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同学张春江把在安中电视台工作的姨妹汪芬介绍给陈楚歌,陈楚歌在酒吧“被宰”,差点丢人现眼。女主播文倩请他们去KTV唱歌,让陈楚歌惊讶的是,对他无情打击的龙山县县长柳长江也来了,和文倩搂着跳舞,还和他称兄道弟······
整个下午,陈楚歌强迫自己坐在办公桌前看材料。
安中的市情他已经了然于胸,这是一座位于长江边上的古城,辖八县三区,总面积1.4万平方公里,总人口600万。其中市区面积800平方公里,人口81万人。安中历史悠久,人文荟萃,是国家历史文化名城,素有“文化之乡”、“戏剧之乡”、“禅宗圣地”之美誉。
这是总的概貌,底下的分支很多,如历史沿革、自然资源、文化资源、生态资源、社会经济等等,看得陈楚歌头昏脑胀。他想贪多嚼不烂,来日方长,以后天天接触这些东西,自然就会谙熟的。
屋子里异常安静,陈楚歌伸了个懒腰,环视周围,只见钱飞趴在桌前写材料,史爱玉在看杂志。
钱飞看见陈楚歌动弹,语带讥讽地问:“科长大人,还习惯吗?”
“这有什么不习惯的?挺好。我提醒你一下,以后不准喊我科长,直接叫我的名字。”
“这哪成?领导就是领导,咱们机关里下至科长,上至书记,都是称呼职务的,你得入乡随俗。若想要人称你‘老板’,还得看你的造化,至少时间上你得等上十年八载的。”
陈楚歌曾听魏大名说过:“当官不带长,放屁都不响”,在这个权力至上的体系中,“官”,在一定程度上就是身份、名利、权势的象征。魏大名还让他不要清高,把“求官”当做一种可耻的事情,其实在这方面孔子是鼻祖,提倡“学而优则仕”,也就是现在的“精英当政”。民间也有谚语:“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可见求官,历朝历代已成风尚。
陈楚歌在这方面是有体会的,从中学到县里,一路行来,也算是“过尽千帆”、阅人无数。在这个势利的官场上,一无所有的确受人歧视,底层官场最流行的一句话:“无论如何,也要混顶帽子戴戴”,不管这是“镶金带银的帽”,还是一般的“布帽”;不管称呼是“局长、科长”,还是“主任”,只要能戴上“帽子”,有个响当当的称呼,这辈子才算没白活了。
陈楚歌曾经问过魏大名为什么不弄个“长”干干?魏大名说不想那是假的,只是自己际遇不行,没有遇上伯乐,现在年岁一大就更没机会了,他也到后任领导那里反映过,后任领导心想前任都不用的人,一定有什么问题,还是把稳一点好,所以就敷衍搪塞他。谁不想当太平官,平平安安把一届混完晋升,就这样他的事一任一任地耽误下来了,至今什么名头都没有,还是宣传干事。
陈楚歌进入牛大伟的圈子后,渐渐看到了一些阴暗的东西,他的良心受到了触动,开始自觉不自觉地进行抵制。
这时,魏大名劝他说:“楚歌,我知道你可能对我的建议持不屑的态度,但是如今的官场,就像运动场一样,选手们都希望能夺冠,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当然,我瞧不起那种削尖脑袋甚至不惜踩着别人脑袋往上爬的人,但是,为了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和理想,适当的委屈自己也不是不光彩的事,因为你只有将自己融入这个圈子,才有可能实现你的理想和抱负,所以,牛大伟这棵大树你必须牢牢抱住。”
陈楚歌中学课文中学过孟子的文章,是讲大丈夫“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可是历史上这样的人结局都很悲剧,岳飞、文天祥,用鲜血兑现誓言,像玉一样碎了,让人扼腕叹息;相反,司马迁、韩信忍辱负重,成就一番伟业,直和屈一念之间,结局迥然不同。
陈楚歌听信了魏大名的话,后来在孙梅这件事上,他义无反顾地替牛大伟背了黑锅。魏大名知道陈楚歌受了委屈,安慰他说:“你做得对,虽说牛大伟这招有些阴损,但也能看出他是个能干大事的人,只要他上位了,肯定不会亏待你。佛教常教人要‘舍得’,‘舍得舍得’,不‘舍’哪有‘得’?”
正在陈楚歌胡思乱想的时候,史爱玉将一页通讯簿放在他的面前,然后又悄无声息地回到她的座位。
这是市委办公室内部通讯录,上面印着各人的姓名、职务、电话号码。
陈楚歌注意到自己的名字被加上去了,排在何劲松后面,心想这个史爱玉办事还挺细心的,不由得抬头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只见她也正往自己这边看,四目相对,陈楚歌说不清她眼里蕴含有什么信息,只是不再是那种冰冷的感觉,于是朝她笑了笑,说:“谢谢!”
史爱玉眼睛慌忙避开了,脸倏地红了一下,低下了头。
这一幕被钱飞看个正着,煸风点火是他的拿手好戏,他说:“史姐,你这巴结领导也太露骨了吧?兄弟我觉得自己的心哇凉哇凉地。”
史爱玉说:“钱飞,你再胡咧咧,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钱飞嘻皮笑脸:“你来撕呀,只怕把你的手又弄脏了。”
“你…”史爱玉气得一跺脚,出门去了。
钱飞说:“陈科长,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她又去洗手了。”
陈楚歌说:“你这家伙太损了。”
钱飞说:“你高尚,那不如娶了她,单位给你们分一套大房子,也省得跟我挤公寓了。实话告诉你,今晚上我女朋友要来,我可不想她看到你,免得又骂我太窝囊。上次因为没考取,她一个月没理我,现在好不容易才缓和点关系,就怕你一出现,挑起她这根神经,又把我害苦了。”
陈楚歌明白钱飞为什么对自己怀着这么深的敌意了,原来如此。他说:“放心,我不会充当电灯泡的。但我要冒昧问一句,她在不在这里过夜?”
钱飞朝他瞪了一眼,说:“你想哪去了?我们还没到那个阶段。”
陈楚歌笑着说:“她要在这过夜也行,你打个电话或者发个信息给我,我就去住旅馆。”
钱飞说:“你想得倒美,我可没有许多钱给你报销住宿费,有这个钱我不如也到旅馆开房间了。”
“那我要怎样做才行?”
“也没别的,只是你别在九点之前回来就行,至于你是散散步看看夜景或者去看场电影,随你的便好了。作为补偿,哪天你带女人回来,我也出去不打扰你们。现在,我要走了,出去采买点东西,到时我会给你留一点。不好意思啊,第一天就难为你了。”
钱飞说完走了,史爱玉也没有再进来。
陈楚歌心中暗骂,这个家伙太尖酸刻薄了,当我是乞丐呀?我才不会吃你的残羹冷炙呢。要是你缺德,在里面吐了口水,被我吃了还不被你笑话死。
时间快到五点了,离下班的时间只有半个小时了。陈楚歌心想这个张春江会不会是捉弄自己?到现在不仅他小姨子的影子没见着,连个电话都没有,还吃个鬼饭?看来今晚的事要泡汤了,被钱飞一屁弹中,还得真去遛大街或看电影去。
自从得知钱飞和女朋友约会以后,陈楚歌不知不觉中对张春江的小姨子有了种期待。根据张春江的说法,小姨子比他老婆漂亮十倍,如果按照汪芳的长相,要想出镜是没有机会的,所以她在省电视台只能干个编辑。但她妹妹既然能当主持人,长相方面一定差不了,否则对不起观众。
想到这,陈楚歌突然产生了好奇心,他想看看汪芳的妹妹到底长得啥样?安中电视台的节目陈楚歌也看,尤其是新闻频道,播音员男的叫岳明,女的叫文倩,没有姓汪的。难道文倩是她的化名?陈楚歌莫名兴奋起来。文倩号称安中第一大美女,是无数男人的梦中情人,隔着荧屏看一眼都能让人产生血脉贲张的冲动。
可是陈楚歌很快就泄气了,如果她真是文倩,想吃这块天鹅肉的色狼太多,即便他算一个,恐怕马上就会陷入成千上万的同类相残之中。如果不想死得难看或者被攻击得血肉模糊,要么趁早退出这阵营,要么就别趟这浑水。
又过去十分钟,已经有人下班了,还有一些人往卫生间倒茶叶和烟蒂,走廊里跑马灯似地,不时有人互相打招呼。陈楚歌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了,而那个期待中的电话却故意跟他闹别扭似地,迟迟不来。
五点半钟,大楼里几乎人去楼空,一片寂静。陈楚歌焦灼地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正准备去食堂吃晚饭,手机突然在掌心中震动起来,他来不及看号码就摁下了接听键,电话那头张春江的声音传来:“楚歌,见到我小姨子了吗?长得不赖吧?”
陈楚歌见是他,心里涌上一股无名怒火,骂道:“见你个头!你别拿我寻开心了。”
张春江说:“不会吧,我把你手机号码给她了,她答应给你打电话的,要不,我再问问,马上给你回话。”
陈楚歌刚挂断电话,就见一条信息进来,屏幕上显示:“陈哥,我是汪芬,现在市委大门口等你。记住,我穿着白色风衣,手上拎着红色挎包。”
陈楚歌心想不至于吧,搞得跟电视剧中的地下党接头似的。再说你长得那么漂亮,必然是万绿丛中一点红,我陈楚歌又不是瞎子,还能看不见?
张春江的电话又打过来了:“楚歌,我没骗你,她人在大门口。现在看你的了,记住第一炮一定要打响。”
陈楚歌来到大门口,只见来来往往的人流很多,不乏年轻漂亮的女性从面前经过。安中是个出美女的地方,在这个指数盛行的时代,有人也弄了个美女指数,安中市当仁不让,在江南省排第一。
幸好汪芬给了他提示,陈楚歌很快发现了她,她正朝自己这边张望。他连忙奔过去问道:“你是汪芬?”
汪芬看着陈楚歌,说:“我是,你是陈楚歌?”
陈楚歌点了点头。他近距离地打量着汪芬,果然与她姐有着天壤之别。只见她明眸皓齿,肌肤赛雪,宛若天仙下凡。顿时想起一首古诗:“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这时,路边几个年轻人围拢过来,叽叽喳喳地说:“快来看,这是汪芬。”“是她,美女主持,没想到在这能遇上她。”“糟糕,我忘了带本子让她给我签名了。”
一个高个子小青年走到汪芬面前,说:“汪主持,我是你的粉丝,能给我签个名吗?”
汪芬说:“可以,你没给我本子,我签在哪儿呢?”
旁边一个矮个子小青年说:“签在外套上吧。”
那个高个子小青年“通”地捋起上衣,露出胸膛,说:“签在我胸口吧,回头我把它纹起来。”
汪芬犹豫不决,陈楚歌也感到惊讶,他还是第一次看见如此疯狂的人,对汪芬说:“不要理会他,咱们走。”
两个人一下子拦住他们的去路,高个子小青年说:“既然答应就不能反悔。”
矮个子小青年指着陈楚歌,说:“哥,都怪这个多管闲事的,让我替你出口气,修理修理他。”
陈楚歌喝斥道:“光天化日之下,你们俩敢胡来?”
旁边一个老头说:“这什么世道啊,乱了乱了,市委门口都敢撒野?”
一个老太太叫了一句:“警察来了。”
两个小青年扭头就跑,临走丢下一句话:“你们等着,大爷一定要出这口气的。”
一辆警车从他们身边呼啸而过。陈楚歌看到车门上写着“法院”两个大大的蓝字,觉得又解气又好笑。
汪芬和陈楚歌打车来到老船长酒吧,这里位于江边老街,也是安中的不夜城。每当华灯初上,这里行人如织、热闹非凡。
汪芬进门,问道:“你们朱老板呢?”
话音刚落,一个扎着马尾巴、满脸横肉的家伙从里面出来,见到汪芬,顿时眉开眼笑说:“是汪美人呀,有一段时间没见你了,今天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汪芬指了指外边,说:“江风。”
老板讪笑了下,说:“汪美人真会幽默,楼上请。”
一个服务小姐引着二人来到楼上,陈楚歌环视四周,只见空间很大,两边是一排排卡座,中间是一个小舞台,靠里面是一个吧台,后面墙壁由巨大的柜子组成,里面陈列着一排排的洋酒,白酒、红酒、啤酒,一应俱全,琳琅满目,足有几百个品种。
两个服务生正舞动着手中的酒瓶,就像街头的杂耍一样,陈楚歌知道这就是调酒,有名气的酒吧都用这个来招揽生意。
舞台的中央有两个黑皮肤的外国人,一边唱着拉丁歌曲,一边疯狂地扭动着肢体,用激情四射的活力和尖叫传达着他们遥远民族的力量。
汪芬仿佛视若无睹,径直走到最里面的一间卡座,陈楚歌跟着进去,只见外面正对着长江,透过落地窗,渔船上的灯光璀璨夺目,给江面撒上了一层金黄。
服务生过来问谁点单,汪芬抢先答道:“一瓶法国拉菲干红,两份黑胡椒牛排,牛排要七分熟,还有法式鹅肝、马赛鱼羹、巴黎龙虾、烤蜗牛、水果沙拉,都要双份。”
陈楚歌暗暗叫苦,虽然张春江说是让汪芬代表他请自己,但他们第一次吃饭,作为大男人,怎么好意思让汪芬一个女人掏腰包?只是他口袋里银子不多,担心到时会出丑,但又不能明说,只好委婉地说:“太多了,别浪废了。”
汪芬没事一样说:“不多,份量很少的,到时让你饿肚子,姐夫姐姐那里我没法交待。”
“应该是我请你,毕竟你是他们的妹子,就跟我妹子一样。”
“那你就更不要谦让了,让我尽一次地主之谊。”
“别忘了我也在安中工作。”
“那你下次请吧。”
红酒上来了,汪芬给两人面前的杯子倒满,然后举杯说:“来,这杯酒祝贺你荣升!”
陈楚歌说了声“谢谢”,将酒干了。
菜上来了,份量果然不多,很精致。
汪芬看陈楚歌吃了块鹅肝,问道:“习惯吗?”
陈楚歌咂了咂舌头,说:“好吃,说句不怕你笑话的话,我还没吃过西餐呢。”
汪芬惊讶地看着他,然后笑着说:“有个美国老外说了段很形象的话,说日本人用眼睛吃饭,日本料理的形式很美;说吃他们的西餐,是用鼻子的,所以他们鼻子很大;说只有我们伟大的中国人才懂得用舌头吃饭。所以我们中国人是全世界公认的美食家。”
陈楚歌说:“精辟!西餐恐怕只重营养,而我们则是色、香、味、形、养一网打尽。”
两人边吃边聊,陈楚歌得知汪芬来安中两年了,在生活频道当主持人。
汪芬和陈楚歌谈到张春江,说他什么都好,就是不像男人,整天围着她姐姐转,叫东不敢往西,还说她喜欢那种有男人味的,说完,朝陈楚歌看了一眼。
陈楚歌也勇敢地注视着她,只见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脉脉含情,她的脸上化着淡妆,嘴唇涂了一层粉色的油彩,表情娇柔而不造作,举止端庄而优雅。顿时看得呆了,陷入了一种朦胧的境界中,觉得从汪芬身上散发出无数的磁力线,把他这块小磁铁裹挟得动弹不得。
汪芬被他看得不好意思,问道:“刚才你怎么那么勇敢?你不怕惹毛了那班人吗?”
陈楚歌说:“说不怕那是假话,但为了你,我怎么着也得豁出去呀。”
汪芬的手机响了,她打开一看,犹豫了一会还是接通了:“我不是告诉你今晚我有事吗?你别胡说,小心我让你明天出不了镜。好吧,你要来就来,在老船长这里。”
陈楚歌趁她接电话的当口,来到吧台前面,要买单。
一个服务生拿出他们的消费单,对陈楚歌说:“3888元。”
陈楚歌大惊失色,问道:“不会弄错吧?”
服务生说:“不会错的。这是清单,你仔细看吧。”
陈楚歌一看红酒1800元,其他的几百元不等。便说:“你这红酒也太贵了?”
服务生嗤之以鼻:“先生,你们消费的红酒在我们店里是低档次的,最贵的还有几万块钱一瓶的,只怕你听到会吓死。”
陈楚歌一看柜台上的酒没有明码标价,反正他们说是多少就是多少,心想你还不如上街去抢来得快,于是说:“你这不会是孙二娘的黑店吧?”
服务生被激怒了,说:“你做不起人就别做人,愣打肿脸充胖子,在这丢人现眼。我告诉你就是这个价,少一分钱你出不了这个门。”
两人争执起来,惊动了汪芬,她知道怎么回事后,对服务生说:“今晚我做东,陈哥是我的客人,快向他赔礼道歉,否则我叫朱老板马上让你卷铺盖走人。”
服务生见她这样说,马上像霜打的茄子——蔫了。他对陈楚歌说:“先生,对不起,我误会了。”
汪芬说:“等会我还有朋友来,再上一瓶红酒,记我账上。”
陈楚歌回到卡座,惊魂未定,说:“这里红酒太贵了。”
汪芬说:“他见你是陌生面孔,自然宰你了。我不是对你说过我做东嘛,也怪我,没跟他们事先打招呼,弄得你心情不爽。”
陈楚歌说:“我没事,只是让你破费多不好意思。”
汪芬有些不悦地说:“你这人怎么这么婆婆妈妈的?”
陈楚歌刚才还对自己的表现很满意,认为汪芬对自己印象不错,这第一炮算是打响了。现在听她这一样一说,心里顿时凉了半截,他想如果她把自己归入张春江那一类就惨了,这炮就是哑炮。也怪自己出身于一个农民家庭,在苦水中泡大的穷孩子哪经过这样的场面,自然被高干家庭出身的汪芬笑话了。陈楚歌这才体会到张春江的苦衷,跟这样的干部子女打交道只有当牛做马的份。
这时,外面一个好听的女人声音传来:“小芬,在哪呀?”
汪芬连忙站起来,对外面说:“我在这,往里面走。”
只见一阵香风袭来,陈楚歌面前出现一个绝色的美女,比汪芬还要漂亮,让陈楚歌想起那句古诗:“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这个女人不是别人,正是文倩。
汪芬向她介绍陈楚歌:“我没骗你,这就是我哥。”
女人咯咯笑着:“什么哥啊?我只知道你有一个姐姐,没听说有哥。是情哥哥吧?果然一表人材,小妹你好眼光啊。”
汪芬脸红了一下,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们今天是第一次见面。他是我姐姐姐夫的大学同学,名叫陈楚歌,今天刚到安中市委报到,姐夫让我代他略尽地主之谊。”
文倩说:“我想起了,这两天我在播组织部的公告,其中有个名字叫陈楚歌,当时我还奇怪怎么取了这么个名字?原来就是他,恭喜!我来敬一杯酒。”
汪芬说:“你别性急呀,我还没向人家介绍你呢。”
陈楚歌心里像小鹿一样撞得厉害,觉得脸有些发烧,根据他的酒量,应该不是酒精的作用。“五岳归来不看山,黄山归来不看岳”,文倩就是“五岳”中的“黄山”,看尽此山天下无山,也就是说在安中,看到了文倩,其他的美女都不须看了。她集容貌、气质、谈吐、性感于一身,是许多人心中的女神。“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陈楚歌心想虽然她不是自己的沧海,但能亲眼见到她,也是自己三生有幸。“不用介绍,我认识,她是文老师,电视台女一号。”
汪芬用奇怪地眼神看着陈楚歌,问:“你跟她见过面?”
陈楚歌实话实说:“我们天天在电视上见面,再说,天下谁人不识君?”
文倩银铃般的笑声再次响了起来:“才子就是才子,说得我都不好意思了。唉,我这张老脸都被人家看烂了,不算什么稀奇。倒是我这芬妹子,长得宛如出水芙蓉,她现在是被领导雪藏起来,你就等着哪天看惊喜吧!”
汪芬嗔怪说:“聒话太多,你不是说要敬酒吗?酒我给你倒满了。”
文倩一看是普通红酒,尖叫起来:“小芬,你怎么用这种酒招待客人呀?换好酒,最好高度的,我知道他们机关干部能喝酒。拿一瓶人头马来,算我的。”
门外有几个人冲这边张望,有人指指点点。
汪芬看见了,说:“文姐,今天狗仔队太多,咱们还是散了吧,来日方长。”
文倩也看到了外面的状况,说:“不行,我好不容易兴致上来了,你却说要散,咱们还从来没有这么早就回家睡觉的习惯。走,咱们换个地方,我请你们去唱歌。”
陈楚歌说:“你们去吧,我不会唱歌。”
文倩说:“才子,别扫兴哟。”
汪芬说:“你呀,文姐请你是给你天大的面子,你不会唱,还不能带耳朵去欣赏啊?”
陈楚歌无语,只好跟着她们出了门,在门口,汪芬对前来恭送的朱老板说:“过几天我来结账。”
朱老板像哈巴狗一样,说:“汪美人说这话太见外了,能来小店是我的荣幸,我已经让人给你免单了。”
汪芬说:“那就多谢了!”
文倩开了一辆红色的宝马车过来,汪芬和陈楚歌上了车,车子往市区驶去。
一路上,文倩的手机响个不停,她一边开车一边接手机,无外乎推掉一些应酬。陈楚歌刚才还在感念名人的好处,就凭汪芬一张脸,三千多块钱的酒饭白吃了,如果是文倩,恐怕远远不止这个数。现在见她应酬这样多,心想名人也有名人的烦恼,被人认出麻烦,比如签名的事;还有被人纠缠也是麻烦,这个请哪个接的,单单找一些推辞的借口就很伤脑筋。可是从文倩应付自如的神情来看,她似乎已经历练得驾轻就熟了。
他们一行来到星空娱乐城,值班经理认识文倩:“文主播,请问几位?我给你安排。”
“你安排个大包吧,等会人多了再调换麻烦。”
星空娱乐城装潢考究,里面霓虹灯闪烁,墙壁屋顶都是小星星的图案,宛如置于无垠的宇宙中。
陈楚歌第一次看到如此大的包厢,简直就是个小会议室。
服务生飞快地往包厢里上啤酒,点心。
一个点歌公主请陈楚歌点歌。陈楚歌推说不会。
文倩和汪芬都坚持让他先唱一个,这样她们才好唱。
陈楚歌只好点了一首老歌《啊,牡丹》,然后说:“我先抛砖引玉,这首歌献给两位漂亮的女士。”
汪芬酸溜溜地说:“我看还是献给文姐的,大家都说她是牡丹,天姿国色。”
陈楚歌唱罢,两个女人拍掌叫好。文倩说:“大才子,你的嗓音不错,音域很宽广,如果经过训练,完全可以上我们青歌赛的舞台。”
汪芬说:“文姐,你别夸他了,到时他不知云里雾里。”
陈楚歌自知五音不全,只好自我解嘲说:“献丑了!”
文倩笑着说:“唱歌就是自娱自乐,我看陈科长是原生态唱法,有点味道。”
汪芬醋性大发,说:“他是带着感情唱给你听的,你当然说好了。什么原生态?要是蒋老师知道他的歌糟蹋成这样,还不气得直翻白眼?”
正说着,两人的手机不约而同地响了起来,两个人又都跑到外面接电话。
当两人进来时,跟在后面是一个膀大腰圆的男人,挺着个将军肚。
陈楚歌顿时眼睛都直了,眼珠子惊得差点掉下来,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龙山县县长、代理书记柳长江。他连忙过去结结巴巴地说:“柳县长…柳书记,您怎么来了?”
这话问得太弱智了,领导来不来关你什么事吗?他高兴就来,不高兴就不来。陈楚歌记得以前魏大名提醒过他,在接领导电话的时候千万不要问领导在哪里,因为这完全是一句永远没有答案的废话,你想领导会告诉你他在哪里吗?他和情人在床上也要向你汇报吗?这话是官场用语的大忌,即便不针对官员,对一般人这话人家也很反感,凭什么要告诉你?你又不是他的上级,管得着吗?
现在陈楚歌一紧张,老毛病又犯了。
柳长江皱了下眉头,然后拍着他的肩膀说:“陈楚歌,你小子艳福不浅嘛,安中两大美女陪着你,这会让全市的男人都吃醋的。”
文倩说:“原来你们认识呀,那我也就不用介绍了。”
陈楚歌说:“柳书记是我的老领导。”
文倩说:“你们都是龙山县的,我把这码事搞忘了。来,喝酒!”
柳长江说:“不用杯子了,咱们还是对瓶吹吧。”说完,拿起一支啤酒,一口气喝干了。
陈楚歌还是第一次见柳长江如此“放轻”,以前在龙山时常见他板着脸,动不动训斥人。
文倩看见陈楚歌没喝,说:“大才子,你也不例外。”
陈楚歌只好对着瓶子喝,很快就呛着了,连眼泪都出来了。大家看着他的狼狈样,笑得更响了。
接下来是汪芬的歌,她点的是一首邓丽君的《高山下的情歌》:“高山下的情歌,是那弯弯的河,我的心在那河水里游…”
汪芬的歌喉甜美嘹亮,很有邓丽君的味道。
陈楚歌见柳长江向文倩做了个手势,两人在包厢中间翩翩起舞,原来中间那么大的一块空场子是跳舞用的,陈楚歌觉得自己是刘姥姥进大观园——长见识了。
两人跳着跳着,陈楚歌注意到柳长江的手从文倩的肩部滑到她的腰上,脸和她的脸贴得更近了。
陈楚歌不敢再看下去,只好假装上洗手间,在洗手间里呆了一会,他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出来一看,他们俩还在跳,十分地投入。
一曲终了,门外又进来一男一女,男的约五十来岁,满面红光,梳着大背头,身板挺得很直,女的二十来岁,花枝招展、妖艳十足,她挽着老男人的胳膊,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
柳长江连忙上前握手,说:“段总,好久不见。”
姓段的男人说:“柳书记,幸会!”
姓段的男人看见了陈楚歌,对文倩说:“文主播,这位客人面生,你给介绍一下呀。”
文倩给两人作了介绍。
陈楚歌这下又是吃惊不小,他就是华茂集团的老总,段鹏飞的父亲,没想到冤家路窄,在这种场合相见了。
段华茂得知面前的这个年轻人就是陈楚歌时,脸色略微变了变,很快就恢复了常态,说:“陈科长,祝贺你!今后犬子还要你多关照呀。”
陈楚歌的大脑又像电脑死了机,反应不过来,段鹏飞在县下面的一个镇里当团委书记,跟他八杆子打不到一块,自己要关照他可能吗?他不知道段华茂这话什么意思,又不能拒绝,只好打哈哈说:“一定。”
接下来又是喝酒、唱歌、跳舞。
文倩的手机依然响个不停,随着她的手机不断响起,不断的有人加入,来的不是官就是商,有市交通局长潘世新、公安局副局长章文庆、龙达集团老总万宏杰,等等。有的是一个人来的,还有的又带了朋友来,男男女女,形形色色,很快偌大的包厢就显得拥挤不堪了。
人来得太多,文倩没办法一一介绍,只管和他们打过招呼后仍由他们自由活动。这帮人有的互相认识,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喝酒聊天,有的不认识,就坐在沙发上抽烟、听别人唱歌。
服务生又不断的搬来整箱的啤酒,是百威牌的。陈楚歌在县里参加牛大伟的聚会时,也在歌厅里喝过这种啤酒,一瓶要20块,整个晚上下来光酒钱就是千儿八百的,这还是县里的价位,今天晚上看来远不止这个价格。
陈楚歌见来的许多都是级别不低的领导,除外就是企业老总,自己不知差了多少档次,只好窝在角落里。几次他想离开,汪芬劝说道:“再等等吧,文姐是请你的,没想到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这帮人来得快,走得也快。”
陈楚歌只好耐着性子坐在角落里。突然,他看见文倩又拿着手机到外面接电话去了。很快她就进来了,拿起手提包,凑近汪芬耳边说:“罗市长在威斯顿大酒店,让我过去,这边的单段总表示由他负责。你先不要声张,否则他们不放我离开。”说完,装作接电话,匆匆走了。
陈楚歌就坐在汪芬附近,听得清清楚楚,他心想这么晚了,罗市长找她干什么呢?是不是上面来了人让她过去陪着应酬?从汪芬的表情来看,她应该知情,于是他问道:“刚才是不是罗市长找文老师?”
汪芬瞪了他一眼,说:“你也是官场中人,这种事还是少打听为妙。”
众人见文倩走了,索然无味,三三两两地散了。
陈楚歌、汪芬、段华茂和他的女秘书四个人走在最后,在吧台,女秘书拿出一沓钱结账,陈楚歌听收银员说:“一共是6800元。”心下大惊,足足抵他半年的工资收入,还得算是他不吃不喝不消费。
陈楚歌如坠云雾,今天晚上带给他的刺激太大了。一些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就这样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他居然能和文倩在一起喝酒唱歌,而且文倩还邀请他跳舞,他以不会推辞,文倩说她教他,如果不是考虑柳长江在场,他一定会接受邀请,这样就可以搂着她的身体想入非非了。
陈楚歌心想要是把这一切说给魏大名听,打死他都不会信;还有牛大伟,他会信自己刚才和龙山县的一把手在一起称兄道弟、把盏言欢吗?这一切都归功于这个奇异的圈子和“大众情人”的文倩,是她把这万花筒一样的世界呈现在他的面前。
陈楚歌打开手机,时间是差十分十一点,手机里有两个未接电话,全是张春江打来的,刚才在歌厅里面开了暖气,他将外套挂在衣帽架上,由于设置了振动,无法知道有人打电话进来。
陈楚歌知道张春江来电话的目的,一定是追问和他小姨子见面的事情。俗话说:小姨好看,姐夫一半。在汪芳这个母老虎的眼皮底下,张春江不敢胡作非为,甚至不敢私自到安中来,但一旦汪芬和他成了,张春江就可以隔三岔五来安中,借口看望老同学,也顺理成章地和小婊子见面。陈楚歌记得他在鼓动自己时就是这样说的,什么我这辈子就你这么一个最要好的同学,比亲兄弟还要胜上十分,你娶了汪芬,咱们成了亲戚,就是好上加好了,我也沾得光。陈楚歌明白他这么热心撮合他们,还不是利用自己想揩油,要不然他也不会说什么咱们俩里应外合,一举把她拿下,这拿下应该是我陈楚歌的事,跟你张春江有何干系?可是又不能拂了他的好意,毕竟张春江这个同学对自己还真不错。
时间太晚了,陈楚歌不好给张春江打电话,于是发了条信息,说他小姨子真是个神仙妹妹。
张春江很快回复了,说:“兄弟,你在快活,我却在受苦,现在正跪搓衣板呢。”
陈楚歌从汪芬的口中证实张春江的家庭地位,确实正如他自己所说的,连宠物狗都不如,一点男人的阳刚之气在汪芳的“滔天洪水”中化于无形。他说跪搓衣板决不是虚言,只是今天他不知为何又犯错?于是又发了条信息:“为什么?”
这次却不是信息回复,而是拨了过来,陈楚歌连忙接通,说:“春江,你怎么得罪汪芳了?”
一个女人冰冷的声音传来:“陈楚歌,我警告你,不准你打我妹妹的主意。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一个二婚头,还想勾引我妹妹这样的黄花大闺女,你就做梦吧你!”
“我没有。”
“你还敢狡辩?刚才你们在歌厅干什么?吃个饭后又上歌厅,就差上床了。看来你还是个情场老手,当初我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个土包子还有这等本事?你和张春江都是一路货色,光想着攀龙附凤,走女人的捷径,我上了这个当也就算了,我决不会让我妹妹再走我的老路。都是张春江这个天杀的猪头,还好意思对我说让汪芬请你,说你们很般配,我呸!当时我头都大了,差点气晕过去,打你两个电话又不接听,我差点开车去安中找你们,如果现在面对面,我非给你两个耳光不可!”
陈楚歌这才明白那两个电话是汪芳打的,一看时间,都过去两个小时了,张春江惨了,照这样下去,明天膝盖还不脱一层皮?于是说:“汪芳,责任在我,不该和你妹妹见面,你放过春江,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汪芳说:“要我既往不咎可以,但你必须向我发誓。”
陈楚歌说:“我发誓,保证以后不去找你妹妹,也不对她有任何非份之想,否则天打五雷劈,这样,可以了吧?”
汪芳有了陈楚歌的保证,态度软和了许多,说:“陈楚歌,念在咱们同学一场的份上,这事到此为止。其实我也是为你好,你仔细想想,我们这个家庭,跟你们是门不当户不对的,当年我寻死觅活要跟张春江,把我爸气个半死,到现在关系还没缓和。汪芬是我爸的掌上明珠,你想他会让她跟着你吃苦吗?现在他还不知道这事,否则他只要一个电话,就能让你在安中呆不下去,哪里来还回哪里去。如果你不信,可以试试看。退一万步来说,即便汪芬和我当初一样傻,糊里糊涂地爱上你,你能融入我们这个家庭吗?你能够适应我们的生活理念吗?你现在能够有一份安定的工作,一定要珍惜,千万不要毁了它。电话里不说许多了,哪天你来省城,我和春江请你,到时咱们再面谈。”
陈楚歌心想人背运时放屁都砸脚后跟,喝口凉风都塞牙,没想到吃餐饭吃出这么大的麻烦!要是这样,还真不如在食堂里弄碗盒饭或者在街头吃碗炒面心净。但他不得不承认汪芳说得有道理,张春江到现在还没有融入进去,他在电话中说只要汪芳下了崽子,局面才有可能改观,但她那个肚皮老不见动静,他是着急上火无济于事。
夜色深沉,陈楚歌孤独地走在回公寓的路上,不时有一两片落叶从眼前飘下,他仿佛刚做了一场春梦,梦里有他的笑容,梦醒却有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