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邑考一跪下,墨羽颜武也跟着跪下了。伯邑考哭声凄伤,青君沧浪等人闻之无不心酸感动。可此时姬昌却不知怎么了,只是怔怔的看着伯邑考,好半天竟说不出话,过一会儿不知怎么了,竟跺足捶胸急道:“你……你怎么来了……谁让你来的,不要在这里,快回西岐,现在就走!”说完,甩袖背过身去竟似要不理伯邑考。
伯邑考见姬昌突然这样,竟是一怔,止住了哭声不解的看着他。青君沧浪和那做饭的女人也十分意外的看着姬昌,七年来姬昌一向性情平和,似乎万事都不萦于心,可今天父子相聚本是天大的喜事,却反而为何这般紧张?
在地上跪着的颜武忍不住道:“主公,公子在西岐对您日夜担忧思念,实在不忍您在这羑里继续受苦,这才千里迢迢来到朝歌,求见商王,请求能够赦免您救您回国啊!”青君和沧浪见这般情景也觉得有些看不下去,沧浪道:“姬伯,公子这般也是出于一片孝心,他是实在不忍心您在这里受苦才来的啊!”青君也道:“伯父,公子为来朝歌历经艰险,好不容易求得商王才来能看您,您这是怎么了?”声音中已带着埋怨之气。
姬昌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无奈的摇摇头,一副苦不堪言的模样!此时无人知道他心中所想,朝歌城是天下最混乱,最危险,甚至最肮脏的地方,他只觉自己深陷其中倒也罢了!他历经磨难,且年已老迈,早已看透生死已无所畏惧,处之泰然!可他又怎能忍受自己的家人,更何况是性情单纯柔弱的伯邑考也陷在这里?这让他恐惧和痛苦异常!
他缓缓转过身,看着跪在地上的伯邑考,见他泪珠莹然,刚过而立之年竟已额生皱纹,两鬓现白,已不是自己离开时那般模样!伯邑考自小性情诚孝柔弱,想起这几年自己不在西岐,周国的万斤重担便压在了他的肩上,既要操劳国事,又要担心自己,定然心力交瘁日日煎熬,才会变得这般模样!
姬昌观之心如刀绞,虽然不愿却都以来了,还能再赶回去吗?又见伯邑考这模样,不禁生出怜爱之心,眼睛也不禁浸出泪水,扶着伯邑考道:“好孩子,快起来,刚才是父亲的不对!”
伯邑考见到姬昌神色恢复如常,这才重新露出笑容!他站起来,向四周微一扫视,见屋内四周虽然简陋却十分整洁,父亲衣装虽然粗旧,但精神却好似不减当年,心下不禁欣慰,看来父亲在这里并没有自己想的那般遭。惊喜之余伯邑考又想到了什么,拉着墨羽笑着对姬昌道:“父亲,您看,这是羽弟!”
姬昌又是一惊,这才向墨羽看去。墨羽离家已有十五年了,容貌变化颇多,是以刚才姬昌见之只是隐隐觉得既熟悉又亲切,却一时想不起来是谁,这时听伯邑考一说,再看墨羽,才从已十分刚毅的眉宇之间依稀看出了几分小时候的模样。伯邑考能来已让他十分意外,这时就见到墨羽,不禁更是又惊又喜,道:“羽儿,真的是你?”
此时墨羽心情也十分激动,但性情克制内敛不像伯邑考那般激烈,强忍着泪水又跪了下来,道:“羽儿拜见父亲!”
“好好好,快起来!”此时姬昌已是喜形于色,将墨羽扶起,又仔细打量,只觉面目刚毅沉稳,再不是小时侯那稚嫩模样,不禁心下欣慰异常。
此时屋内已是一团和气,喜乐融融,门口也已有许多百姓向屋内探头观看。颜武道:“主公,颜武叩见主公,卫士兄弟们刚才对我说,他们都想见见主公,请您接见!”
姬昌心情已极为喜悦,听到颜武的话,笑道:“好!”说着已快步跨出了门。此刻二百余名西岐卫士已在门外等侯,一看姬昌过来,都是大喜一起走上前去,跪倒在地上,纷纷道:“主公,主公”姬昌在西岐体恤百姓,爱民如子,西岐百姓无不受其恩惠,他被囚在这羑里七年,百姓无不思念!姬昌也激动的热泪盈眶,好似在面前跪着的已不再是自己的属下,卫士,而真如自己的孩子一般,笑道:“好,好,快起来,都快起来!”
姬昌又回到屋内,虽然目中含泪但脸上带着笑意,又握住伯邑考的手问道:“西岐现在境况如何?你们的母亲还有弟弟还好吗?”
伯邑考本也是一脸笑容,可听到姬昌此问,竟觉浑身一凉,脸上立即神色黯然下来,声音又哽咽起来,道:“西岐境况还好,弟弟们也还好,只是母亲她……她思念父亲,抑郁成疾,已离世了!”说着,双眼再现凄伤之色。
姬昌只觉心头一震,顿时惊得面上没了任何表情,人像痴傻了一样!
他转过身背对着众人,脑中思绪翻腾,好像瞬间又回到了数十年前的那个朦胧的清晨,自己正在渭水之畔视察农业,却突遇到一个少女,目如清露,发如飞瀑,依水嘻戏玩耍,容颜柔美动人,观之如一缕春风一般吹进心间。当时姬昌几乎都惊呆了,只觉这女子如天女下凡一般,后派人寻访得知此为有莘国之女,随即亲自带着彩礼赴有莘国求亲,最终得偿所愿,与之结为夫妻。
太姒夫人,国人视其为一代国母,儿子视其为一位可敬慈祥的母亲,可对自己来说,她只是一个自己爱的人。此种情感,此种震痛,只在他们之间才得沟通,是别人任何人所无法明白,无法理解的。有时对一个人一生最珍贵,最美好的东西往往只能存于自己的心间,却不是其他任何人所能明白,所能理解知道的!
姬昌虽然阵痛,但此种感情,却不是能在儿女们面前所能表露的。姬昌强忍心中之痛,轻轻拭去泪水!姬昌平定了一下情绪,脸色恢复如常重现笑容,他又转过身来,指着沧浪和那在灶间做饭的女子道,对伯邑考和墨羽道:“邑考,羽儿,父亲在羑里这些年,多亏了这对贤伉俪照顾,你们就替我谢谢他们吧!”
此时那女子已经也走了过来站到沧浪旁边,正也惊喜的看着姬昌父子相聚,见姬昌突然说向自己,不禁有些羞涩有些不知所措。伯邑考和墨羽听了父亲之命走到二人面前,伯邑考道:“父亲在羑里,蒙二位照应多年,这实为替我等尽孝,请受伯邑考一拜!”说着,与墨羽躬身拜倒!沧浪夫妇见状立时弯身相扶,沧浪道:“公子,墨大哥,这使不得!”
扶起了两人,沧浪又道:“公子,墨兄,我与你们引见,这是舍妻锦玉!”
伯邑考又再次拜谢,墨羽一进屋就觉这女子虽是一身农妇打扮,却掩不住飒爽之姿,早看出非同寻常,于是笑道:“原来是一位女侠,怪不得如此不凡!早几次听青君小姐说,羑里城有一位了不起的女剑侠,却原来就是夫人。”说完,带着笑意向青君看去,青君笑着到了锦玉身边,道:“对,就是这位锦玉女侠!”
锦玉低头一笑,道:“侠字,锦玉如何担得起啊!”沧浪对锦玉道:“锦玉,这位墨剑客剑法如神,是我平生未见,你我将来还要好好向他请教啊!”
锦玉听之,心头竟是一震,不禁向沧浪看去,见沧浪眼中也尽是崇敬之色。沧浪在武艺上一向十分自负,但今日见沧浪对墨羽好似十分崇拜,不禁暗暗心惊,却不知沧浪刚才已在墨羽手下吃过苦头。锦玉敛衽向墨羽行礼道:“我夫妻在羑里多年,这次真没想到会见到同道中人,锦玉拜见墨大哥!”墨羽道:“快请起!”
这时屋外已挤满了百姓来看热闹,有几个人还挤进了屋里,一个还拿着锄头的农家汉子道:“恭喜侯爷,与家人团聚啊!”他声音爽朗,这一声喊叫,似乎又给屋内添了几分喜庆,竟叫得屋内众人无不舒心。姬昌也笑道:“是啊,日日见你们共享天伦,今日总算轮到我了!”说完捋着胡须仰头笑起。
青君这时走过去挽着姬昌手臂道:“伯父,今日可是个非比寻常的日子,今晚一定要好好庆贺一番!”这时外边也有一人道:“是啊,今天我们要好好款待公子为公子接风,也贺姬侯父子团聚!”他这样一说,其他百姓尽皆叫好,姬昌此时已笑得合不拢嘴,真没想到在这羑里囚了七年之苦,竟会有如此喜庆之日。墨羽伯邑考也相视一笑,数月来历尽艰险,能有今日真是极难得了!
羑里城的这天晚上,变得热闹非凡。或是由于群山环绕之故,凛冽的寒风受群山阻隔,几乎难以到达这里,加之这里的地气也更和暖些,这里的冬天似乎并不寒冷!即使在平日,晚饭过后,百姓也都不愿待在家中,都一起出门围在一起玩耍嬉戏。而今日伯邑考大队人一来,所有干脆拿着食物走出家门,姬昌住处附近大片空地上,驾起篝火,烤肉做饭。许多人还将自家酿的酒拿了出来。