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两三月而已,京城给苏世安的感觉就大变了样,尤其是在朝廷之上。其中最大的变化就是,以侯大臣为首的谋反派人员少了许多。听一些还未接到处分的小臣说,在苏世安出征的两个月内,皇帝突然对先王永昌帝之死起疑,怀疑是有人蓄意谋害永昌帝。此话一出,就立刻做了侦查,果不其然逮到了证据,为首的侯大臣及其手下纷纷落网,永宁帝二话不说就下了命令,诛了九族。
苏世安对这件事本身并不惊讶,原本他就是知情的。永昌帝年过古稀,却还迟迟不肯交权,不论是朝廷还是后宫都纷纷起了贼心,争得最激烈的便是苏世安的母亲——静皇后与苏永宁的母亲——郑贵妃,苏世安与苏永宁虽只相隔一岁,但很明显既是皇后所生又能文能武的苏世安更胜一筹。朝中臣子自然也纷纷站好位,以侯大臣为首的一派就成了拥护苏世安的坚实后盾。不论他们私下里斗得再激烈,苏世安都没有那个意思,即便母亲苦苦上演了一出自杀殉葬来隐瞒她亲手杀了永昌帝的事实,苏世安最后也还是拒绝登基。果实,自然就被郑贵妃一把夺了去了。在众人痛哭与高兴的欢呼声中,苏永宁名正言顺的登了基,成为了新帝。
这些事情,苏世安都是知道的,即便是当时文文弱弱的苏永宁应该也是知道的,只是没有想到的是,他那个人人都认为弱软无害的弟弟,现在竟然开始想着要整理朝廷了。侯大臣一帮人虽是事情的策划者但并非是直接凶手,如果他要彻底铲除,还是会回到他苏世安头上来的。但苏永宁似乎并没有这个意思,把罪名加在了侯大臣身上之后,这件事便不了了之。起初,苏世安还有些纳闷,苏永宁将朝中有声望的大臣都除了去,他的权力自然也会不稳定,可后来苏世安发现了,他并非只是一味的铲除,他的目的是要培养一批新的臣子,站在他身后唯命是从的臣子。
不得不说,侯大臣为首的一帮人被撤换了之后,苏世安在朝廷上明显没有了之前的气势,再加上铲除像侯大臣这样有声望的大臣之后,大臣们对苏永宁的看法明显有了改变,甚至私下里都说他是一只一直都在假寐中的猛狮,最近终于苏醒过来了。
苏世安早就知道他这个弟弟并非表面中那样简单,只是他一直都特别听郑贵妃的话,从未有过一点叛逆之行罢了。可越是这样的人,爪牙就越尖利。现在的苏永宁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连苏世安也要重新审视了。可苏世安很有兴趣,对他这一系列维权固位的缘故很有兴趣。登基三年以来一直装作好好皇帝,现在社稷稳定,为何突然就……就连郑贵妃病死前也为做一日令她满意的帝王,他并不怕苏永宁会拿他怎么样,即便苏永宁有心害他,他也可以带着他的兵全身而退。苏世安较他虽然无权无势,但较兵力,还是他略胜一筹。
令苏世安急忙赶来的消息并非是侯大臣被诛一事,而且神祈之王。两国之事原本是全权交于苏世安接手处理的,苏永宁当时也并没有异议。只是当时的决策大多都是为了顺从侯大臣的意,现在佞臣已除,苏永宁就再也不需要做假样子了。原本这样,苏世安也是不需要多虑的,但现在,他与神祈之王有约定,即将得手之际,苏世安不希望出现什么偏差。
早朝之后,苏永宁叫苏世安去御花园等他。自五年前离开皇宫,一头扎进军中,苏世安就再也没回来过这多事之地。再次回来,已是物是人非。苏世安打心底里不喜欢这个地方,在这儿,他从来就没有什么好回忆。
永昌帝有很多个孩子,只不过都是公主,直到中年才好容易有了个儿子,那就是苏世安,再后来,苏永宁又出世,可他各方面完全不及他哥哥十分之一,永昌帝对他自然也就没有那么多的期待。永昌帝疼苏世安疼的不得了,从三岁起就开始教他学武。苏世安天资聪颖,再加上性格孤傲冷漠,适合做皇帝,永昌帝就更高兴了,完全不把他当小孩子看待,从早到晚读书习武,一心只想把他培养成自己的接班人。母凭子贵,皇后由此也坚固了自己地位,自然也不会对皇帝决定的事说什么,不如说,她也期待她的儿子能早日成帝。也是因为这样,苏世安从不知什么是母爱,什么是童真,在他的世界里,一开始就被冰冷的利刃占据了。苏世安心智成熟的极早,早就看透了后宫中权力争夺的真相,他对他们没有任何感情,从不在乎他们间的争夺,也不想要这帝位,一心只求离开。直到后来,他看透母亲的阴谋,自愿请命,甘愿入军,就此离开了皇宫。
苏世安对苏永宁没有什么深刻的印象,只清楚他有个弟弟,每天都跟在他身后学他学过的东西,只是这个弟弟身子软弱,缺乏天赋,总是生病受伤,学没两天就会请假,连教导他的师傅都怜惜他,曾多次请求郑贵妃取消苏永宁的习武。郑贵妃自然是千百个不愿意,本来晚了一年生出子嗣没有得到重视,她就已经很委屈了,不争气的是她的儿子竟还是个天生柔弱的软蛋,没能得到皇帝的厚爱,恨铁不成钢,郑贵妃坚决不能让她的儿子再落后了。于是,苏世安尝尝能遇到红着小脸还在坚持练武的苏永宁。
御花园就是当时他们兄弟练剑的地方。
苏世安站在秋后残败百花落地的御花园里,夏日里开得红红艳艳的牡丹一个个都败了头,深红色的花瓣半埋在土里有些刺眼。苏世安皱起眉来,有多久没有看到过这样红艳的花了?自从梦儿收拾了百花园,他就常常去赏花了,但从未有过此时厌倦的感受。他的梦儿很聪明,即使看不见也知道什么样的花沁人心脾,什么样的花艳俗可亵。想到她,他心里舒缓了许多,不知这次行京,回去后她是否要怪自己的不辞而别。
“皇兄好雅兴,看残花也出神。看来朕昔日修造的百花园,多少有了那么点效果。”苏永宁换下龙袍,一身黑紫色长袍徐徐走来,声音柔和,清秀的脸上露出一抹微笑。很难想象,他这幅柔弱书生的嘴脸说出诛九族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
苏世安转身拜了拜,寒暄了两句就直入正题。
苏永宁也不拐弯抹角,挥手令周围的人都下去后,便开始和他讲关于神祈之王的事,“皇兄应该知道,神祈之王有个善武的公主,在此次交战中也上了场,只是战场混乱,公主下落不明。不知皇兄是否有印象?”
苏世安摇头,“臣只与当时统帅的大将接触过,并未注意到有女将。”
苏永宁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看起来并未起疑,“想来也是。只是神祈之王对这个小公主百般呵护,丢失之后就无心与我国相犯,一心只想找回公主,可将军也未曾见过,这让朕如何回复他。”
苏世安点了点头,“臣马上派人去办。”他是听明白了,神祈之王那奸诈的老狐狸怕他不遵守约定心狠手辣吃了他的宝贝女儿,一方面又不敢直接与苏世安较量,所以就拐着弯的向苏永宁求救,让苏永宁给他撑腰,可这老狐狸又怎么知道苏永宁就能够拿他有办法呢?
苏永宁情拍苏世安的肩膀,满意的点了点头,垂眸瞄到了挂在腰带上的那颗桃核铃铛,便拽了下来拿在手里把玩,笑道,“这小东西声音真是脆耳,皇兄近些日子的喜好真是越来越令朕惊奇了。”
苏世安没想到他会对铃铛有兴趣,纵使苏永宁拿走了梦儿给他的东西,他也有火发不出,只怪他平日里对这铃铛太离不开了,连出征时都要装在胸口处的衣袋内。自从梦儿给他挂上这铃铛后,它每当在梦儿身后响起时,他都能看到她笑得开了花似的小脸,他喜欢她的笑脸,他也喜欢这铃铛声。
“一些小物而已,皇帝喜欢就留下吧。”苏世安无奈。
苏永宁在手里掂了掂,铃铛的声音如泉水般泄出,“朕会好好使用的。”
苏世安没有多想,拜了拜就要离开。苏永宁身后一只银豹拖着受了伤的后腿慵懒的走了过来,趴在他身后的花丛里高傲的抬起头嗅着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