恐性命有忧!”
宇乔听了大惊,道:“你从何而知?”
尔怀也不回答,又道,“我家王爷与小王爷已经惨遭不测,我不想看到再有人因这恭王私怨再受伤害,侯爷如果有用得着的地方,尔怀定当像辅助小王爷那般奉命侯爷。只是我现今也是‘蒙冤之身’,露不得面,这当中的原委只能日后再向侯爷解释。”宇乔还来不及向他再问个明白,他已经又道,“岚儿小姐我只见她带了一个人往前院而去,可需我走一遭请她回来?”
宇乔回避道,“不用,我自己去便是。”
尔怀戴了斗笠跟他辞行。等到尔怀一走宇乔便马上起身往张慧心的住所奔去。
有名家笔墨浓淡勾空巷
巷尾一株海棠正红妆
墙外算命先生执铃响叮噹
一半垂雨一半泛冷香
搁笔至内墙
淡淡烟雨笼罩青瓦红墙
一袂衣衫跌在雨水里和泥而脏
只见有人着了红裙站在油伞下
低低喊着什么什么姑娘
叫她千万别淋了风霜
笔峰转泼出一墨悬崖风光
依然是淡淡的烟雨天迷糊了方向
崖上长一株野花已经绽放
花瓣伴着碎土斜入看不到的地方
忽又看到那位临雨而立的姑娘
远远又看到有位儒生站在崖上
又有低低的叫喊声像千里隔江
剑不血刃已经煞了旁人心房
巷口的海棠结成片玫红的忧伤
染遍悬崖上青色的天空和山水茫茫
门前路过的算命先生总先问了八字生辰
然后再将那谁谁和那谁谁说成孽缘一场
淡淡的雨像绣花针落地
从崖上落入旁人看不见的地方
隐去
然后活埋了自己的身躯
再等下一次和晴天的相遇
这里宇乔赶到张慧心门外的时候,屋子里已经熄了灯听不到半点声息。他走上前去还未有敲门,门里头云碧的声音已经喊道:“姑爷请回吧,你要找的人已经走了。”宇乔自己一只手搁在半空里,倒觉得有那么一下子的尴尬。他收了手也不出声,站在原地转念想想,还是决定先去找安定侯为先。
安定侯寝居外头的守卫不少于宇乔那栋客楼。宇乔趁着两个守卫换班的当儿潜进楼去便直直往安定侯卧房而去,举手就拍门叫人。安定侯马上给他开了门,将他拉到房里去。
“这个时辰你还不睡觉,跑来找我做甚!”安定侯身上披了长衣,坐在书案前盯着他看。
宇乔只道自己往恭王府走了一圈,摸清楚陆弥和寺正确是被恭王掳了去关押在地牢里,末了才道,“爹,你有没有法子可以救出他们?”
安定侯起身将烛火挑亮一些,依旧坐回去,道:“乔儿,恭王府势力不削无人敢动,现今连皇上都要看着他手中兵权治国,何况我等!”
宇乔气结,“爹一早便算准了陆弥和寺正是回不来的,是吧?”
安定侯道:“若是没有把握,我便也不会让他们去了。只是这恭王太过精明,远远超乎我的预料。他手中握着兵权等于握着皇上的命脉、社稷的根本,若是没有十足自信,我是不会去招惹这样的麻烦的。”
“那现在怎么办?”宇乔气道,“难道就弃陆弥和寺正于不顾?!”
“你且回去,我自有方法去救他们。”安定侯道,“我也不想落把柄于恭王。他们在恭王府多押一天、我便多一分的危险,此事我自会处理。你过两天随我进宫面圣,只管将路上宗清残害于你之事诉于皇上知道,我要看看他对此事到底是何看法?会如何处置?”安定侯一只手搁在椅柄,手指划过椅子的红漆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